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昂軒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這種事情,不管過了多久,都是一道傷疤,揭開,總是會疼的。
“既然是遺物,更是應該好好珍惜的。怎麼可以隨便贈人呢。”
“我說過的,我有個妹妹。但是,在很小的時候,便不在父母身邊了。到現在,我也不有與她相認的機會,你還記得麼?”
廖昂軒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還有沒有與她相認的機會。這對步搖,父親當年的意思,就是我與妹妹一人一支的。”說着,藍萱苦笑了一下,“可是,我這輩子,只怕就只能是個‘男人’了。你說,這東西,我留着還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送個珍惜之人,替我好好保管着。對這步搖也是件好事。”
兩個人,說完這話,便沉默了下來。
過不多久,雨墨和雨青託着點心走了進來。
一看到桌上的錦盒,雨青笑着問道:“這是什麼啊?”
他們兩個人,無意間解了眼下的尷尬,藍萱一笑,“幫我打開吧。我還沒看呢。”
雨青笑着,解開了系在錦盒上的帶子,取出了一架精巧的小桌屏。
“好精製啊。”
廖昂軒看到這物件,眼前也是一亮。
這小屏一共六扇,上面用小楷絹寫着詩經裡采薇一節。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啓居,獫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駕彼四牡,四牡騤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魚服。豈不日戒,獫狁孔棘。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這采薇是詩經裡,我最喜歡的一篇……”廖昂軒說道。
“入凡兄也喜歡讀詩經?”藍萱揶諭着說道。
“是!”廖昂軒白了她一眼,“我是不學無術,可是我並不是文墨不通啊。”
廖昂軒說着,揮了揮手,讓雨墨和雨青出去,在外面伺候着。
廖昂軒壓低了聲音,問道:“說正經的。你有沒有想過告訴子卿你是女子呢?”
聽了這話,藍萱垂下頭來,笑了笑,問道:“如果你是我,該怎麼和他說呢?”
“今天白天,我與錦瑟,哦,她只是幫忙,我可沒有多話哦。我們幫你鋪墊了一下。”
“鋪墊?”
廖昂軒點了點頭,把白天裡的事,與藍萱講訴了一番。藍萱一笑,嘆道:“看來,他對此事,還真不是一般的不以爲然。像我說的,慢慢來吧……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我連自己能走多遠都不清楚了……”
……
左將剛一回到家,就有下人通報說,相爺一直在書房等着他。左良聞言,快步向內院走了過去。
“爹,您找我。”一進門,左良先給父親行了禮,然後站在了邊,畢恭畢敬的問道。
“嗯。”聽到左良的聲音,左相這才放下了手裡的書。
“去哪裡了?這時候纔回來?”
“回父親的話,今日不當職,早起之後,我去與入凡一起……”
“去了‘聽雨軒’是吧?”
左良一愣,聽着父親的聲音,大有不悅之意,左良忙把頭垂的更低了些。
左相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頓了頓說道:“你與入凡在一處,我自然是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可是,你們如今都大了。總是流連於那些聲色之所,難免招人非異。更何況,你還是朝廷重臣。”
“父親……”左良說道,“兒子並不敢替自己解釋,只是,這京中無人不知那錦瑟姑娘,不過是個雅妓,‘聽雨軒’也不是勾欄靡靡之所。”
“我知道……對那裡,也有些耳聞的。”左相說道,“若不是如此,你以爲你還能在那裡常來常往麼?今兒,我是有件事情要提前支會你一聲。”
“不知父親有什麼教誨?”
“再有半月左右,那日莊王西洵便要入京了。”
“這件事情,兒子也聽說了。”
“那你想來也知道文溪郡主此次也是同行的吧?”
“是。兒子知道。”
“這一次,日莊王覲見的意圖,除了朝奉之外,最重要的是有和親之意。願本,他是想將郡主送與皇上,入宮爲妃的……”
“皇上有此意麼?”
左良心裡想着,聽人說,那郡主如今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而皇上如今已經年過半百,這……幾乎都可以做祖父的年紀了吧!誰說生在皇家是幾世的福份,這到頭來,還真是不如個百姓人家,和和美美的過上一輩子。
“皇上自然是沒有這個意思。所以,皇上有意將郡主指給他人。”說到這兒,左相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兒子,“而且,十有八九,可能會是你。”
“我?”
左良瞪大了眼睛,看着父親。
“爲何?”
“什麼爲何?你的年紀早就過了配婚的時候了。若不是以前因爲……莫將軍一家受了牽扯,你早就如莫小姐成婚了。也是那孩子無福,流放的時候,竟然就那樣一病去了……我今天和你說這些,就是想給你提個醒兒。那郡主聽說性子豪放,是個不受拘束的孩子。等她到了,你便與她多接觸一下吧。”
“可是父親……”
“沒什麼可是了。這是君恩。若不是指與你,便更好。我也會多留心下,幫你尋個合適的人。可是若是真指到你頭上。就容不得你如何了。出去吧。”
左良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間。
父親的這話,並沒有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向來是男女婚嫁的唯一理由,更何況這父親之命換成了君命。
可是,現在自己的心裡已經有了個摸不掉,拋不開的人……
若是個女子,自己求了父親,這門親,只要皇上還沒開口,便有推掉的可能……
可是,他卻是個男子,這話,該讓自己怎麼去和父親講呢……
農曆六月初五的這一天,日莊王爺的報馬來到了京都,明日,王爺就將抵達京都了。
藍萱奉了旨意,明日與禮部的尚書大人一起,明天起早,將出城十里相迎。
這一晚,藍萱沒有回廖家,而是住在了禮部。
左良也因爲明天的事情,留在了宮裡。
初六一早,天剛剛放亮,藍萱等人與左良帶領的羽林衛一隊人馬一起出了城。
這一隊人馬纔剛剛抵達不久,就接到探馬的來報,覲見的隊伍已經還有不足十里之遙了。
左良打從到了這裡,就左右一直不停的打量着周圍。藍萱見他有些緊張,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放眼望去,官道兩旁都是樹林,若是藏人,只怕也是好藏的狠。
左良搖搖頭,答道:“我也看不出什麼不妥之處來,只是覺得,有些不安罷了。也許是我多疑了。”他看了看藍萱,一笑,說道,“這幾日不常見你,又清減了不少……”
“天氣熱,也吃不下什麼東西。既然你不放心,咱們倆且分工一二,若真有個什麼意外,保護王駕的事兒,就全權交給你了。至於郡主和尚書大人那裡,你就別分心了。”
左良點了點頭,低聲說道:“保護好你自己纔是正經的。我可不想看你受傷。”
藍萱微微一笑,說了句:“你也是。”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問了句,“你可給入凡兄信兒了?人家可是急巴巴的等一睹郡主的芳容呢!”
左良“噗”的一笑,“怎麼敢忘記了!我可是怕他嘮叨我一輩子呢!”
“兩位大人好興致,說什麼呢?”這時候,尚書大人由下人牽着馬走了過來,問道。
“福大人。”兩人一抱拳,左良說道:“陸賢弟正說着這幾天,福大人如何辛苦呢!”
“那是應該的。能爲皇上盡些綿力,實是下官的榮幸,”說着,福大人看了看藍萱說道,“若沒有陸大人左右輔助着,我倒也是輕省了不少呢!”
“大人過獎了。”
幾個人又客套了幾句,倒有人來報,再有一刻鐘左右,王駕便到了……這幾個人才散開了,左良對着下屬吩咐了幾句,安排了一下。
不多時,遠遠的就已經聽到了鼓樂之聲,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整了整衣服,正了正官帽、頭盔。正襟危坐於馬上,神情也嚴肅了下來。
當日莊王爺的車駕到達之時,福尚書帶領着藍萱,左良,從馬上下來,急步走到車駕之前,施禮問安。
見到自己面前的幾人,日莊王心裡有些不快。
自己好歹也是個王爺,雖然隸屬於天朝,但自己的身份畢竟在此。可眼下,爲首迎接自己的,也不過是個區區二品官。本以爲,怎麼也會讓那位與自己品級差不多的賢親王出城相迎的……
他剛想發作,卻從福尚書的口中聽到了左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