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爺身子一向康健,怎麼突然會咳得這麼厲害?
傾恆自會走路,會說話開始,便懂得察言觀色,後宮不少女子爲了爭寵,使用苦肉計,裝病的比比皆是。次數多了,小傢伙便知道哪些人是真的生病,而且,心裡就覺得這個地方很假,很可怕。
有的人明明身體很好,卻要裝病裝可憐博取別人的同情和憐憫。自然,也有人會假裝堅強,即便是痛了,病了,也一個人默默承受。
以前,他在尹曦月身邊,生病的時候,她會誇大其詞,吸引別人的注意力。若是父君有空來看看他,那麼,尹曦月絕對會就着他的病,哭的楚楚可憐,但是,他知道,她要的,僅僅是夫君的內疚和寵愛罷了。
久而久之,即便是病了,傷了,他也不會想讓別人知道,特別是尹曦月。
因爲,他不願意她借用他的痛,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如今,皇爺爺明明是病了,卻不願意讓他們知道麼?
“哥哥!”
九月就像個猴兒一般竄到前面的走廊裡,小手抱着柱子,一副神秘兮兮朝他招手。
傾恆猶豫了一下,便朝九月走了過去,牽了九月的手,示意他從柱子上下來,傾恆問道:“怎麼了?”
“九爺不想待在這裡。”別看九月小機靈鬼一般,但是這小傢伙很缺乏安全感,從小沒有離開過尹穆清,皇宮這個地方,富麗堂皇,但是對九月來說,是陌生的,所以,在沒有爹孃情況下,九月很不想在這裡待。
傾恆聽此,便無比心疼,他知道弟弟與他不同,弟弟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天使,不該參與皇室中的一些陰謀詭計纔對。
可是,既然皇爺爺將他們接進來,即便不是拿他們威脅父王,那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除了陪着弟弟,恐怕,做不了什麼。
果真,身後傳來了蕭璟淵沙啞,卻努力剋制的聲音:“小九不想在這裡陪爺爺麼?”
九月聽此,便睜着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萌噠噠的看着蕭璟淵,帶着幾分爲難,開口道:“可是,爹爹他沒有九月,睡不着覺哦!”
“哈哈……”蕭璟淵聽了,便大笑出聲,傾身摸了摸小九月的小臉,便和顏悅色道:“原來小九這麼孝順,既然爹爹沒有九月,睡不着覺,就讓他進宮,進宮陪着小九。”
說罷,蕭璟淵抱起九月,開口道:“那,現在小九先陪皇爺爺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蕭璟斕與靈玉檀比起來,蕭璟淵更在乎的,還是靈玉檀。
孩子,只是愛的產物,一個附屬品。
當初,他要蕭璟斕的原因,也是因爲靈玉檀。
靈玉檀是先皇的新寵,雖然她入宮的第二天,先皇,就駕崩了,可是,就是因爲是新寵,殉葬,第一個就是她。
然而,若是,有了孩子,皇嗣爲大,她自然不必殉葬,她就能活下來。
這麼多年,蕭璟淵已經習慣與靈玉檀鬥來鬥去的那種感覺。
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魔怔了,甚至覺得,只要她好好的在他身邊,便是罵他,打他,傷害他,也沒什麼關係,只要她在他的身邊,足以。
考慮到這個時候,靈玉檀肯定歇下了,蕭璟淵便將傾恆和九月帶到了玉檀殿的側殿。
這段時間,蕭璟淵有些慌,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一般,更是不放心這邊。
九月雖然很不解,爲什麼,爺爺要帶他們來這裡,但是耐不住小傢伙累,洗漱完畢,不過一會兒,便睡了。
倒是傾恆,心裡藏着事情,一直睡不着。
小傢伙因爲內力好,耳聰目明,又因爲年紀小,聽力比常人好很多。
後半夜的時候,小傢伙突然被雜音吵醒,傾恆睜開眼睛,便蹙着眉頭。
因爲,這雜音,似乎,是從地下傳來的。
很輕,但是還是聽得出來,是石頭碰撞的聲音。
小傢伙的心,立馬便提了起來。
一個跟頭坐了起來,起來後,那聲音便聽不見了。
因爲躺在牀上,耳朵貼近牀板,牀又與地板有接觸,聽起來自然要明顯一點。
傾恆有些心驚,以爲自己聽錯了,立馬下牀,小身子貼在地板上,那聲音變的更加清晰了。
小傾恆頓時有些慌了,這……這是在皇宮打密道?
這會兒,他突然聽見外面有東西落地的聲音,傾恆想了想,便抿着脣走了出去。
蕭璟淵竟然還在批改摺子。
可能因爲太晚太困,蕭璟淵面上全是倦色,打了一個盹兒,倒是將桌案上的摺子碰落在地上。
蕭璟淵喝了一口提神的參茶,才彎腰將落在地上的摺子撿起來。
他手剛伸出去,一個白嫩的小手先一步將地上的摺子撿起來,遞給他:“皇爺爺,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政務要緊,可別傷了龍體。”
蕭璟淵看着小傾恆字穿了一件中衣,腳上,連個雙鞋子都沒有穿,便伸手將小娃娃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身邊,與他坐一起。
“阿恆怎麼醒了?爺爺吵着你了麼?”
傾恆蹙眉,想到剛剛地下的聲音,他掙扎了半天,纔開口道:“皇爺爺,宮裡最近可是在修築暗道?”
蕭璟淵一愣,沒有料到傾恆會問這個,看着小傾恆像極了蕭璟斕的臉,眸中閃過一絲痛色,良久,才點了點頭,帶着幾分掙扎和痛苦,開口道:“是呀,靈太妃喜歡墨蓮,可是,過不了多久,夏日一過,墨蓮花敗,要等半年才能看到墨蓮。所以呀,皇爺爺就想,將藥泉山上的溫泉引入這玉檀宮的荷花池,一年四季,一池溫泉,便能保證墨蓮四季常開不敗,她肯定會很開心。”
原來如此,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可是,皇爺爺竟然瞞着朝中,開展如此浩大的工程,就爲了讓靈太妃一年四季都能賞荷?傾恆說不出的感覺,只是定定的看着蕭璟淵,讚道:“皇爺爺敬孝節佳,孫兒佩服!”
蕭璟淵一愣,隨即面色立馬便陰沉了下去。
孝?
這孩子,竟然將他對她的這份情誼,叫做孝?
罷了罷了,童言無忌,不必當真。
這會兒,蕭璟淵從懷中拿出一份密摺,塞在了一個繡着雙龍戲珠的荷包裡面,掛在了傾恆的脖子上,輕聲道:“阿恆是皇爺爺見過的最懂事的孩子,也最穩重踏實,這個東西,對皇爺爺很重要,不僅關係着你父王,孃親,還有弟弟的性命,甚至,還關係着蕭家的江山社稷。關係重大,阿恆能保管好嗎?”
傾恆嚇了一跳,立即縮下了龍椅,跪在地上:“傾恆資質愚笨,不敢擔當如此大任,皇爺爺……”
“起來!”蕭璟淵伸手,大手抓着小傾恆小小的肩膀,便將他扶了起來,摸了摸孩子的頭,面上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只聽蕭璟淵繼續道:“阿恆資質愚鈍,便不會將柳良娣從辛者庫弄出來,往儲秀宮塞。阿恆資質愚鈍,李氏便不會落得個身敗名裂,被驅逐出府的下場。阿恆愚鈍,你太子父君,便不會到了你父王上門興師問罪,他都還不知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傾恆聽此,突然臉色發白,額上也因爲緊張,浸出一絲絲薄汗,連忙請罪:“傾恆惶恐,還請皇爺爺降罪!”
沒想到,他做的這些事情,皇爺爺都知道。本以爲,皇爺爺不理政事,多數都交給父王打理,今日,他才發現,原來,夜深人靜的時候,皇爺爺如此勤政,甚至,便是發生在太子宮的這些微末小事,他都一清二楚。
想想,也沒有覺得有什麼,皇爺爺在位二十多年,若是真的是那種什麼都放心交給別人的性子,恐怕,自己早就萬劫不復了!
“阿恆何錯之有?你做的不錯,也很好。說起來,你比你父王小時候,更聰慧,更堅強,朕很欣慰。咳咳……”蕭璟淵說完,便咳了幾聲。
傾恆聽見蕭璟淵的咳嗽,便急了,連忙起身,面露擔憂之色:“皇爺爺,您怎麼了?”
蕭璟淵面色一黯,隨即笑了笑,無所謂的道:“人老了,身體便大不如之前。”
“皇爺爺,您還年輕!”四十多歲,真的還很年輕,皇爺爺身子不該這麼差纔對:“孫兒明日便告知父王,讓他遣子蘇公子進宮給皇爺爺診脈。子蘇公子醫術是孫兒親身證實的,比太醫院的太醫令強一百倍!”
“呵呵!”蕭璟淵聽此,便笑了一聲,然後開口道:“你是在告訴皇爺爺,皇爺爺養了一幫沒用,吃白食的人麼?”
傾恆一愣,面露尷尬之色。
只聽蕭璟淵繼續道:“不必麻煩,小事,何苦弄的人盡皆知?你父王最近要籌備大婚,也顧不上。去睡吧,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要累壞了!”
“是!”傾恆抿脣,低頭看着脖子上那個荷包,只覺得心頭沉重的不行。
猶豫了片刻,還是將那荷包收進了自己的衣襟。
不爲江山,不爲社稷。
只爲他在乎之人。
……
靈玉檀是被孩子的笑聲吵醒的,這段時間,她很容易困,一覺醒來,便已經大亮了。
她很驚訝,玉檀宮,怎麼會有孩子?
靈玉檀急急的起身,打開窗戶一看,便見一個穿着玄色錦袍的小公子拿着一把短劍在院子中舞着,小小的孩子,舞起劍來,有模有樣,還帶着一股凌厲之氣,很是了得。
而另一個穿着煙青色袍子的小公子則拿着一根竹條,也在一邊舞着,偶爾,像是搗亂一般,拿着竹條去襲擊那個玄衣小公子。
兩個小傢伙打打鬧鬧,很是有趣。
最讓靈玉檀心悸的,便是那個玄衣男孩,和小時候的蕭璟斕一模一樣。
不用猜,就知道,這兩個,是阿斕的孩子。
靈玉檀看着院子裡面玩耍的兩個孩子,當即便出神了。
是他,是他帶這兩個孩子過來的吧?以阿斕的性子,恐怕,是根本不會將這兩個孩子接近她半分的。
阿淵哥哥……
靈玉檀握着窗臺的手,不禁緊了幾分。
淚水簌簌的往下落。
捨不得嗎?
是呀,捨不得!
可是,回不去了,不是嗎?
“娘娘,可是起身了?”外面丫鬟恭敬的聲音傳了進來。
靈玉檀沒有出聲,但是外面的丫鬟已經習慣,掀開厚重的帳子,羅貫而入。
將洗漱的東西放下,爲首的素萼便揮退了其她女婢,上前獨自一人伺候。
靈玉檀渾渾噩噩的坐在梳妝鏡前,素萼聽着外面孩子的的聲音,眸中閃過一絲惡毒,憤憤道:“那個暴君太過分了,明知道姑姑不喜歡璟王,卻偏偏要將這兩個小畜生帶過來刺姑姑的眼。是不是吵的姑姑都睡不好了?姑姑臉色不好!”
靈玉檀揉了揉眉心,聽了素萼的話,便是非常的煩躁,特別是這段時間。
從鏡子中看過去,見素萼眼下也青黑一片,便蹙眉道:“昨晚去哪裡了?一晚上,都不見你在。”
素萼在鏡中與靈玉檀對視,面色很是不善,帶着幾分妒,道:“侄女出宮了一趟,姑姑,您猜怎麼?”
“怎麼?”
“尹穆清,就是那個尹家嫡出的小姐,名聲狼藉,浪蕩無恥的小賤人,竟然是墨翎君家的後嗣,是公主。姑姑,你說這可怎麼好?若是,璟王娶了君家的公主,豈不是如虎添翼,若是我們靈家想要平反報仇,怕是比登天還難。”
靈玉檀握了握拳,沒有開口。
素萼見此,自然是不悅的開口:“姑姑,難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心軟了?姑姑,你醒醒吧,便是你放棄,璟王殿下也不可能原諒你!”
“你放肆!”靈玉檀聽此,氣的手都在哆嗦,便是揮手便將妝臺上的胭脂水粉全部掃落,素萼嚇的面色一白,便跪了下來:“姑姑息怒,素萼也不是有心,素萼只是擔憂姑姑而已。”
說着,雙眸便是含了淚水,擡眸看向靈玉檀,哽咽道:“姑姑,素萼只剩下姑姑一個親人,姑姑也只剩下素萼,素萼視姑姑爲生母一般,自然不願意姑姑成爲靈家的罪人,成爲靈家的不肖子孫。姑姑,蕭璟淵那個暴君,還有璟王,甚至院外那兩個孩子,不都是靈家的仇人嗎?若不是那個暴君,姑姑豈會孤苦無依,在這冰冷的宮殿一關二十多年?若不是因爲那個暴君,素萼又豈一生下來就沒了爹孃?”
說着,素萼便早已淚流滿面。
靈玉檀聽此,自然是心有不忍,起身,攬了素萼的肩,哽咽道:“素萼,苦了你了。姑姑沒有忘,靈家的仇,姑姑一時一刻都沒有忘,也不敢忘!”
說着,靈玉檀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將眸中的淚水逼了回去。
這會兒,外面有太監稟報:“娘娘,陛下下朝了,在靈溪臺擺了早膳,讓娘娘,還有兩位殿下過去一起用。”
“知道了!”
靈溪臺就在玉檀宮的前花園,與御花園相連,就隔了一座水榭。
靈玉檀過去的時候,蕭璟淵已經坐上位,下手坐着兩個孩子。
一大兩小,畫面好不和諧,好不溫馨。
靈玉檀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那份激動,走了過去。
見石桌上除了已經佔用的三個位置,還有三個空位。
靈玉檀的心莫名的緊張了幾分。
難道,阿斕要來麼?
“娘娘!”靈玉檀這幾天身子疲倦,臉色也不好,素萼自然是發現了的,很體貼的拿了厚厚的座墊放在石椅上,這才扶着靈玉檀坐下。
“都退下吧!”靈玉檀一來,蕭璟淵便揮手將一邊伺候的下人揮退。
擡眸看向靈玉檀,見她今日略施粉黛,卻也難掩臉色的蒼白之態,便是不悅的蹙眉。
“身子不好,可傳了太醫來瞧瞧?”
雖然他限制了靈玉檀的自由,她身邊的人,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人,自聽命於他,除了伺候照顧好她,別的事情,不做任何事情,所以,只要是關於她身子的事,她身邊的人是不可能大意的。
靈玉檀聽此,默不作聲,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看了一眼坐在對面萌噠噠,可愛精緻的九月,她笑了笑,朝九月招了招手,開口道:“過來!奶奶這邊來!”
九月一愣,他見過這個女人,可是,他知道,這個女人是壞女人,上次,差點殺了爹爹呢!
九月先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了一眼蕭璟淵,不等蕭璟淵給他示意,小九月就拒絕,不悅的開口:“不,孃親說,小孩子,不能和壞姨姨說話。”
靈玉檀聽此愣了一下,心中說不出的難受。而這會兒,餘光看見不遠處的走廊上,一個高大挺俊的身影朝這裡走了過來。
靈玉檀心頭一顫,看了一眼九月,心下一橫,便拿起手邊的還滾燙的茶水,便朝對面的九月潑了過去,並且冷眼開口:“什麼不懂規矩的下作東西,有娘生無娘教,一點教養都沒有!”
靈玉檀出其不意的動作幾乎讓蕭璟淵還有傾恆始料未及,九月也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壞奶奶會突然發飆。
滾燙的茶水便從他小臉上澆了下來,頓時,小娃娃的頭髮,小臉,衣服上全是沾滿了茶葉,無比狼狽。
甚至,那茶水還滾燙着,小孩子的皮膚又嬌嫩,小臉當場便被燙紅了,疼的小九月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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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有人讓靈殿放九爺出來,靈殿放出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