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卿如與君天睿沒有多大的感情,談不上什麼兄弟情深。所以更不會只是爲了君天睿而讓自己遭這麼大的罪。
不過,他身份已經如此,有些事情便避免不了,對於君王之位,他並無心思,因此,他自然慶幸有君天睿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算是他的私心吧,將那個沉重的擔子推給君天睿,所以,這一劍,算是他虧欠君天睿的。
嗯,受一劍,了了君天睿心中鬱結之事,他也少一個麻煩,還讓君天睿愧疚在心,恐怕心裡也接受了他這個大哥,算是一石二鳥吧!
再者,君天睿對他起了殺心,這事若是被君鳳宜知道,君天睿怕是不會活,帝王想要一個人死,有千百種在神不知鬼不覺得情況之下讓那人銷聲匿跡的手段,還不說君鳳宜本就不待見君天睿,所以,樓卿如自然不會就這麼坑害一個才十五六歲的小少年。
樓卿如自己也是一個大夫,人命在他的眼裡,都是一樣的,不會誰的命又比誰金貴,什麼庶子嫡子,還不都是他君鳳宜的種,不過只是不同女子所出罷了,君鳳宜覺得君天睿身份卑賤,是罪臣之女,左右不過是因爲有君天睿的生母,他覺得對不起心愛之人罷了。
因此,樓卿如自己心裡並沒有覺得因爲自己是穆挽清所出,便比君天睿高貴許多,自然也不會覺得君天睿這個太子之位有多麼的名不正言不順。
樓卿如不會承認自己算計了這個尚且天真的弟弟,剛剛服了藥,氣血順了許多,就是傷口鑽心的疼,這讓他臉色蒼白,額上積了大片虛汗。
他見君天睿哭的就像花貓兒一般,又滿口喊着他皇兄,樓卿如愣了一下,隨即扯了扯脣角,許是傷口疼的厲害,他也沒有那個力氣再說些什麼,但是終究又狠不下心來趕他走,只得緩緩開口:“如此,甚好。夜太深,我……着實有些睏倦,你且回去,至於這傷,你就當不知道罷!”
君天睿抽搭一下,滿腹內疚,但是因爲不知道該怎麼辦,便也只能離開。
但是明明是他的劍刺傷了別人,君天睿又如何能做到不知情?
當下便在樓卿如身後跟前跟進,密切注意着樓卿如的狀況,吃飯的時候偶爾還會夾一些自己喜歡吃的菜給樓卿如,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都是樓大哥樓大哥的叫着,偶爾那個樓字也省了,一口一聲大哥,叫的倒也親近。
如今暖春時期,並不暖和,穿的比較多,樓卿如身爲醫者,想要隱瞞傷情,自然很容易,所以其他人都沒有發現那晚兩兄弟究竟發生了何時。
衆人明顯看出經過那晚過後,兄弟二人的關係更近一步,自然心裡寬慰,君鳳宜心頭的那根刺又淡了不少。
自己的心愛之人不在乎,兒女也不在乎,他自己若是一直難以釋懷,倒覺得他自己放不開。
仔細想想,君天睿確實也比較無辜,這般想着,君鳳宜心頭竟也接受了君天睿。
又在大寧逗留了一些時日,四月初,正直春暖花開之時,天氣晴朗,海風徐徐,正是出海的日子。
考慮着若是不趕路,在海上恐怕也少不得要耽誤一兩個月,五六月份還好,萬萬要避開七八月份暑熱之時。因此,尹穆清等人便沒有再耽誤,備好了一切事物,便也登了船,踏上返航之路。
前後左右,九月一直和封玦相處的日子有兩三個月,封玦鬼主意多,小小年紀,閱歷也頗多,以小孩子的口吻講述的東西九月自然更感興趣,更覺有意思,再次坐上船,身邊卻沒有他的阿玦哥哥,九月當下便懨懨的,沒個笑臉。
再者這一批人中,除了傾恆一個孩子,其他的都是不怎麼喜歡言語的大人,自然不懂九月的煩悶。
偏偏傾恆雖然和九月一般大,卻也是個沉穩的性子,即便是在船上,每日除了吃飯歇息,最多的事情便捧着書看,或者拿筆練字,久而久之,九月便只拿傾恆當做長兄看待,並非是他志同道合的小夥伴了。
海上一待便是一兩個月,九月可是憋的心肝肺都是疼的,心頭滿滿都想的是封玦,這還沒有登船,九月便巴巴的央着尹穆清帶他去找封玦。
九月每日魂不守舍,懨懨的模樣,尹穆清自然心疼,當下便決定等回了暨墨,一定要給九月找幾個小夥伴,九月不捨封玦,便也是因爲封玦是九月長這麼大玩的最久的一個孩子了。
之前銅錢和元寶倒也陪着小傢伙一段時日,可是因爲那場宮變之事,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要清理徹查一番,那個時候她又受傷,在宮裡養傷,兩個孩子陪在身邊,自然也就沒有管這個事情。
總歸來說,是她疏忽了九月。
總覺得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卻不想,小孩子都是喜歡玩鬧的,沒個玩伴,孤單乏味了,便容易孤僻。
這會兒已經五月份,海上晝夜溫差大,午時熱的時候炎熱難耐,晚上的時候卻如同寒冬臘月一般寒冷,即便尹穆清等人小心了再小心,這般冷熱交替的,加減衣服的,九月那嬌弱的小身子還是着了涼。
年前九月就病過一次,一病就是一兩個月沒能下牀,樓卿如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給這小傢伙調理,勉強養回來了一些。可是,這小嬌娃就是一副玻璃做的身子骨,稍微不注意就是病,海上氣候不順,再加上小傢伙鬱結於心,一病就重了些。
小身子燒的滾燙滾燙的,小臉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偏偏全身的肌膚乾燥的很,沒有一絲汗水,似乎小身子裡面團着一把火,要將那小小的人兒焚燒殆盡。
九月一病,急壞了所有的人,尹穆清聽着五個多月的肚子,卻也放心不下九月,衣不解帶的在一邊照顧着,幾日下來,眼睛哭的紅腫,身子也憔悴了一大截。
剛剛出海的時候,樓卿如還傷着,在海上發炎,也病了幾日,竟是連榻都下不了,偏偏他就是大夫,也不讓隨行大夫瞧,考慮着樓卿如的身子,行船的速度便慢了些,哪想樓卿如好了,九月卻病了,而且因爲樓卿如的傷,耽誤了一些日子,以至於都一個多月了,才行了多半個路程。
是以,就算現在加快馬力,靠岸的也要在數日之後了。
這幾日誰都沒有睡好,蕭璟斕更是沉着臉滿腹擔憂,不僅擔心九月,還擔心尹穆清還有她腹中的那個小的。
尹穆清自責的不行,看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兒子就在自己眼前病了,自責又難受,握着小傢伙的手,不住的哽咽,偏偏又無能爲力。
“孃親……”小傢伙病着,小身子也難受,一天都是渾渾噩噩的,小嘴巴憋着,睫毛上的淚水便沒有斷過,偶爾哭一聲,掙扎着要娘,看的尹穆清心都碎了。
尹穆清這個做孃的心疼,當爹,當姥爺,當舅舅又有誰不心疼?
樓卿如知道九月這身子吃藥不頂用,熱毒燒在肺腑,不引出來,這麼燒下去遲早會廢掉。偏偏這娃娃嬌的很,許多法子都不能用,只能用鍼灸,慢慢疏導,雖然慢一點,也好在看着小傢伙小小年紀就遭罪的好。
“我施針,其他的都出去。”樓卿如醫治的時候不願意別人打擾,最主要的是,自從九月病了,幾個大人就沒有怎麼閤眼,這麼下去不是辦法,總不能這小的還病着,幾個大人倒是病倒了,是以,樓卿如只好放話,趕人出去。
尹穆清握着小傢伙的手,哪裡敢離開?這小傢伙這般模樣,她真的是怕極了,好像下一刻這小寶貝就會離她而去一般。
樓卿如看了一眼尹穆清消瘦的臉,擰了擰眉頭,低下頭,一邊整理自己的金針,一邊道:“你在這裡當着我的光,一不小心扎錯了……”
尹穆清當即心都漏掉一拍,咬着脣,完全不敢相信樓卿如會說這樣戳她心窩子的話,當下便紅了眼眶。
君鳳宜聽此,也有些惱意,當即一巴掌便拍在樓卿如的頭上:“渾小子,說的這是什麼胡話?這個時候能扎錯麼?怎麼當舅舅的?小九月白喊了這些時日的舅舅。”
樓卿如高冷的很,卻遇到了一個喜歡作,經常裝模作樣,偶爾抽風不着邊際的爹。
從小到大都沒人打過自己,即便君鳳宜是他的生身父親,他又有什麼資格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敲他腦袋?
樓卿如瞬間尷尬的羞紅了臉,一時之間瞪着君鳳宜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糾結了半天,樓卿如才咬牙道:“我都二十歲了,便還當我是小九這般大的幼子麼?”
“你不是幼子,你幼稚。瞧你把自家姐姐急成什麼樣兒了!”男人都是疼女兒的,果然不假,君鳳宜雖然也珍惜突然冒出來的兒子,當然樓卿如哪有尹穆清溫柔體貼?只會冷着性子給他臉色罷了。
樓卿如眯了眯眼睛,終是啞然,沒再開口。
尹穆清不敢拿孩子的安危做險,忙拉了樓卿如的手,道:“卿如,辛苦你了,等他好些了,阿姐一定讓他向舅舅道謝。”
雖然隨行的大夫有,可是都是束手無策,如今在海上飄,也就只能靠樓卿如了。
樓卿如不願打擾,自然不敢有人再打擾。
鳶歌扶着尹穆清出去,蕭璟斕落後一步,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樓卿如,果然聽樓卿如開口道:“我讓人熬了安神茶,有安眠之效果,不會有損胎兒。”
雙生子的人哪裡經得起這般折騰,蕭璟斕抿着脣,猶豫了半響,才道:“本王已經派人去將血玉送過來,若是取心頭血,你又幾分把握?”
幾味藥引他們都隨身帶着,唯獨血玉留在璟王府。
蕭璟斕這當爹的根本看不下去自家兒子這般病弱的模樣,早在九月病倒的那一日便派人將東西送過來。
省的夜長夢多,這小傢伙身子弱,即便這會兒撐過來,可是靠岸後再回京都,又免不了一段時日的舟車勞頓,夏日路途炎炎,又風塵僕僕,那小傢伙又如何能撐得住?
所以,蕭璟斕等不到幼子出生,也等不到那之前期待的臍帶血了。
樓卿如轉身看了一眼蕭璟斕,擰眉道:“心頭血比臍帶血效果更佳,可是終究是傷一人,救一人,傾恆年紀小……”
“卿如舅舅。”房門突然被打開,傾恆一臉決絕的走了進來,先是擡手對蕭璟斕行了禮,這纔對樓卿如道:“弟弟高熱不退,連舅舅都束手無策,這般下去,弟弟連性命恐怕都不保,傾恆不過是流點血,相較弟弟受的苦,傾恆根本不算什麼的。”
一胎雙生,總有些感應,九月病的糊里糊塗,傾恆心頭也驚惶恐懼,恨不得代而受之,現在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是願意的。
蕭璟斕是很看重這個兒子的,大手落在小傢伙的頭上,緩聲開口:“阿恆,莫怪父王狠心,你是父王的長子,今後承受的會比現在多出數百倍,不管是母親,弟弟妹妹,還是暨墨的江山百姓,都將是你的責任,你,可明白?”
傾恆眸光閃了閃,行禮道:“兒臣省得的。”
樓卿如轉身,專心制止的將金針穩穩落在九月的穴上,緩緩道:“這四味藥並不好與血玉融合,我並無把握,還是請了神醫門子蘇公子來保險。”
蕭璟斕沉思了一會兒,卻也覺得晏子蘇在妥當一些,晏子蘇是神醫門的人,神醫門的醫術本就高絕,其祖師爺也是醫界的鼻祖,血玉這樣的聖物,配藥一定會比其他藥物更爲精細,出不得一點差錯。
“子蘇去了南疆,南疆離渝海不遠。加快航程,十天左右便能靠岸,本王便傳信給子蘇,讓他來渝海南岸。”
說完,蕭璟斕便轉身和傾恆出了房間。
尹穆清坐在隔壁房間,抿着脣,眸子紅紅的,鳶歌端來安胎藥,也沒心思喝,推到了一旁。
蕭璟斕蹙了蹙眉,上前握住尹穆清的手,將她攬進懷裡,讓她靠着自己舒服一點,這才端過藥碗,道:“擔心九月,卻讓自己受委屈,讓腹中的小的跟着受罪?這又是什麼道理?”
“阿斕。”尹穆清微微擡眸,眸中的淚水便蓄滿眼眶,懷孕的女子本就比較敏感,加之這些時日九月一日直病着,看着異常兇險,如今蕭璟斕這般說,哪裡不委屈的?之前沒有蕭璟斕還好,自己必須撐着,如今有了依靠,自然就要依賴一番。
蕭璟斕幾時見過尹穆清這般脆弱過?頓時心頭就像被刀子劃了一下,疼的難受。坐在一邊,徑直將女子撈了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這才一隻手摟着尹穆清腰,一隻手端過藥碗,送到女子脣邊:“一口喝了,纔不會覺得嘴裡苦。”
吃藥什麼的,尹穆清很排斥,是要三分毒,哪有天天吃藥的道理?她懷這一胎懷相很好,根本不需要吃什麼安胎藥。伸手推開,尹穆清蹙着眉頭道:“太苦了,喝不下去。”
蕭璟斕的眉宇瞬間染上幾分不悅,卻還是耐着性子,低聲哄道:“小九還在隔壁躺着,你若不好好對待自己的身子,再落個什麼不好,那該如何?我知道你擔心小九,卻也要顧着腹中這個小的。”
傾恆適時也走了上來,挨在尹穆清的腿邊,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家孃親鼓鼓的肚子,認真道:“母親,孩兒知道您懷着小妹妹辛苦,這幾日母親因爲弟弟的病而擔心受怕,眼瞧着便憔悴了,總該要喝些藥補一補,良藥苦口,母親身子好了,才能照顧弟弟呀。”
隆起的肚腹上傳來暖暖的觸感,尹穆清伸手握住小傾恆的手,見這孩子這幾日是怕極,苦了這小人兒爲弟弟擔心,看着弟弟受罪,他最爲難受吧。瞧這肉嘟嘟的臉蛋也瘦了一圈,當即心疼的不行,伸手摸了摸傾恆的臉蛋,尹穆清溫聲道:“好孩子,別擔心,母親沒事,弟弟也沒事,妹妹也沒有事,母親這就喝藥。”
說完,就着蕭璟斕的手,將那黑漆漆的一碗藥全部喝了下去。
傾恆見此,眉頭舒展開來,輕輕抱着尹穆清的隆起的腰身,這才露出了一點欣喜的表情。
不過,尹穆清喝了藥之後,沒過多久眼皮便重了起來,腦子也逐漸混沌起來,沒過多久,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蕭璟斕見尹穆清睡過去,纔將她抱起,放在榻上,拉了被子嚴嚴實實的蓋好,轉身看向傾恆,道:“你母親這幾日沒有好好歇息,如今你守着她,別讓人來打擾。”
“是!”
說完,蕭璟斕起身,路過一旁候着的鳶歌身上:“好好伺候着!”
鳶歌福了福身,低聲稱道:“是!”
客船在水面疾馳着,路過之地,排開巨大的水簾,白花花的一片,蕭璟斕便下令加速航程,以最快的速度靠岸。
這段時日,每日樓卿如都給九月鍼灸,排除熱毒,小傢伙燒退了許多,卻還是迷迷糊糊的,偶爾醒過來也不認識人,吃不下東西,只能灌一些補藥,但是病了一些時日,小傢伙更瘦弱蒼白了。
在海上又行了十來日,終於在六月初靠了岸。
早已有人在碼頭迎接,安排了馬車。
尹穆清已經接近六個月的身孕,身形還是像以往那般纖細,唯獨肚子鼓鼓的,看着都覺心疼。
穆挽清和鳶歌一左一右扶着尹穆清下船,蕭璟斕則抱着九月上了岸,六月份碼頭很熱,衆人便沒有耽誤,上了馬車後直接去了客棧。
一到客棧,衆人卻發現這裡四處張燈結綵,似乎有在辦什麼喜事,後來纔打聽到,南疆的南安王爲最疼愛的小公主招了駙馬,大擺宴席,臨近幾座城池都同慶七七四十九日,這般榮寵,怕是皇帝嫁女都不爲過。
蕭璟斕扯了扯脣角:“南安王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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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這是誰成婚,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