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松濤鎮。
方雲暉正在手捧一本《大周通鑑》在燭火下靜靜地看着。
“東南海疆之寇亂,自大周八百年始,多年以來無法可根治。看來大周現在的情狀,真的有些內憂外患之感,北邊的狄蒙人逐年強大起來,東南沿海的海盜始終無法根除,南洋水師現在又擁兵自重。假如天災一起,民不聊生的話,各種可能亡國的憂患就會接踵而來,這與前世明朝末年的情況倒是很有相像的地方呢。還有!昔日大明的水師戚家軍也好,國姓爺鄭成功也罷,雖然手綰重兵,卻對朱姓王朝忠心耿耿,絕沒有什麼軍閥憂患”方雲暉正在喃喃自語的時候,忽地覺得眼前的燭火微微地晃動了一下。
方雲暉的強大精神力,立馬像無數細密如頭髮一樣的千萬根觸鬚,悄無聲息地伸了出去,即使由於法力還是比較低,感知能力仍舊不怎麼敏銳,可能感知的範圍卻非常大。燭火這只是輕輕的搖擺,方雲暉馬上感覺到了周圍幻境有問題,進來人了!
方雲暉馬上就提高了警惕,右手緊緊地連上了儲物戒指,同時當做沒事兒一樣伸了個懶腰,朝着門外喊了起來:“雪嬋?雪嬋?”
沒人答應。整個院落當中靜悄悄地,一個僕從與親衛都沒有出來應答自己這個領主少爺。
“糟了!”方雲暉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歐墨泉現在被自己派到柏色鎮上去訓練新兵了,冰娟一直在封地的靠東一帶密切關注周虎猛的第七師團有無什麼舉動——防止這些兵匪真的撕破臉幹出什麼蠢事來,現在自己身邊可以依仗的高手保鏢就只剩下雪嬋一個了。
“死丫頭跑哪去了!難道不知此刻正是紅袖添香夜伴讀的時間嗎?一定去哪偷懶了!”方雲暉故作鎮靜地站起身來,揹着手自言自語地往門外的院落中信步走去。就在他的腳剛剛離開房門,下了臺階走到院落中的同時,他覺得身後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輕輕地拂過,房中的燭火晃了一下就滅了。
方雲暉還是不動聲色,繼續不停步地往前走,然後靜靜地站在院落當中,緩緩地轉過身來正對着房門,壓低了聲音說說:“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夜訪松濤鎮,雲暉也是好客之人,不妨出來一見如何?”
藉着天上半明半暗的月光,方雲暉隱隱地看見了房門之中現出了一個灰黑色的人影,根本看不清長相,這人就站在那沒什麼動作,身形高瘦挺拔。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影沒有一點搖動,好像並非突然現身,而是一直就靜靜站在那裡很長時間了。
“這位高人來到鄙府上,相逢是客,怎麼陰森森地恐嚇在下呢?今夜月明,不如進房去喝一杯茶如何?”方雲暉反而笑了,心裡卻砰砰地像是打鼓般跳得厲害,悄悄地告訴自己:“淡定!一定要淡定!一示弱就完了!”
那黑衣人嘿嘿怪笑了兩聲,聲音帶着乾枯古怪的意思,在這月色遍地卻沒有燭火的夜裡聽來,方雲暉直感覺到自己周身上下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方雲暉男爵倒是好大的膽量!小小的年紀竟然有此膽色,的確讓人刮目相看,你爲何不繼續去叫你那個漂亮的小丫鬟進來呢?”黑衣人說話的聲音清冷異常,讓人聽了有不寒而慄的感覺,方雲暉覺得,這個人就像是從前世恐怖電影當中走出來的冷麪殺手。
“嗯?你想我喊她過來嗎?閣下這般俊的身手,又是堂而皇之地到我府上來,一定是有所準備的了,我要是高聲呼喚手下,豈不是大驚小怪,怠慢了貴客又怎是相待之道呢?”雖然方雲暉嘴上說得好聽,心裡卻在盤算,“這難道不是廢話,你既然知道我現在左近只有一個雪嬋隨侍,那估計已經來了很長時間了,歐墨泉叔叔和冰娟不在松濤鎮上的事情,八成你早就知道了,我府中連侍從和諸多衛兵一個都沒答應我剛纔的呼喚,當然全都被你給制住了。”
“方家三少爺看來倒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你就打算不問問我來找你是幹什麼來了嗎?”來人終於對方雲暉一直的鎮定表現出了驚訝,兩人交談的時候,方雲暉看到了一張輪廓較爲模糊的臉。這張臉看起來有些瘦長,一對眉毛也向下垂,總體給人感覺有些苦森森的意思,只有兩隻眼睛之中閃爍着精光,在黑夜裡一眼看過去,來人倒像是殘暴的食肉野獸。
“這位先生從北方南下而來,估計不應該是有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咱們進屋品一品茶,有什麼事慢慢再說怎麼樣?”
“嘿!”黑衣人極輕地訝異了一聲,就這一聲的語調,方雲暉就知道自己估計沒錯。柏色鎮在西面,繼續往西就是森林了,而自己的東邊有冰娟在密切關注周虎猛的舉動,這個黑衣人雖然殺氣森森,但話語卻顯得極爲斯文,口稱自己的爵位,既不像周虎猛師團裡當兵的那樣粗野蠻橫,又不像平常人那樣稱呼自己爲“少爺”,看來是對官職這類東西非常在意,可能多半是與京師方面有關係的。
那人朝方雲暉挑起一根大拇指,慢慢地說:“男爵大人算得上是英雄出少年,我家主上的估計果然不錯。進去喝茶也就不必了,我交代完幾句話就離開。”
方雲暉微微地點了點頭,示意有話你就說吧。
“我藉着夜色潛來府上,大人卻沒有高聲示警,這份勇氣以及氣度,便是不少朝廷之中的武將,也未必做得到呢。對你實話實說了吧,府上的侍從衛隊,全都被我用些小手段給弄暈過去了。還有大人的那位武技不凡的美人侍婢,也被我的帶來的同僚遠遠地引到別的地方去了,所以方纔男爵大人就是真的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會進來的。”
方雲暉見他說話倒算斯文有禮,又是毫不隱瞞,心中先一塊石頭落地。等到聽到他說“喊破喉嚨”這幾個字,不由得啞然失笑,有種衝動想要大叫“破喉嚨!破喉嚨!”的感覺。
“閣下自京師南來方氏平原,可是與我父帥的身份有什麼關係嗎?”
這個黑衣人此刻,已經被方雲暉精準的判斷力深深地給折服了。他深深朝向方雲暉行了一禮,擡起頭來沉聲說:“方雲暉男爵,在下並非有意冒犯,只不過奉了自家主上的命令,斗膽來向大人索一個應承。由於此事關係非常重大,是以在下在進府之前,對爵爺的手下做了些手腳,冒犯之處還望海涵。我此來松濤鎮之意,確是與令尊忠武侯爺大人有關聯的。”
“小人的主上乃是當今聖上瑞德帝陛下的第五皇子,晉王殿下,我便是五殿下麾下侍衛第一統領,七級武者獨孤寒。”
“嗯!原來閣下是五殿下晉王的侍衛長獨孤寒武者,怪不得身手這般厲害。”方雲暉微微地還了個禮,以示自己並無敵意。同時早已放下的心又重新吊了起來,大家彼此都是七級武者,這個獨孤寒的氣度手段,比起雪嬋來又要高得太多了,這人周身上下,帶着一種江湖高手身經百戰的自負與威壓,比起雪嬋那種極少實戰的武技招數,一比較就高下立判。
“晉王殿下說,方雲暉男爵受封以來,在小小的封地裡面當真稱得上是風生水起,先是極有斂財手段地做出個什麼烤羊肉大發橫財,繼而得到程氏家族的支持和厚贈,再就是大批徵募戍衛軍,把一個不算小的登陸海盜團一網打盡,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看樣子三公子會在不久將來,成爲忠武侯爺的左膀右臂,那個時候希望三公子在方坤老大人面前爲我家主上多多說幾句好話,使侯爺能鼎力支持我家殿下。若是假如以後我家晉王騰達了,必不忘今日恩德!”
方雲暉聽到這裡,不由得哦出了聲音,這話讓他覺得芒刺在背。他以前已經聽歐墨泉叔叔大致地說起過,眼下帝王家宮牆內正處在奪嫡的敏感時期,這個五殿下李承嗣,已經貴爲晉王,那麼所謂“騰達”之意便已經是路人皆知了。他既能不遠千里地調遣自己的侍衛統領獨孤寒這種高手來松濤鎮拉攏自己,然則,這晉王對自己的留意就絕不是三天兩頭的事情了,估計早就把自己封地當中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但是這種事情,一旦捲入其中,是大家都所熟知的站隊問題,期間勝負手的風險代價太大。
稍稍思考了一下,方雲暉快速地回答說:“請獨孤寒大人轉告晉王殿下,方雲暉蒙晉王青眼有加,實在是倍感榮寵。但雖然我自幼於京師長大,卻是一直在法術學校學習不問政事的,父帥也一向沒聽過我的的什麼見解,若非如此也就不會這麼早給我討了個男爵的封號,把我扔到方氏平原上一塊小小的領地來養老了。晉王殿下如果想想那個我父帥爲殿下效命,可能可能去我兩個哥哥那裡想想辦法,比來我這區區松濤鎮更爲有效!”
獨孤寒笑道:“方雲明少爺和方雲昭兩位公子那邊,晉王殿下自然也會有其他辦法的。不過這兩位公子雖然是將門之後,武勇超羣,但卻並無三公子這般縝密心思。”
方雲暉心裡罵了一句:“媽的!你乾脆明說我兩個哥哥是有勇無謀的笨蛋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