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尹穆清的直覺,這種感覺來自於她敏銳的觀察。
她敢賭,這人不是尹凌翊。
可是,大哥怎麼認不出二哥?還是說,他們互相知道?
尹二哥出事,尹爹爹沒有做任何爲兒子辯解之事,難道,是因爲私下有什麼動作?
尹凌灝不顧自己的安危,衝進天牢,將尹凌翊救出來,那主事看見尹二公子被燒成這樣,頓時覺得晴天霹靂,連忙讓人尋了大夫來救治。
尹家二公子的罪責可重可輕,輕,那不僅僅是意味着可以無罪釋放,更多的,是尹家可以娶了墨翎的語嫣公主,從此青雲直上。
重,有多重?尹將軍怎麼可能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家兒子出事?尹將軍一出手,尹二公子就算重處,也重不到哪裡去。
沒過多久,蕭璟斕帶着一批禁衛軍,還有刑部相關的官員全部趕了過來。
蕭璟斕面色極爲的陰沉,看了一眼燒的面目全非的尹凌翊,眸光眯了眯,隨即看向刑部之人,厲聲呵斥道:“還沒查清麼?”
噗通幾聲,全部跪地,那監獄主事顫聲道:“王爺,已經查清,是因爲第三獄關押着的鬼面大盜逃獄,用了硝石與硫磺引火,天牢之中多處不通風,驟燃之下,纔會發生爆炸,第三獄附近牢房裡面的犯人未倖免,尹大人所處地要遠一些,所以無性命之憂!”
“無性命之憂?這便是你所說的無性命之憂?”蕭璟斕驚怒,直接下令將天牢裡面有品階的人全部革職,各賞了五十大板,刑部之人也沒有一個倖免,降職的降職,罰俸的罰俸,捱打的捱打,一個晚上過的膽戰心驚。
鬼面大盜之事,無一人不知,兩年前,鬼面大盜在京都爲非作歹,偷香竊玉,殺人放火,據說,曾經還將蕭璟淵新妃的一條大紅的肚兜偷走,放在城門的牆上,氣的今上差點將協助辦案的人都處置了個乾淨。
那段時間,京都之人無不人心惶惶,好不容易鬼面大盜入獄,卻不想竟然被他逃了,一時之間,捉拿鬼面大盜得消息貼滿了大街小巷。
鬼面大盜逃了,今上震怒,而逃跑就逃跑,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據說,因爲那大火,死的還有異姓王,安慶王李勉的嫡次子,李晉。還有寧國公正妻孃家的二叔王寶清,還有好幾個權貴。
wWW✿тт kǎn✿CΟ 李晉是個紈絝公子,聽說前段時間打死了禮部侍郎薛正的小兒子,所以才入了獄,如今案子還沒有查清,就被這鬼面大盜給害的損了命,着實算是飛來橫禍。
那王寶清也是,據說是藉着寧國公的勢,收賄賂,買賣官職,被人告發,這才入了獄。
這幾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爲後面牽涉很廣,案子處理起來也頗爲棘手,是以,都還懸着,這下好了,還沒開審,人便沒了,朝廷自然要負很大的責任。
最糟糕的是,尹家二公子,刑部尚書尹凌翊竟也因爲這件事受了牽連,雖然沒有死成,卻被毀了臉,由於嗓子嗆了咽,話都說不出來。
蕭璟淵聽到這個事的時候,頗爲震怒。
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麼毀了,就連他都覺得心疼,連忙派了好幾個御醫前去整治。
太醫的說法,很一致。
沒有性命之憂,臉上的疤太嚴重,不可能去得了,嗓子恐怕也很難再正常的說話了。
這消息一出,全京都的人都震驚不已。
尹凌翊,多好的年輕公子。
那般出色的容貌,少年才俊,姿容清雅絕倫,可以說名冠天下,是多少閨中女兒傾慕的對象?卻因爲這場禍事而毀容毀了嗓子。
又醜又啞的尹二公子怕再也不會像那般風光了。
事實也證明如此,自從這事一出,尹家二公子便開始意志消沉,受不了毀容失聲的打擊,再也沒有出來見人,沒過多久,便抑鬱起來,本就在牢裡受了重傷,如今遭受一連串的打擊,身子越發不好了。
沒過多久,便搬出了尹府,去了江南一帶的別院,在那裡養傷,再也沒有回來。
當然,這只是後話。
天牢出事,動靜還很大,尹承衍和君鳳宜很快便也趕到了。
因爲這麼多人在,尹穆清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哭的眼睛紅腫不堪,看在外人眼裡,還真的像哥哥遭難的那種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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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尹穆清看見尹承衍和君鳳宜齊齊趕來,很奇怪,兩人身上都掛了不少彩,君鳳宜脣角掛着一抹血線,白色的長袍早已皺皺巴巴,廣袖長袍還缺了一個袖子,玉冠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齊腰長髮就那麼散在腰後,帶着幾分不羈,又有幾分狼狽。
尹承衍也好不到哪裡去,本就因爲身上有傷,黑色的長袍染溼了一大半,脣角異常蒼白。
這二人莫不是去打架了?尹穆清詫異的不行。
還來不尹穆清問二人,君鳳宜便閃身上前,雙手握着她的肩膀,上下前後查探了一遍:“阿清,你沒事吧?”
聽暗衛回報,說公主去了天牢,而轉眼便聽說天牢出了事,二人都急不可耐,前一秒還打的不可開交,下一秒便結伴而行,匆匆趕來了這裡。
尹穆清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隨即看向尹承衍,淚水便溢出眼眶,帶着幾分哭腔:“二哥他怕是不好!”
尹承衍眸光閃了閃,隨即握拳,彷彿受了很大的打擊,面色一白,帶着幾分失措的意味扒開衆人,便趕去看見了傷的面部全非的尹凌翊。
尹承衍來了,不少人都免不了同情,紛紛勸慰尹承衍振作節哀,不要傷了身子。
兒子被傷成這樣,尹承衍自然大怒,也不顧及尹凌翊是戴罪之身,命人找來軟轎,派人送去了尹府。
君鳳宜看了一眼尹凌翊那樣子,半信半疑的蹙了眉頭,有幾分得意,有幾分幸災樂禍,但是更多的是同情和失望!
這樣的尹凌翊,他自然是不會將君語嫣嫁給他了,而且尹凌翊已經這般慘樣,君鳳宜並非咄咄逼人之人,便也沒有再追究,轉身對尹穆清道:“事已至此,阿清不必難過,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尹凌翊那混小子做出那等不負責任的事,還不想承認,既然老天都懲罰了他,朕就不追究了。男人,容貌算得了什麼?死不了人,還活着不是?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興許這是老天對他的考驗也說不定!”
尹穆清看了一眼君鳳宜,倒是有幾分詫異,以君鳳宜的性子怎麼就這麼輕易放過二哥了?
君鳳宜如何看不出尹穆清在想什麼?他嘆息一句,解釋道:“若不是看那小子還算有些才華,就憑他膽敢對語嫣做出那樣的事情,朕當場就該將他一掌打死。他以爲他算什麼?就算出了那樣的事情,以你姐姐的才貌,難道還怕找不到好的歸宿?不過想着事有蹊蹺,不能讓兩個孩子有什麼遺憾罷了,關押他,也只是想嚇唬嚇唬他而已。只是沒想到,尹凌翊竟是個這樣沒擔當的男人,如今也好,讓語嫣看清他的面目,也省得再有什麼想法。現在的情況,就算尹凌翊本就沒心娶你姐姐,就算他現在想娶,也不可能再配的上你姐姐,如此,朕也就沒必要再計較什麼。”
尹穆清也不好插手二人之間的事情,她知道語嫣對尹凌翊有想法,卻不知道尹凌翊是否心怡語嫣,是以,短短時間,二人爲什麼會發生那樣的情況,其中的原因還真的不好猜測。
“語嫣留了書,我派人找了,卻沒有半點蹤影,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事。”畢竟只是一個姑娘家,而且又是公主,尹穆清總是不放心的。
尹穆清將君語嫣留下的那張字條遞給君鳳宜,君鳳宜掃了一眼,不以爲意道:“朕養的女兒,性子如何,朕知道。她向來懂事堅強,斷不會做出什麼讓自己涉險,讓朕擔心的事情,阿清不必擔心。她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也好!”
有了君鳳宜的保證,尹穆清放心了不少。
也是,以語嫣的性子,應該不是那種小女兒家的嬌氣,受點挫折便要死要活,這不會語嫣的作風。
這會兒,蕭璟斕處理完了事,走了過來,伸手摸了摸尹穆清臉頰上的傷口,有幾分瘟怒,到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她的不是,只道:“放心!”
放心二字,耐人尋味。
……
君語嫣追着墨臻離開天牢,二人輕功都是頂好的,足尖輕點瓦礫,彷彿羽毛落地般悄無聲息。
君語嫣終究不是墨臻的對手,不過半刻,便跟丟了。
站在偏僻的街道,四周都是低矮的房屋,靜謐無聲,偶爾有風吹拂樹梢的聲音,帶着幾分呼嘯之意,又徒增幾分蕭索陰森之氣。
君語嫣四周看了一圈都不見那黑衣人的取出,不由的蹙了蹙眉。
是誰要狠心對尹凌翊下殺手?
是不是……父皇?
不可能,父皇雖然有些時候會狠心一些,卻狠的很光明正大,不可能偷偷摸摸的,那會是誰呢?
“咳咳……”內傷有些嚴重,又硬撐着使了這麼久的輕功,君語嫣有些體力不支。
胸腔一陣刺痛,肺腑翻涌,心臟急速跳着,彷彿能從胸腔之中跳出來般,疼痛難忍。
剛剛在追人沒有發現,如今停下來,反而更加難受,胸腔之間全是鐵鏽般腥甜的味道。
“怎麼?語嫣公主這是在找誰?”
募的,身後傳來一陣低沉毫無情感的聲線,君語嫣頓時一驚,轉身看去,不是那個她追的黑衣人是誰?
不管是誰,她都不會容忍這樣危險的人存在!
刺殺一次,總有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還得了?
根本不做任何思考,君語嫣拔劍襲了過去。
墨臻倒是幾分興致,這丫頭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爲了一個男人就敢追出來,如今,倒還敢對他出手。
或許是因爲一時興起,墨臻執劍躍下,分明是一席黑色夜行衣,卻在月色之下,閃動着銀輝的色澤,蒼茫的勁氣爲這涼爽的夜空增添了幾分壓抑和煙塵。
那鋪天蓋地的勁氣襲來,君語嫣頓時便驚駭。
很明顯,那人在牢中,是有所保留的。
就算她沒有受傷,那也是沒有任何勝算,不說現在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雖然驚駭,君語嫣倒是沒有畏縮,揚起勁氣,襲了過去。
不過眨眼,黑暗的巷道,便氣勢逼人,兩個鬼魅般的身影便糾纏在了一起。
只不過也只是轉眼,一個纖細的身影便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轉而便是女子的悶哼之聲。
“呃……”
鮮血從脣腔之中噴涌而出,君語嫣痛苦的閉上眸子,嚶嚀了一聲,蜷縮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
月光之下,蒼白的臉上,滿是殷紅的血跡。
墨臻看着那抹豔麗的紅,心中升起幾分興奮和快意,幽紫色的眸子逐漸升起一片嗜血之意。
舉步而來,彷彿索命的羅剎。
“語嫣公主,也是君家之人,如今找上門來,倒是可以給妹妹出氣!”
尹穆清出聲教訓墨郡瑤,墨臻並無半點生氣。
可是,卻將這比帳,算到了君家人的頭頂上,不是她,總該有一個爲墨郡瑤的委屈付出代價!
擡眸看着那黑衣人步步逼近,君語嫣有些怕了。
艱難的挪動着身軀,想要後退,可是動作異常艱難,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罷了!
墨臻執劍,已經動了殺心。
然,他的劍還未砍下,只聽噌的一聲,一抹纖細的金絲赫然破空而出,纏住墨臻手裡的劍,隨着一聲脆響,那杯金絲纏繞的劍便開始寸寸碎裂,咔嚓一聲,破成數段,落在地上。
緊接着又是噌的一聲響,那金絲彷彿靈蛇歸巢一般,撤離了去。
墨臻眉頭驟然一眯,轉身看去,卻見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不遠處,馬車周圍站着寥寥數人。
可就是這不起眼的馬車,卻讓墨臻眸子眯了眯,帶了幾分興致。
“閣下,這是在多管閒事?”墨臻淡笑。
“咳咳……”未語,倒是先傳來馬車裡面主人的咳嗽之聲,緊接着只聽裡面的人道:“不知陛下,可願給水月樓一個面子?”
低啞的聲音帶着幾分無力,卻有種說不出的懶散和魅惑,字字入耳,彷彿品着一杯濃烈的香茗,帶着無限暖意和溫暖。
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墨臻挑了挑眉,饒有幾分興致:“水月樓的面子,自然是要給,只不過,容樓主千里迢迢的來這暨墨遊山玩水,雅興不小。”
水月樓是晉源一江湖組織,富可敵國,又最愛救濟百姓,哪裡有天災人禍,朝廷的救濟久久不到,都是水月樓出錢出力,因此,水月樓在晉源是一個頗受百姓擁戴讚美的一個組織。
相比墨臻這個只喜歡殺人放火,吃喝玩樂的帝王,百姓傾向於水月樓。
朝廷早就視水月樓爲眼中釘,想要除之而後快,可惜,水月樓財多勢廣,朝廷不敢輕易動他們罷了。
“陛下說笑了,在下無所事事慣了,自然喜歡出去走走。倒是不巧,看見陛下處置這位姑娘,也不知這姑娘可是開罪惹怒了陛下?或者,看在在下的面子上,陛下可願息怒?水月樓將感激不盡!咳咳……”
“不過是一個女子,容樓主想要,朕賜你有何不可?”說着,墨臻眸光一凜,長腿一邁,徑直將躺在自己身前的女子踹了過去。
“呃……”痛呼一聲,君語嫣的身子直直朝那馬車飛了過去。
一根金絲破空而出,彷彿一根靈蛇一般,纏住了君語嫣的腰身,輕輕一帶,並未將她帶入馬車,卻讓她輕輕的落在了地上,並沒有摔着。
裡面的人似乎有了瘟怒之感:“陛下的賞賜,在下不敢受,只不過,陛下聖恩,在下銘記在心。想必,墨翎陛下也會感謝陛下此刻的手下留情!”
這話算是威脅了!
水月樓的人知道君語嫣的身份,墨臻並不奇怪,倒是不在意君鳳宜會怎麼做,他還有些在意尹穆清會怎麼想。
靜默了一會兒,墨臻輕笑了一聲,徑直飛身離開了。
墨臻一離開,馬車之中的人立即傳來幾聲咳嗽,一邊的黑衣人大驚:“主子,您沒事吧?”
“去看看!”
黑衣人立馬反應過來裡面的人所言指的是什麼,領命上前,摸了君語嫣的脈搏,隨即蹙眉:“回稟主子,姑娘五臟具損,肺腑出血,得立馬醫治。”
“嗯!”裡面的人聲音壓抑,嗯了一聲,也不知是什麼意思,那黑衣人久久等不來裡面的人回答,正想請問,卻見裡面的人出來,將躺在地上的人抱了起來。
“額……”君語嫣沒有暈過去,可是神情有幾分恍惚,視線也一片模糊,如今被人一動,全身的骨頭彷彿碎了一般,痛的她蹙眉嚶嚀一聲。
模模糊糊之中,她看見了一蝶翼面具閃動着瑩瑩流光,好像它的主人一般,帶着幾分神秘。
鼻息之間充斥着淡淡的薄荷香氣……
被放置榻上,君語嫣努力睜開眼睛,想開看面前的人是誰。
感覺到一枚入口極化的藥丸滑入喉間,她下意識的想要掙扎想要拒絕。
畢竟是陌生人,入口的東西是謹慎。
滿是血污的手緊緊的抓着男人的玉手,君語嫣喘息道:“你……你是誰?想……想做什麼?”
因爲君語嫣抗拒,那人果真不動了,好在君語嫣都是內傷,服了那護心丸,不會有性命之憂。
不僅如此,那藥丸似乎有神效,君語嫣服了那藥丸,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呼吸便順暢了不少,眼皮也不覺得有多重了。
因爲這藥丸的效果,君語嫣便也確定了,這人應該沒有惡意。
“咳咳……多……多謝。”
面具下的眸子幽深漆黑,放入一灣潭水,平靜無波。
“容珽。”
這兩個字一出,君語嫣便眸光閃了閃:“水月樓……樓主容……珽?久……久仰……”
蝶翼面具下面單薄脣有些浮白,君語嫣眯了眯眸子,總感覺有幾分熟悉之感。
她自嘲一聲,他不在這裡,她是魔怔了,纔會覺得眼前的人像他。
他那麼厭惡她,若是真的看見有人傷她,恐怕只會樂的份!
“墨翎公主……何以會遇到晉源皇帝?那人性情暴戾,殺人如麻,公主遇到,合該繞道而行纔對,何以與他正面爲敵?”
君語嫣垂了垂眸子,沒有說話。
卻見那人繼續道:“或者,在下應該將公主送至尹府養傷,畢竟公主遲早是尹二公子的人。”
“別……不要……”
君語嫣有幾分急切了,急忙搖頭:“別去……咳咳……”
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帶着幾分祈求之意。
容珽伸手拿出一塊潔淨的帕子遞給君語嫣,示意她自己淨一下手,隨後伸出玉手沏了一杯茶,送了過去。
只聽容珽繼續道:“難道坊間傳言有誤,公主與尹二公子之事,不過是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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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珽是誰,不用猜都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