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羅將臉上的絕望之色抹去,再度換上一張淡泊慈善的臉。
他笑望蘇紫玉,坦然道:
“老衲從前,就一直是所謂的妖僧,殺人取捨利、人血制袈裟、豢養信徒收取願力……只要能提升修爲,該做的惡事,老衲一件不落。
菩提境終究容不下這般妖僧,便將老衲趕出菩提境,丟入混沌黑境。
老衲福大命大,在混沌黑境裡得了機緣,進入了西幻境,順便建立起了摩羅教,爲的是更方便豢養信徒,取得嬰舍利。
若是在老衲壽元耗盡之前用嬰舍利造一副骨架,再用十萬名信徒血祭,老衲便能成就金剛不壞之身。
可惜……三十年前,老衲的壽元還是耗盡了,嬰舍利收集足夠了,信徒血祭之後,卻變不成肉身。他們大都練了《燃燈訣》,壽元不多,哪怕是十萬信徒祭煉之後血肉也遠遠不夠,只能化作那一座白骨神殿。
一切都是虛妄,如今,老衲也只能以這種執念的狀態活着,連魂魄都算不上。”
說到這,摩羅雙手合十,搖頭輕笑:
“是以,老衲說你有佛緣。若是三十年前你來到了這裡,老衲會毫不猶豫殺了你們,奪走萬鬼血嬰。可惜……可惜……”
蘇紫玉皺眉,冷漠的看着他。
對這摩羅所說的話,蘇紫玉並不太相信。
她幾句話就引出了他的一生?
未免太簡單了些。
見蘇紫玉懷疑,摩羅也不多言語,繼續慈悲的笑,施了一禮道:
“閒話不敘,老衲爲你繼續講《萬象皆空經》吧。之前那只是第一課,還有三課要講。”
說完,不由蘇紫玉拒絕,摩羅自顧自繼續念起經來。
蘇紫玉滿臉的厭煩和抗拒。
她害怕自己聽完所有的經之後,會出現什麼無法控制的意外。
但就算她不想聽,那一句句的經文也依舊捶打着蘇紫玉的心防壁壘,勾的她很想坐下來,泡一杯清茶,安安靜靜聽這老僧人佈道。
這種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詭異心情,就足夠讓她對這摩羅心懷恐懼不敢接近了。
蘇紫玉心中升起一種無力感。
她覺得自己完了……只怕沒辦法抵抗這老妖僧的蠱惑。
被蠱惑了不可怕,明明知道自己會被蠱惑,卻無能爲力,這種感覺才最可怕!
而在蘇紫玉最最無奈的時刻,那個彷如背景,一直都在孤獨舞劍的段長離,眸中突然精光一射!
他一轉手中木劍,身子隨之一扭,腳下疾踏出幾步,眨眼間便衝至摩羅身前!
一劍遞出。
小小的一柄木劍,卻裹着浩瀚木行劍意,氣勢滔天壓向摩羅老僧!
摩羅封了他的靈氣、神識、魂魄、魔氣……但唯獨封不住劍意!
劍意,不屬於任何外物,是與劍修緊密結合,融在劍修心中的力量。
只要劍客握劍在手,劍意便會出現在手中劍上!
絕世仙器能承載劍意,一柄如玩具一般的木劍同樣也能!
哪怕手中無劍,他以指爲劍,也同樣有劍意。
劍尖不偏不倚,輕輕點在了摩羅老僧的眉心。
摩羅老僧淡淡一笑,似乎並不以爲意。
但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爲,段長離的小小木劍,傷到了摩羅老僧!
摩羅老僧的眉心穿了一個大洞,黑幽幽空蕩蕩,卻沒有一絲血流出,看上去很是人。
可他臉上還是掛着那慈善溫柔的笑容,雙手合十,終於肯正眼看段長離一眼了,並吐出一句讚歎
“一直以爲你是個廢物,如此看來,倒也有些能耐。”
段長離神容冰冷,沒理會老僧。
劍沉入懷,又捲風刺出!
第二下,瞄準的是摩羅老僧的咽喉!
摩羅老僧哪肯再被刺中一次,連忙躲閃。
他躲閃的同時,段長離的劍也偏了一偏,終究還是擊中目標,刺入了摩羅老僧的口中!
小小的木劍,斬斷了摩羅老僧十幾顆牙齒,直探入咽喉,在他嗓子眼兒裡戳了個大窟窿。
嘴裡漏風,喉中透氣,摩羅想再嗦什麼也說不出了。
摩羅老僧只能溫和的笑了笑,模樣卻滑稽又醜陋。
蘇紫玉方纔所有的迷茫無奈,都被大師兄這乾脆利落的兩劍給掃淨了!
她撫掌而笑:
“好!大師兄乾的真是好!殺了這妖僧!”
段長離卻搖頭,鼻子裡輕輕噴出了一道氣:
“殺不死。他騙你的,他已經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咱們撿到的那些嬰舍利,不過是他用剩下的。”
蘇紫玉對摩羅妖僧的話的確不信任,但沒料到,這老妖僧已經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
那他爲何要欺騙自己,說他已經死了?
段長離似乎明白蘇紫玉心中所想,不等她問,就用劍指着摩羅,冷哼一聲道:
“我猜,他也確實是死了。金剛不壞之身已經練成,驀然回首,卻發現自己早已身死道消,最終只留了一絲執念在這具不腐不滅的肉身上……摩羅,我猜的如何?”
摩羅妖僧眉心的黑窟窿中,殘肉蠕動着生長,化作新肉,很快就將那窟窿堵上了。
就連碎掉的牙齒和喉嚨,也以極快的速度修復好。
摩羅老僧笑容淡淡:
“這位施主,倒是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明明一直在旁練劍,卻將老衲編的慌都拆穿了。你猜了個全中,倒是我那新收的徒兒,猜的錯了一大半。”
蘇紫玉一時間聽的有些懵。
但也只是懵了一瞬,她便理清了其中關鍵。
老妖僧已煉成金剛不壞之身。
但在煉成之前,老妖僧的肉身、神識、魂魄都已經死了,唯獨留下來的,就只是一絲對金剛不壞之身的執念。
執念附着在這金剛不壞之身上,同時也受困於此,非死非活,不得自由。
雖然知道了真相,但蘇紫玉和段長離其實更不明白了。
這老妖僧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莫非,真的只爲了收蘇紫玉這個傳人?!
摩羅老僧企圖用段長離來諷刺蘇紫玉,讓她亂了心智,卻是用錯了招數。
蘇紫玉根本不在乎。
她看着摩羅,笑眯眯道:
“的確,我將一切都猜錯了,但我當時也只是隨口猜猜罷了,主要的目的也是在套你的話。雖然你半真半假的騙我,但好歹也露出了些真話,能讓我大師兄順藤摸瓜,這便夠了。我縱使猜不中,也是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