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皇上……還活着!
獨孤蕭逸稱帝不足一年,便傳出了駕崩的消息。
聽聞如此消息,燕京百姓大抵已然明瞭,早前大軍進城是所爲何事。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心中卻還是惴惴難安。
因爲皇帝駕崩,太子年幼,如此一來,朝中必然會有一場大動~亂,這對大戰方歇,好不容易過上安穩日子的老百姓來說,絕對不會是個好消息。
宮中,素縞漫天,氣氛壓抑。
作爲聖駕,夏玄明的屍體,已然安置在天璽宮大殿之中殮。
所有的宮人,也都跪在大殿上,滿是悲慼的慟哭着。
寢殿裡,靜悄悄一片,不知從何時起,沈凝暄居然養成了在窗前久站的習慣。
就如此時,夜幕降臨,一襲素白的她,仍舊靜立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夜色,久久不曾動過一下。
好安靜!
好安靜!
這該是大戰前最後的寧靜了!
眸色深深的,凝望着北源方向,沈凝暄輕笑了下,微微啓脣:“逸……你看到了嗎?你的小暄兒,現在挖了一個大大的坑,然後在坑上鋪滿了雜草,就等着夏正通掉進坑裡,我是不是很聰明?”
語落,回她的,是滿室靜寂,不見故人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凝暄脣角輕勾的弧度,不禁漸漸抿起,原本深邃的眸色,也跟着黯淡下來。
她知道!
無論生與死,遠在北源的獨孤蕭逸都不可能看到燕京即將發生的一切。
但是她卻想要讓他看到,讓他知道,讓他爲她驕傲!
“唉……”
微斂的瞳眸中,水霧氤氳,沈凝暄用力閉了閉眼,終是無奈而又澀然一嘆!
不久,秋若雨自殿外而入。
在沈凝暄身後停下腳步,她恭身稟道:“皇后娘娘,您等的人,到了!”
聞聽秋若雨此言,沈凝暄微微回神。
迴轉過身,面向身後的秋若雨,她淡聲說道:“傳!”
“是!”
秋若雨頷首,領命出了寢殿。
須臾,等她再入大殿時,身後跟着一名身形挺拔修長的軍衣男子。
此男身着的,是夏家軍服,但是在入殿看到沈凝暄時,卻連忙恭身行禮:“庭玉參見皇后娘娘!”
沒錯!
此刻身着夏家軍服前來覲見沈凝暄的,正是被獨孤珍兒休掉的李庭玉。
“李大人免禮!”
深看了眼李庭玉身上的軍服,沈凝暄輕輕的,對李庭玉擡了擡手,緩緩踱步,行至貴妃榻前坐下身來,她輕聲問道:“如今夏家將皇宮包圍的水泄不通,李大人進宮可還順利嗎?”
“回皇后娘娘的話……”
李庭玉擡頭,眸中華光閃亮,卻又很快便再次垂首:“皇后娘娘的局,佈置的巧妙絕倫,如今夏正通以爲宮中盡在他手,正拿着僞造的聖旨聯絡衆臣,再加上皇后娘娘將十萬大軍交到臣的手上,臣現在進宮,想要躲開夏家的眼線,根本易如反掌!”
聞言,沈凝暄輕點了點頭,瀲灩的雙眸,露出幾分淡笑。
夏正通不會想到,他費盡心力訓練的十萬大軍,是出自她手。
任誰,也不會想到,月凌雲給她的五萬大軍和北堂凌藉給她的五萬大軍,她會交給這個曾經愛過她姐姐,被她甩過一鞭子,然後又被她師姐休了的男人!
但是事實正是如此!
她不能放任新越的軍隊在燕國放肆,更不能讓月家成爲第二個如家或是夏家,所以她需要一個跟兩方都沒有利益牽扯的人!
沒有利益牽扯,但是卻要有擔當,還要對獨孤蕭逸忠心不二。
李庭玉,當如是!
“皇后娘娘!”
李庭玉擡起頭來,瞥見沈凝暄脣角的淡笑,不禁也放鬆了神情:“珍兒她……”
“她沒事!”
沈凝暄淡淡挑眉,伸手接過秋若雨遞來的熱茶淺啜了一口,然後擡眸看向李庭玉,眸光狡黠道:“李大人,應該沒聽說吧,夏正通對本宮的師姐,起了覬覦之心,肖想着等他外孫登基,迎娶她過門呢?”
聞言,李庭玉面色一沉,不禁冷哼道:“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說的是沒錯!”
眉梢微斂,沈凝暄輕輕點頭,對李庭玉蹙眉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成者王侯敗者寇,所以……這次我們無論如何都得贏,否則本宮輸的是江山,而你失去的將是本宮的天鵝師姐!”
“是!”
緊皺着俊眉,李庭玉用力頷首,但是隻轉念之間,他便再次面有難色的擡頭看向沈凝暄:“不過皇后娘娘,珍兒她現在軟硬不吃,一直都不肯原諒我,您看……”
“這個問題,是有些讓人頭疼!”
伸手輕揉自己的鬢角,沈凝暄有些頭疼的輕聲嘆道:“師
tang姐這人其實是個要強的女人,爲了你,她幾乎拔光了她身上所有的刺,可是到頭來你卻一點都不領情!”
“臣領情啊!”
沈凝暄的話,纔剛以落地,李庭玉的嗓音便拔高了些許:“所以她要休了臣的時候,臣並不想跟她分開,可是她鐵了心……”
“她是被你傷了心!”
想到李庭玉爲了沈凝雪,一再的傷害獨孤珍兒,沈凝暄不禁黛眉一擰,黯然說道:“她爲了你,可以放下自尊,斂起所有鋒芒,可是你心心念唸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爲了那個女人,你一再逼迫於她……你逼她的時候,可曾站在她的角度,設身處地的爲她想過她當時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臣……”
緊皺的俊眉,微微動了下,李庭玉苦笑着搖頭:“臣錯了……”
“罷了,不說這些了!”
看着李庭玉俊逸的臉上,愁眉不展,沈凝暄將手裡的茶盞擱在桌上,眸色凝重的看着他:“本宮準備了那麼久,明日便到了最後關頭了,你手下的十萬大軍,準備的如何了?”
聽沈凝暄問到政事,李庭玉臉上的愁容一斂而去。
“皇后娘娘放心!”
面色鄭重的看着沈凝暄,李庭玉沉聲說道:“明日不戰則以,一戰之下,夏家軍必敗!”
“很好!”
脣角輕揚着,再次端起茶盞,沈凝暄垂眸輕抿一口茶水,然後挑起眉梢,再看李庭玉時,沒有再喚他做李大人,而是眸光微閃着輕喚着他的名字說道:“庭玉啊!你說本宮把本宮和太子的性命,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倘若你也如夏正通一般……本宮,是不是會死的很慘?”
聞言,李庭玉心頭大驚!
擡起頭來,見沈凝暄目光灼灼的凝視着自己,他緊皺着眉頭,垂眸跪落在地:“臣李庭玉,對皇上和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見李庭玉如此反應,沈凝暄不禁暗暗一嘆!
李庭玉的忠心,她還是信得過的!
此刻,她之所以如此言語,並非出自於試探,是而爲了帶出下面的這句話:“本宮知道,你對皇上和本宮忠心耿耿,不過俗話說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眼看着李庭玉張口欲要再表忠心,沈凝暄輕抿着眉心,擡手阻止他出聲,而後淡笑着說道:“這樣吧!本宮答應你,等明日事了,會幫你和本宮的師姐破鏡重圓……這樣本宮放心了,你也會幹勁兒十足不是?”
“皇后……娘娘!”
饒是李庭玉滿腹經綸,此刻也沒想到沈凝暄會話鋒一轉,跳到了這個問題上,一陣驚愕後,他緊皺着眉頭,輕聲詢問沈凝暄:“皇后娘娘有辦法?”
人,往往要失去之後,才能懂得珍惜。
就如他對獨孤珍兒!
天知道,現在他多想回到從前,跟她好好做夫妻!
“當然!”
沈凝暄挑眉,笑的淡雅如蘭。
但是,瞥見她淡雅的淺笑,秋若雨心中卻忍不住嘀咕:這個時候,就不知大長公主有沒有打噴嚏!
不久,李庭玉離開,秋若雨邊收拾着桌上的茶盞,便看向貴妃榻上低眉斂目正整理着衣袖的沈凝暄。
“有什麼話,儘管問!”
不曾擡眸,卻早知秋若雨在看着自己,沈凝暄忽然悠悠開口。
“是!”
放下手中茶盞,秋若雨輕擰着黛眉問道:“大長公主一直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皇后娘娘方纔那麼說,當真是有辦法讓她回心轉意嗎?”
“好馬確實不吃回頭草!但是……”
施施然,從貴妃榻上起身,沈凝暄邊擡步走向窗前,便起身輕聲說道:“本宮的師姐,是人,不是馬兒!”
“呃……”
秋若雨咂了咂嘴,再問:“若雨斗膽,多問娘娘一句,您打算怎麼幫助李大人和大長公主殿下?”
沈凝暄微轉過身,笑看了秋若雨一眼,輕道:“世上的人,雖然形形色色,但是大抵可以分爲兩種人!”
聞言,秋若雨挑眉:“男人和女人?”
沈凝暄輕笑着,搖了搖頭,道:“有的人,看似柔弱,卻吃軟不吃硬,但是反則,如果這個人,軟的不吃,那麼跟她來硬的,也未嘗沒有效果!”
“……”
聽聞沈凝暄所言,秋若雨緘默許久,半晌兒之後,方纔輕蠕着脣瓣說道:“皇后娘娘,那可是你的師姐,您這胳膊肘往外拐了!倘若日後她知道了真相,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她對李庭玉有情,只要有情人終成眷屬,那麼一切的問題,都將不是問題!”沈凝暄莞爾,迎着秋若雨明亮好看的眸子,如是輕嘆一聲,然後轉身離開窗前,朝着早已鋪陳一新的龍榻緩步走去:“若雨啊!明天一戰,事關社稷,本宮想要歇了!”
————獨家發佈————
這一夜,宮廷的夜,深沉寂
靜,但卻人心惶惶,有人一夜難安。
三更之時,夜正深,南宮素兒的寢殿之中,獨孤宸身上的藥效剛過,昏睡了多日的他,再次緩緩轉醒。
入目,是不同於天璽宮的紅綃紗帳。
他的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這裡,不是天璽宮!
是……
意識到自己所在之處,他視線微轉,看向埋頭趴在睡榻邊緣熟睡的女子。
這幾日裡,南宮素兒寢室難安。
她的臉色,此刻乍看並不好看。
緊擰着俊眉,沉眸看着她,他緊抿着自己乾裂的脣瓣,掙扎着從榻上起身。
“宸?”
因他起身的動作,南宮素兒忽然轉醒,生怕他跑了似的,她急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後擡起惺忪而憔悴的睡眼,對他微微一笑:“你醒了?”
“我怎麼會是這裡?”
緊緊擰起的黛眉,始終不曾舒展,獨孤宸眸光深沉的深凝着南宮素兒。
“呃……”
在獨孤宸迫人的視線下,南宮素兒乾笑了下,目光有些躲閃道:“如今皇后娘娘已經用不到你了,讓青龍把你送來了這裡!”
“什麼?”
聽到南宮素兒的話,獨孤宸瞳眸微縮,用力握住她的肩胛說道:“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已經用不到我了?”
“皇上已經駕崩了!”
獨孤宸手上的力道太大,大到南宮素兒吃痛的緊蹙了黛眉,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柔聲對獨孤宸說道:“如今夏家已經向外宣佈了皇上駕崩的消息,趕明兒一早,二皇子就要登基了!”
聞言,獨孤宸身形一僵!
怔怔地,鬆開緊握着南宮素兒肩頭的手,他有些無力的靠坐在睡榻的牀廊上,苦笑着說道:“她就這麼嫌棄我?連讓我無慾無求留在她身邊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宸!”
柳眉緊緊蹙,南宮素兒的水眸中,氤氳起了水霧,苦笑着看着他:“她不需要你,你又爲何一定要強人所難,留在她的身邊?”
“我……”
面對南宮素兒的問題,獨孤宸薄脣啓,卻是無言以對。
見狀,南宮素兒臉上的苦笑更甚。
輕垂眸,她將臉硬生生的別向一邊,無奈嘆道:“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但是現在有些話,我卻不能不說!”
“你說……”
凝睇着南宮素兒滿是痛楚的臉色,獨孤宸聲音略沉。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南宮素兒凝眉說道:“因爲愛她,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你想要留在她身邊,既是如此,你便不是無慾無求……”言語至此,見獨孤宸張口欲言,她不禁在他之前開口說道:“宸,你先不要不承認,我說的都是事實!而且……皇后娘娘她是個聰明人,沒道理不懂你的心思,而她現在只是不想給你這個機會!”
南宮素兒的話說完之後,獨孤宸沉默了。
靜靜地,在榻上坐了許久,他終於輕嘆着開口:“素兒,我這麼執迷不悟,你恨我嗎?”
“恨!”
直截了當的應了一聲,南宮素兒站起身來,伸手拭去眼角的淚,苦笑着說道:“獨孤宸,你騙了我的心,殺了我全家,然後又移情別戀,從始至終,你都欠了我的。”
“是啊!”
獨孤宸也苦笑起來,伸手抹了把臉:“我欠你的太多了!”
“既然你知道,那就拿你剩下的半輩子來還我吧!”
從來,南宮素兒都是善解人意的,但是現在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卻堅定的讓獨孤宸吃驚:“明日之後,我要你跟我一起離開這裡!”
拿你剩下的半輩子來還我吧!
多麼好聽而繾倦的一句情話啊!
可是此刻,說者心痛,聽者的心,也未必安寧。
怔怔的,擡起頭來,見南宮素兒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獨孤宸苦笑着垂頭,掀起薄被直接從榻上起身。
“獨孤宸!”
看着獨孤宸一路向外,南宮素兒上前一步,再次扯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兒?”
“放心!”
凝着南宮素兒佈滿陰霾的水眸,獨孤宸淡淡擡手,撫過她清麗的容顏:“我答應你,我會拿我的後半輩子來還你,只要過了明日,我便隨你一起離開這裡,但是現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見她!”
聞言,南宮素兒的心,微微刺痛。
握着獨孤宸衣袖的手,輕輕顫抖着,她心思轉了又轉,卻終是難掩心底苦澀:“皇帝駕崩的消息,已經宣召天下,如今她身邊,沒了你的位置,你卻還要去見她……你終究放不下她!”
“這件事情,很重要!”
伸手,握住南宮素兒的手,即便看懂了她眼底深深的乞求,獨孤宸還是毅然決然的將自己的手臂抽離,然後頂着一張普通到不
能再普通的臉,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獨孤宸!”
淒厲的聲音中,帶着濃濃的失望,南宮素兒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但,聲音入耳,獨孤宸卻只是艱澀的閉了閉雙眼,腳下的步伐,卻始終未曾停下……
————獨家發佈————
三更過半,夏末的風,微微有點涼。
迎着涼風,獨孤宸躲過夏家的侍衛,一路趕至天璽宮外。
寢殿中,沈凝暄正在睡着,卻不期秋若雨的聲音,忽然在帳外響起:“皇后娘娘!”
聞聲,正在睡着的沈凝暄眉心輕顰了下,然後緩緩睜開雙眼:“何事?”
“子真求見!”
聽到沈凝暄的問話,秋若雨低聲輕道。
子真……
子真……
聽到秋若雨的話,沈凝暄的腦海中,不由閃過多年前,沈凝雪帶回相府的那些字畫。
那些字畫上落款,全都是子真先生!
而這個子真先生是誰,她比誰都清楚。
是以,在秋若雨的話落地之後,她原本輕顰的眉心,倏地緊緊皺起,心中思緒微轉了下,終是輾轉向裡,輕輕然道:“告訴他,本宮跟他的緣分,已經斷了,沒有必要再見了!”
“奴婢說了!”
秋若雨的聲音,婉若黃鸝一般,格外好聽,但是她說話的語氣,卻帶着深深的無奈:“但是他說,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面見皇后娘娘!”
聞言,沈凝暄不禁緊蹙着黛眉!
她知道,獨孤宸一直想要留在她身邊。
但是她心意已定,無論獨孤宸再多說什麼,都不會有變!
“皇后娘娘?!”
半晌兒,等不到沈凝暄的迴應,秋若雨不禁再次出聲。
“讓他回去!”
輕顰眉,緊閉雙眼,沈凝暄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本宮的心力,要用來應對夏家,現在……不見他!”
“是!”
秋若雨領命,轉身出了寢殿。
但是,只片刻之後,秋若雨便再次回返,且聲音略帶急切道:“皇后娘娘,子真先生讓若雨轉告娘娘,皇上……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