獨孤西謨見溫子洛緊咬嘴脣,明明已經再承受不住,卻仍舊不肯伸出手來。
臉色越發的冷,他當真就是什麼洪水猛獸麼,讓她如此避之不及。
溫子洛強忍住渾身的顛簸,看向另一側的車窗,嘗試着用右手去抓住。然而左手上一緊,緊跟着整個人都被拉了起來。
溫子洛輕呼一聲,再次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馬車內,一擡頭便是那雙凍若三尺冰寒的雙眸。
獨孤西謨不再理會溫子洛,夾緊馬肚子,不必再揚馬鞭子,那棗紅馬腳踩碎石,在凹凸不平的下坡路上早已瘋一般疾馳起來。
馬背上雖沒有馬車上顛簸,但四處沒有依靠,溫子洛不由得緊貼在獨孤西謨胸前。
秋日的涼風呼呼的灌入脖頸刮過臉頰,溫子洛眩暈嘔吐之感漸輕,一手支開她和獨孤西謨之間的距離,道:“放我下馬!”
獨孤西謨只專心騎馬,看着前方的路,仿若未聞。
溫子洛怒道:“我最後說一遍,放我下馬!”
獨孤西謨終是看向懷中的溫子洛,冷聲道:“若是不想摔下去就不要亂動。”
溫子洛冷笑,論馬術她雖不及獨孤西謨,卻也不差,前世這些可都是他教給她的。
溫子洛一腳踢向獨孤西謨小腿麻穴,一手去奪馬繮。
獨孤西謨像是早有預防一般,腳離開馬鐙堪堪錯過。溫子洛順勢欲要登上馬鐙,然獨孤西謨比她更快,搶先她一步再次將腳落在馬鐙上。溫子洛將腳落下去,卻是落在獨孤西謨的腳背上。
去奪馬繮的手也被獨孤西謨反手一扣給打落。溫子洛吃痛,收回手來,欲要再來,頭頂卻傳來獨孤西謨的聲音:“原來溫二小姐喜歡踩男子的腳。”
“你胡說什麼!”溫子洛瞪眼道,停下手中動作。
獨孤西謨單手握緊馬繮,不慢不快道:“或者說溫二小姐是喜歡踩本皇子的腳。”
溫子洛怒極反笑道:“六皇子當真是自信,可否還記得月老廟那晚子洛說過的話。對於居心叵測之人,子洛向來是不屑一顧,又何來喜歡一說,當真是不怕污穢了這個詞!”
獨孤西謨渾身一僵,身下的馬跑的越發的快,溫子洛輕呼一聲,差點摔下馬去。
獨孤西謨一手緊緊攬住溫子洛的腰,冷聲道:“溫二小姐可要小心,這馬性子野,路又抖,若是摔下去不死也殘。”
溫子洛冷笑道:“即便是死也不願和你共乘一驥。”
獨孤西謨看向遠方,斜陽燦若錦團,卻是荒涼一片。
“溫二小姐話說得倒是豪爽,但你畢竟是皇上派去柔城的使者,你若是半路出了事,我們回去也不好交代。溫二小姐若是不惜命,到底現在還是要忍耐一下才是。”
溫子洛道:“原來你救我,只是爲了能給皇上一個交代。”
“不然你以爲本皇子爲何會救你?不是人人都想高攀溫二小姐你。溫二小姐小小年紀,能有如此自信,當真也是讓人刮目相看。”獨孤西謨見路漸漸平緩,雖然仍舊顛簸卻並沒有先前那麼厲害,這纔將攬着溫子洛的手收回。
溫子洛聽着獨孤西謨的話只覺得越發的好笑,其他人說這些話她也許都信了,可獨孤西謨她是如何都不會相信。她已被他騙過一世,又豈會再被這騙子中的絕頂高手再騙上一次。
“六皇子說笑了,你的自信又豈是常人能比。子洛和六皇子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了。聽說西妃乃是江南之人,六皇子此去見一見自己母妃的故居也是好的。”
獨孤西謨冷冷的臉頰忽然浮現出一抹笑容,而那笑彷彿是冷到了骨子裡。母妃……
溫子洛見獨孤西謨望向遠方,一手推開獨孤西謨,腳蹭着馬肚子借力便欲跳下去。
獨孤西謨連看也不看一眼,長手一伸便將溫子洛給抱了回來,固定在馬背上。
“本皇子到底是要比你多吃幾年的米,你這點轉移注意力的小把戲到底還不夠火候。”獨孤西謨冷冷道,他若是如此容易被唬弄過去,又豈會活到現在暗中達到如今的地步。
溫子洛終是動怒,氣得臉通紅。她便是死也不願意和他待在一起,和他相處的着每一刻,她都覺得彷彿在凌遲一般。
獨孤銘心長得本就像獨孤西謨,她只要一看到他便會想起銘兒那張被水泡變形了臉。他如何,如何還能如此殘忍的騙她這麼久,如何能如此虛僞絕情。
溫子洛越想越恨,幾乎已經弄不清眼前的人並不是前世的獨孤西謨,一口朝他緊握繮繩的手咬下去。
獨孤西謨悶哼一聲,終究是不發一言,任由她咬了去。只見前方,遠山如黛,越發襯托出殘陽的絢爛。
血腥之味在口腔之中漫散開來,溫子洛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手,這是獨孤西謨的手。
溫子洛猛然回過神來,立即鬆開嘴,坐直身子,急忙用衣袖拭去嘴角殘血,可嘴中那股血腥之味一直散不去。
今生的獨孤西謨畢竟不是前世的獨孤西謨,溫子洛忽然對自己說道。可是,無論欠下的債,無論前世今生都得償還,不死不休!
“不想再跳下去了?”獨孤西謨問道,冷冷的聲音飄過溫子洛耳旁,沒有一絲痛苦。溫子洛擡眼看着那仍舊緊緊單抓着繮繩的手,手背上有兩排深深的牙齒印,幾乎是要將肉給生生咬下來。但他卻是沒有感到一般,或是強裝做沒有感覺到。這麼深的印子,怎麼可能會不疼。但她總有一天,會讓他比這疼上成百上千倍,疼到他跪地求饒!
見溫子洛不說話,獨孤西謨又道,彷彿是自言自語一般:“我其實也並不想救你,但我說過你是皇上派去柔城的使者,若是你出了什麼事,我和七皇子還有陸成將軍必然受罰。身爲皇子即便是受罰又能罰到哪裡去,可父皇喜怒無常,陸成將軍可就不好說了。你跳下去之前,總得爲陸成將軍想一想。聽說,在聖天寺的時候,陸成將軍無形之中幫了溫二小姐不小的忙。”
溫子洛心頭一怔,若是獨孤西謨不想讓她跳下去,她又怎會跳得下去。可他爲何又要這樣解釋一番。
冷笑道:“六皇子知道的可當真多,連聖天寺的這些閒碎雜言都有興趣去聽。但若是說懲罰,只怕七皇子高枕無憂,你面對的卻是和陸成一模一樣。六皇子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有些東西,不是騙騙自己就會變成自以爲的那個模樣。”
溫子洛話音一落,獨孤西謨揚起馬鞭打在馬臀上,頓時那棗紅馬像是不要命一般,幾乎是飛一般奔跑起來。
溫子洛強壓下喉間尖叫,緊緊抓住馬繮另一頭穩住平衡。嫁給獨孤西謨六年,即便是被他騙了六年,但那時她是真心愛着他的,對他又豈會沒有一丁點兒真正的瞭解。而西妃便是獨孤西謨心頭不能提的禁忌之一。
一路狂奔,終是跑完那條長長的坦坷小路。
到達平地,棗紅馬的嘶鳴一聲,像是終於減輕了負擔一般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二人再無言語,溫子洛看向遠方,獨孤玉澤和無霜剛好下馬,陸成騎馬看向二人,隨即也跟着下馬。
“馭--”獨孤西謨單手勒緊馬繮,讓棗紅馬停下來,隨即翻身下馬,也不再看溫子洛。
無霜見狀,立即跑過來道:“小姐,我接你下馬。”
溫子洛搖搖頭,翻身利索的跳下馬來。既然會,又何必裝作不會讓人來幫。
獨孤玉澤甚是驚訝的看着溫子洛道:“想不到溫二小姐竟會馬術。”獨孤玉澤打開手中摺扇笑道,然而在看到溫子洛身旁的無霜後,臉卻有一瞬間的難看。他自持武功不低,卻不想剛纔在馬背上竟然被一個黃毛小丫頭給治住,當真是可恨!而且最後竟然是獨孤西謨和溫子洛共乘一驥,真是該死!
溫子洛淡淡道:“去馬場練過幾次,所以會些皮毛罷了。”
獨孤西謨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溫子洛的背影,如此嫺熟的身手,又豈是皮毛。只怕找遍整個京城也找不出幾個閨閣女子會比她更善馬術的,但他派人去查回的資料裡明明沒提及她會騎馬之術。
“眼見着太陽就要落坡,剛纔又一番騎馬折騰,暫且在這裡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再啓程趕路。”
陸成一邊說一邊將水囊遞給溫子洛,又繼續道:“前面不遠處有兩座小山,小山之間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唯有一座鐵橋可通過。通過山底隧道,過了鐵橋,再過另一座山的山底隧道,行三里路便會有一家客棧,可爲今晚歇腳之處。住處簡陋,還請溫小姐不要見怪。”
溫子洛看着陸成,笑道:“沒有風餐露宿,洛兒便已很滿足。既是趕路,條件自然是要艱苦些,洛兒並無不滿意之處。”在聖天寺的時候,她什麼苦沒有受過,哪怕是風餐露宿,她也沒有不能接受的。
而獨孤玉澤聽罷,臉色卻有些難看。想他一皇子,養尊處優,怎能到那種地方下榻。
溫子洛撥開瓶蓋,喝一口水想漱去嘴中的血腥之味,卻聽無霜突然大聲道:“小姐,你的腰上怎麼會有血!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