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入京城,即便奪得帝位,獨孤蕭逸卻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置。
原本,按照計劃,在金鑾大殿中,獨孤宸會禪位,然後他便該將刀鋒指向夏正通,但是現在,因爲獨孤宸的死,原本的計劃,全部都被打亂了。
沈凝暄如今與他有了心結,他除了要安撫她的情緒,還要穩定局勢,擇日登基!
至於夏家的問題,如今也只能暫時擱置了。
深夜禾。
御書房中,炭火燒的正炙。
自從寢殿過來之後,便一直忙着政務的獨孤蕭逸,喉間乾澀,邊看着手裡的摺子,便伸手去摸擱在御桌上的茶盞妲。
然,當他將被杯子端在手中時,卻發現杯中茶盞,即將見底。
“皇上!”
龐德盛見狀,連忙行至一邊,提了炭爐上的熱水壺,與獨孤蕭逸倒了杯熱水。
看着龐德盛手裡的茶盞,獨孤蕭逸微怔了怔,卻並未去接他遞來的熱水。
雖然,一整晚他都用忙碌來麻痹自己,但是隻要一停下,便會忍不住想要去寢殿去看沈凝暄。
心中,始終有一個聲音在喊:就一眼,哪怕就看一眼!
看不到她,他就像萬蟻噬心一般,可是看到了,她的情緒必定又會有所波動……
思緒至此,他微垂眼瞼,將手裡的奏摺看完,隨手將摺子丟在桌上,他不禁脣角輕勾,清冷一笑後,伸手端起龐德盛方纔倒的熱水,淺啜一口,卻不曾去分辨那水中暖意,他眸光微睞,便聽秋若雨的滿是焦急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皇上——”
秋若雨雖爲女子,卻到底是個穩重之人,聽到她如此焦急的喊聲,獨孤蕭逸心下一驚,握着杯盞的手輕輕一抖,幾滴熱水滴在他的龍袍之上,殷溼成卉。
秋若雨一直在沈凝暄身邊守着,此刻她如此焦急萬分,莫非是沈凝暄出事了?
想到某種可能,獨孤蕭逸將杯盞直接甩在地上,快步出了御書房。
此刻,秋若雨已然進了御書房。
一眼瞥見秋若雨煞白的臉色,獨孤蕭逸眉宇驀地一緊:“皇后怎麼了?”
“皇后娘娘方纔醒了,便又去了金鑾大殿,可是……”未曾將沈凝暄與如太后之間的對話一一道明,秋若雨看着獨孤蕭逸,喘息着稟道:“可是沒過多久,她就吐血毒發,加之現在腹痛難忍,娘娘說她只怕是要生了,可娘娘肚子裡的孩子現在才七個多月,屬下怕她……”
“暄兒!”
心頭驚跳不已,獨孤蕭逸輕喃着沈凝暄的名字,旋步轉身如風一般衝入茫茫落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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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添香獨家首發————
天璽宮,寢殿之中,早前因毒發而昏過去的沈凝暄,眼下正疼的死去活來。
殿內。
青兒見沈凝暄疼的厲害,嘴裡還不時有血絲溢出,不禁跌坐在地上,痛哭不止!
“七個多月臨盆的產婦又不是沒有,你慌什麼?怕什麼?”
屋裡,獨孤珍兒低頭看了眼跌坐在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青兒不禁面露嗔怪之色!
青兒聞言,抽噎着道:“可是皇后娘娘她……”
“沒什麼可是!”
冷冷的剜了青兒一眼,她邊替沈凝暄把了脈,邊緊皺着眉頭對吩咐道:“命人將御膳房的竈口全都打開,準備熱水,能準備多少,就準備多少!”
“奴婢知道了!”
青兒深吸一口氣,轉身便朝外奔去。
見此情形,獨孤珍兒對朱雀吩咐一聲,便快步朝着自己的住處奔去。
自入宮之後,她便住在了自己未曾大婚前的住處,她的師傅鬼婆,自然也與她同住。
方纔,聽聞沈凝暄毒發,知外面雪天路滑,她便先跑了過來。
眼下她這不只是毒發,竟然連孩子也要生了,如此情形,她便只能趕緊去迎自己的師傅了。
殿外。
雪,依然在不停的落下。
獨孤蕭逸趕回寢殿之時,沈凝暄正躺在牀上,經受那身爲女人,都要經受的陣痛之苦!
“暄兒!”
一路自門外而入,獨孤蕭逸顧不得衆人的眼光,直奔榻前,伸手握住沈凝暄的手,凝着她蒼白難看的臉色,他手足無措的顫聲問道:“小暄兒?很痛是不是?”
他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
但是現在,除了問些廢話,他還真就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聽到獨孤蕭逸的聲音,沈凝暄眉頭緊鎖。
見到獨孤蕭逸,她覺得自己身上的痛,便沒有那麼痛了。
因爲,比起身上的痛,她的心裡更痛!
擡起手來,想要掙脫他溫暖的大手,卻疼的分不出一丁點的力氣,她的眸底的痛色無法深掩,喘息之間,感覺到自己雙~腿~之~間,有一股熱流涌出,她輕顫了下
身子,咬牙說道:“找我師傅和師姐,我現下,只怕是要生了!”
“速速傳大長公主和神醫鬼婆!”
獨孤蕭逸知道,沈凝暄因爲獨孤宸的死,現在對自己有心結,但是在這種時候,他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無論如何都是不會鬆開的。直接對朱雀下了命令。他凝着沈凝暄嘴角的黑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你體內殘毒發作了是不是?”
聞言,沈凝暄緊擰着黛眉,艱澀閉眼,卻未曾回答他的問題。
見狀,獨孤蕭逸心中已然有數。
但,越是如此,他的心裡便越是難受。
即便,身爲燕國的九五之尊,若說讓他處理國事,他定然一馬當先,若說讓他御駕親征,上陣殺敵,他也絲毫無懼。
但……這女人生孩子,他卻是平生頭一遭見。
眼下,看着沈凝暄咬牙隱忍的樣子,他的心便也跟着痛了起來。
若是可以,他寧願自己替她痛。
可是此刻,身爲男人的他,卻什麼都幫不到她!
時候不長,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雙眸之中盡是痛心之意,獨孤蕭逸擡眸向外,看向一路匆匆而來的獨孤珍兒和鬼婆。彷彿看到救星一般,他眸色倏地一亮,急忙出聲喚道:“婆婆,您趕緊過來看看暄兒,她只怕是要生了!!”
聞聲,鬼婆不曾應聲,只沉着臉色快步來到沈凝暄榻前,擡手握住她的手腕爲之診脈!
只是片刻,鬼婆臉色丕變!
看着鬼婆第一次出現了焦躁之色,獨孤蕭逸不禁心頭一顫:“婆婆?!暄兒情況如何?”
“就如皇上方纔所說一般!”老眉緊蹙,鬼婆轉頭對獨孤蕭逸道:“皇上,皇后娘娘確實要臨盆了,但如今娘娘的身孕纔將將七個月,加之她身子有恙,今夜可謂性命攸關啊!”
一聽鬼婆說沈凝暄是要臨盆了,而且性命攸關,獨孤蕭逸的心瞬間一揪,想也不想的便脫口問道:“婆婆可有解救之法!”
鬼婆垂眸,深看了眼緊閉着雙眼,忍受陣痛之苦的沈凝暄,這才擡頭看向獨孤蕭逸:“現在皇上,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將所有的殘毒,都逼到孩子身上,如此她身上的毒可解,要麼便只得暫時將毒性壓下,先生下孩子再說!”
“選二!”
聽到鬼婆的話,沈凝暄不禁再次睜眼,早已疼的滿頭大汗,她緊握着獨孤蕭逸的手,指尖都扣進了他的皮肉:“獨孤蕭逸,我們還有聖丹,你若敢放棄孩子,我會恨你一輩子!”
“選二!”
看着沈凝暄堅定的眼神,獨孤蕭逸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第二種方法。
因爲獨孤宸的死,沈凝暄才只冷淡了他區區幾個時辰,他便覺得格外煎熬,他是那麼愛她,又怎能捨得讓她恨上自己!
她說的沒錯,他們還有聖丹。
那樣的話,即便她失去了記憶,他們一家三口也可以相守!
“好!”
有了獨孤蕭逸的這句話,鬼婆定了定神,轉頭看向怔愣在屋殿內的幾名醫女,沉聲吩咐道:“還愣着作甚,趕緊將屋裡透風之處,悉數擋住,再取了蒙布來!”
聞言,幾名醫女皆都身形一顫!
“是!”
齊齊的應了是,宮人們趕忙依着鬼婆的吩咐關門的關門,取蒙布的去蒙布,各自忙開了。
時候不長,鬼婆已然施針,暫時壓住沈凝暄身上的殘毒,而竈房裡也送來一桶又一桶的熱水。
吩咐衆人將熱水盛在盆裡,鬼婆伸手按了按沈凝暄的肚子,而後輕聲吩咐道:“丫頭,你且記得,痛的時候,莫要發懶,一定要順着向下的力道用力!”
“好……”
微喘着應了一聲,沈凝暄滿是痛楚的緊皺着黛眉,她的陣痛,還在繼續!
“啊——啊——”
腹中那種緊繃卻又難忍的抽痛感越來越大,沈凝暄直覺自己肚子有的似乎堅硬無比,有的時候卻好像要被撐裂一般。雖然她是個極爲能夠隱忍之人,不過在此當口兒,她還是忍不住痛呼出聲!
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痛的死去活來,獨孤蕭逸心痛之餘,不禁於俊臉上浮現一絲急躁之色。
驀地擡頭,他緊皺着眉頭看向鬼婆:“婆婆,暄兒如此……還要痛到何時?”
“她是第一胎,痛的時候還長呢!”
伸手將一根銀針十分精準的紮在沈凝暄的手腕之上,鬼婆轉睛看向獨孤蕭逸,見他一臉急躁之色,她不禁沉着臉色出聲問道:“皇上以爲,女人生孩子是件很簡單的事情麼?哪個女人不經過九死一生,能把孩子生下來?”
聞言,獨孤蕭逸啞口無言!
原本,他對這個還真是知之甚少。
但今日見沈凝暄如此,卻又不得不爲她心疼起來。
這樣的痛,若還算是簡單,在這世上,到底還有多少磨難?!
見獨孤蕭逸臉色陰晴不定,卻半晌兒不語,鬼婆輕哼一聲,便再次垂眸,直到她替沈凝暄把了把脈才復又出聲說道:“這裡現在是血房,皇上該回避了!”語落,她對獨孤珍兒略使眼色。
獨孤珍兒會意,上前對獨孤蕭逸輕道:“皇上,請您移駕外殿,莫要衝撞了龍體。”
“逸……”
其實,沈凝暄深知,宮中規矩,后妃臨盆,皇上不得進入血房,但是此刻,她卻想任性一次。
臨產,中毒,她不知道,自己待會兒會不會痛死。
雖然,因爲獨孤宸的事,她心中對他有深深的怨懟,但是現在看到獨孤珍兒催着獨孤蕭逸移駕,她卻緊緊反握住獨孤蕭逸的手,始終不曾鬆開。
見她如此,獨孤蕭逸腦海中忽然那次在衢州踏雪時於馬車裡說過的話,瞳眸微眯,他雙手緊握着她的手,極爲牽強的對她展顏一笑,輕聲哄慰道:“暄兒別怕,我不會丟下你,不會讓你覺得孤單……現在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陪着你!”
聞言,沈凝暄心絃微鬆!
而獨孤珍兒剛要開口,卻見獨孤蕭逸眸色微冷的看向自己:“小姑姑什麼都不必說,我不走!”
“呃……”
獨孤珍兒神情一窒,一臉難色的看向自己的師傅。
視線微轉,凝着獨孤蕭逸堅毅的側臉,鬼婆輕嘆一聲,與其不善道:“罷了,既是皇上不肯移駕,便在此仔細看看,仔細聽聽,女人生孩子,到底是如何的九死一生!看他們這些薄情寡義的男人還敢不敢始亂終棄!”
聞言,獨孤蕭逸靜默不語,只凝眉看着榻上的沈凝暄。
只要讓他留下,今兒鬼婆婆說什麼,他都聽着,哪怕給他兩巴掌,他也會受着。
什麼九五之尊,當今帝王,全部見鬼去吧!
此刻,龍榻上的沈凝暄,一陣劇痛過去,間隔時間不長,便又有一陣劇痛襲來。
如此來來回回數次之後,她的氣息,已然略顯紊亂,額頭上的髮絲,亦被汗水浸溼。
看着沈凝暄汗如雨下的樣子,鬼婆差朱雀上榻,跪在牀榻內側與她拭去汗水,而後又吩咐秋若雨去取來參片讓沈凝暄含着,待一切準備就緒,她卻忍不住輕晃了晃身子!
“師傅!”
眼疾手快的扶了鬼婆一把,獨孤珍兒的眉頭不禁倏地一皺!
“這人老了,真就不中用了!”
輕嘆一聲,鬼婆穩住身形,轉身對獨孤珍兒吩咐道:“接下來的事情,我老婆子來指揮,你來進行!”
“是!”
面色微變,顯得格外凝重,獨孤珍兒應聲之後,行至龍榻前。
……
窗外,大雪,如扯絮一般,不停簌簌落下。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齊太后趕至,沈凝暄陣痛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一盆盆熱水被宮人們搬到了榻前,她的身體上方,也被幾個宮人撐起了明黃色的蒙布。
此刻的她,因劇烈的陣痛,早已渾身上下,大汗淋漓,那不停泌出的汗水,將她身上的衣襟,和身下的被褥,已然悉數浸溼。
見此情形,鬼婆和獨孤珍兒都連忙上了榻,她們之中其中獨孤珍兒跪在邊上打下手,鬼婆則低垂着頭,跪在沈凝暄雙~腿~之~間接產。
若在宮中血房,此刻沈凝暄的雙手,必然緊握着懸於樑上的錦帶,但是如今形勢危急,在這天璽宮寢殿裡,沒有錦帶,她便只得一手緊握着獨孤蕭逸的手,一手緊抓着身側的牀褥。
“好痛!”
腹中一陣陣的劇烈抽痛仍然在繼續,她痛苦的呻吟一聲,將口中的參片咬碎,任參片的滋味,在自己口中彌散蔓延。
“暄兒!”
生怕沈凝暄會咬傷自己的舌頭,獨孤蕭逸擡手便要將自己的手塞到她嘴裡,但鬼婆的手更快,只見她在獨孤蕭逸的手即將塞到沈凝暄嘴裡時,便倏地伸手,將一塊白布塞進了沈凝暄嘴裡。
但,白布纔剛剛入口,便又是一波陣痛下來,而沈凝暄則微微啓脣,忍不住鬆開嘴裡的白布,便又是一聲痛呼,“啊——”
聞聲,獨孤蕭逸看向她蒼白的臉色,凝着她一臉憔悴的樣子,他的心底,仿如利刃穿過,劇痛不已:“暄兒……”
“暄丫頭……”
擡眸看了眼邊上的獨孤蕭逸,鬼婆對沈凝暄輕道:“您不要大聲叫,要先屏住氣,每到陣痛來襲,您便向下用力!”
聽到鬼婆的話,沈凝暄深吸一口氣,憋紅了臉,儘量往下使力!
“對,就是這樣!”
感覺這沈凝暄腹部的力道,鬼婆不停的鼓勵着沈凝暄,眼下她的臉上,也已滿頭大汗!
但,即便如此,她的眼裡卻只有沈凝暄。
任身邊的宮人與自己拭去汗水,她繼續出聲:“很好,就是這樣,繼續用力!”
“啊——”
再一次,忍
不住痛呼出聲,沈凝暄任由獨孤蕭逸不住的爲自己擦着臉上如雨一般的汗水,有氣無力的對榻上的鬼婆苦笑着說道:“師傅,孩子滿打滿算也才七個月,我怕他即便生下也無法成人……啊!”
又是一陣劇痛襲來,沈凝暄緊皺着眉頭,話音未落,便再次咬牙向下用力。
疼痛伴隨着心痛,她眼角的淚水,不自覺的溢了出來。
她可憐的孩子啊!
一定要活啊!
“你說什麼喪氣話?!”面色不悅的叱喝沈凝暄,鬼婆瞥了眼獨孤蕭逸,緊皺眉頭道:“皇上當年出生時也才七個月,如今不也活的好好的?!”
聞言,獨孤蕭逸身形微怔了怔!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竟也是成孕七月就誕下的!
可是鬼婆卻知道!
一臉驚訝的看着鬼婆,他驀地回神,擡眸看向齊太后,見齊太后緊皺着黛眉,始終不曾看他,他眸色微頓,卻在下一刻輕牽了牽脣角,極盡溫柔的對沈凝暄說道:“暄兒,你聽到了麼?我跟咱們的孩子一樣,也是未滿足月,既是我能活,他便一定也能活……乖,別擔心太多,我會一直陪着你,爲了我們的孩子,你用力就好!”
“……”
眸色微微閃動,卻是晦暗不明,沈凝暄有氣無力的看了獨孤蕭逸一眼,看着他微溼的眼角,她眼底的淚,不停的衝眶而出。
雖然,在她看來,獨孤宸的死,她不一定能夠原諒他。
但是,在這一刻,她的心,卻與他靠的最近!
那是,他們的孩子啊!
“啊——”
心思微頓間,緊繃的劇痛,再次襲來,痛苦的呻吟一聲,收起思緒,她緊咬着牙關,傾盡全身之力,繼續堅持着。
“頭……師妹……我看到孩子的頭了!”
臉上盡是驚喜之色,獨孤珍兒高呼一聲,繼續按住沈凝暄腿,沉聲囑咐道:“來,再加把勁兒!”
聞言,沈凝暄雖然身心疲憊,卻仍舊止不住心底雀躍。
感覺到腹中又是一陣陣痛楚,她再次深吸口氣,而後緊握着獨孤蕭逸的手,牟足了勁兒,如拼命一般,再次屏息用力。
“啊——”
終是,又一聲痛呼出口,她只覺身子驀地一鬆,便聽一聲尚算嘹亮的嬰兒啼哭聲響徹整座寢殿!
那聲嘹亮清脆的啼哭聲,就像是一縷陽光,瞬間驅散了沈凝暄心間所有的陰霾。
讓她忘記了痛,也忘記了恨!
眸海一片空明!
“暄兒,你聽到了麼?”
縱然再如何英雄,此情此景,卻也一定是兒女情長之時,此刻的獨孤蕭逸緊握着沈凝暄的手,已是虎目含淚:“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
周身的力氣,彷彿在瞬間便被抽走一般,沈凝暄低低呢喃着獨孤蕭逸的話,視線卻始終追逐着獨孤珍兒。
“對!”
激動不已的擡眸看了眼獨孤珍兒手裡的孩子,獨孤蕭逸輕吻沈凝暄的額頭:“是我們的孩子!”
片刻後,鬼婆已然將孩子清洗乾淨,以嶄新的棉被包好。
抱着孩子在榻前站定,她滿是慈愛的看着沈凝暄,渾濁的眼中,盡是感慨的水光:“丫頭,是個小皇子!這小子雖不足月,但一切都還算,有骨頭不愁肉,過不了月餘,定會白白胖胖的!”
隨着她一語落地,寢殿裡的衆人,紛紛跪落在地,高呼:“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喜獲七星子!”
聞聲,沈凝暄雖然虛弱,卻還是不禁喜極而泣!
視線微落,凝着鬼婆懷中的孩子,她輕挑了挑眉。
見狀,鬼婆連忙傾身,將孩子放在她和獨孤蕭逸中間。
微垂眸,與沈凝暄一起凝視着眼前的小小生命,獨孤蕭逸薄脣勾起,眸中笑意璀璨,心潮之中激情澎湃,他微揚下頷,輕吻沈凝暄的額頭:“暄兒,辛苦你了,與我獨孤家添了一位皇子!”
那是……他的孩子!
因是剛剛出生,孩子尚小,還沒有睜開眼睛,雖然小東西緊閉的雙眼,皮膚也皺巴巴的,但是他卻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順眼!
“孩子……”
七個月的孩子,瘦瘦小小,凝着孩子緊閉雙眼的小臉,沈凝暄脣角微彎,緩緩的伸出中指,輕輕的劃過孩子柔滑的臉頰,她不禁婉約一笑。
這是……她的孩子。
心中霎那間被初爲人母的狂喜所淹沒,沈凝暄竟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了
人都說,女人要生過孩子纔會完整!
如今,她也做母親了!
這是否也就意味着,她的人生趨於完美了?!
如此,也不枉她活了兩世!
微擡視線,凝着獨孤蕭逸風華絕代的滿足笑靨,她緩緩揚眉,笑容中有欣慰,有幸福,卻帶着絲絲難
辨的苦澀!
一笑之後,她的心臟,便像是被一隻大手用力揉捏一般,又開始一陣陣鈍痛起來,只是瞬間,她便覺自己的身子,彷彿被什麼東西抽空一般,再無一絲力氣,深吸口氣,卻又無奈嘆出,她眸中焦距亦是越來越渙散。
前世裡,臨死前最後的記憶,與現在是何其的相似。
她無力放空自己,聲音飄渺:“逸,你還沒給孩子取名字……”
話,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然是細弱蚊蠅!
“我早前便想過了,我們的孩子,日後就叫獨孤煜,寓意燕國從此光明昌盛,百姓安康……”極喜之後,獨孤蕭逸看着沈凝暄的眸色,卻是微微一變,心頭卻陡然浮上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獨孤蕭逸眼看着沈凝暄的雙眼漸漸失去光彩,他不禁心頭驚跳:“暄兒?你怎麼了?”
“皇上,先讓開!”
鬼婆幾步上前,將獨孤蕭逸隔開,伸手覆上沈凝暄的手腕,面色認真的開始爲她把起脈來。
“婆婆!暄兒怎麼樣了?”
半晌兒之後,見鬼婆面色晦暗的停止爲沈凝暄把脈的動作,獨孤蕭逸急忙開口問道。
“原來皇上也只不過是個沉不住氣的普通男人!”嘴上雖是如是戲謔出聲,鬼婆的臉上的神情,卻凝重晦澀。悵然一嘆,她滿是心疼的睨了眼昏迷不醒的沈凝暄,心情沉重的扶了扶獨孤蕭逸的肩膀:“原本,她體內的殘毒,便已然到了爆發的臨界點,如今加之產後虛弱……如今她只是昏了過去,不過日後……皇上要有心理準備纔好!”
聞言,獨孤蕭逸的臉色瞬間遽變!
他不是沒有想到這個結果。
但這個結果,未免來的太快,快到……讓他猝不及防!
也於瞬間沖淡了他喜獲皇子的那份喜悅!
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嗎?!
聖丹……
想到現在唯一可以救沈凝暄的東西,獨孤蕭逸轉頭看向獨孤珍兒:“剩下的聖丹,可在小姑姑身上?”
聽他問起聖丹,齊太后的臉色,微微便是一變!
“在的!”
獨孤珍兒點頭,從桌上的藥箱夾層裡,取出藥瓶。
看着獨孤珍兒手裡的聖丹,秋若雨不禁側目又看了齊太后一眼,見齊太后並沒有開口的意思,她臉色微變,到底還是壓低了嗓子說道:“這聖丹對皇后娘娘體內的殘毒,只有緩解之效,卻救不了娘娘的命!”
聞言,獨孤蕭逸正欲接過藥瓶的手驀地一僵,寢殿裡的其她人皆都神情一窒!
“你……”
眸光如刀似刃一般,直射秋若雨,獨孤蕭逸一臉不置信的看着她:“你方纔所言,到底是何意?”
“這……”
看着獨孤蕭逸素來溫潤的眸子,此刻變得冷峻冰冷,秋若雨不禁在心中感嘆,只有沈凝暄才能讓他如此,暗暗的,斂了眉目,她恭身面向鬼婆和獨孤珍兒:“若雨想來,大長公主和鬼婆前輩,也應該知道,這聖丹其實並不能根除掉皇后娘娘身上的殘毒,如此才心急火燎的,想要拿到新越的蠱種吧?”
問秋若雨此問,獨孤珍兒不禁面色一沉!
她身邊的鬼婆,則在微眯了眯眼。
見兩人如此,獨孤蕭逸不禁站起身來,腳步似有萬鈞,他上前一步,站在鬼婆和獨孤珍兒身前,輕顫着薄脣問道:“若雨說的,可是真的?”
“若雨丫頭說的沒錯!”鬼婆眸華微轉,對上獨孤蕭逸瞬間萬念俱灰的眉眼,只匆匆一眼後,便眸光微綻的凝向秋若雨,語氣嚴肅的鄭重道:“這聖丹確實只能緩解暄丫頭身上的毒,卻做不到根除!不過……我老婆子比較好奇的是,這件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這裡,不只若雨知道!”
緩緩擡眸,將視線停留在齊太后保養得宜的容顏之上,秋若雨脣角輕牽了牽。感覺到她的視線,齊太后與她四目相對,也恰好聽她出聲說道:“太后娘娘比若雨知道的要更早,還要更爲詳細!”
秋若雨的話,讓獨孤蕭逸大吃一驚!
眸色驀地轉深,他看向自己的母后,卻見齊太后目光有些躲閃的不看他,只對秋若雨輕聲斥道:“哀家不知你在說些什麼?”
“太后真的不知嗎?”
秋若雨眸光微閃着,眉心輕擰了下,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殿內衆人聽的清楚:“敢問太后娘娘,可否告知大家,先帝到底是怎麼死的?”
“你閉嘴!”
秋若雨此言一出,齊太后便臉色丕變,出聲喝止。
見她反應如此強烈,獨孤珍兒的臉色變了,獨孤蕭逸的臉色,自然也瞬間陰晴不定!
看着衆人的神情變化,秋若雨不禁暗自在心中苦笑。
她知道,有些事情,也許不該由她來揭穿,但是現在沈凝暄命在旦夕,她卻不能裝聾作啞,因爲沈凝暄是獨孤蕭逸的命,若是她死了,獨孤蕭逸這一生
永遠都不會幸福!
所謂愛屋及烏!
她想,她現在便是這樣的心境了!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自己曾經到底有多麼癡迷眼前這個男人。
但是,他卻不愛她!
一路,看着他爲沈凝暄不顧一切,一路,看着他們走到現在,一路,陪着沈凝暄至此,她如今也許真的可以放下對他的執念,且還將沈凝暄打從心裡,真正的當成了自己的主子!
“太后娘娘……”
垂眸看了眼沈凝暄,秋若雨有些倔強的抿起紅脣,低聲說道:“如太后今夜曾說,先皇當初之所以會駕崩,根本原因是中了跟皇后娘娘一樣的毒,至於解毒之法,太后您是知道的!”
可是,她卻對所有人,隱瞞了這件事情!
“母后!”
從齊太后方纔的反應,獨孤蕭逸已然覺察出些什麼,原本他的父皇身強體壯,卻在短時間之內日漸病態,然後轟然駕崩,現在想來這裡面一定有他所不知的真相,而她的母后和如太后這兩個當年的知情者,卻將這一切都隱瞞了下來。
心中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更想要知道沈凝暄身上的殘毒該如何清除,獨孤蕭逸不禁朝着齊太后逼近一步,目露哀求的凝望着她:“告訴孩兒……”
“你別問哀家,哀傢什麼也不知道!”
獨孤蕭逸前進一步,齊太后便向後退一步,不忍去看他哀求的目光,她心中沉痛萬分的緊閉着雙眼,不停的搖着頭:“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您知道!您一定知道!如太后說您知道!”
聖丹解不了沈凝暄身上的毒,這無疑是將獨孤蕭逸打入了地獄,現在他的母后,便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相信她有苦衷,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沈凝暄毒發而死!
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自己會跟她天人永隔,他的整顆心就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血液不停噴涌,痛的簡直就快要窒息了!
“我不知道……”
齊太后後退一步,獨孤蕭逸便會進逼一步,被他逼問的近乎崩潰,齊太后緊咬着脣瓣,艱澀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
“母后——”
星眸之中,淚光兜轉,獨孤蕭逸大喊齊太后一聲,竟是噗通一聲跪落在齊太后身前。
在這一刻,跪在齊太后面前的,獨孤蕭逸不再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帝王,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用情至深的男人,緊緊攥住齊太后的裙襬,他悽悽哀哀,沉眸說道:“您告訴孩兒,孩兒該如何救她,煜兒不能沒有母親,孩兒更不能沒有她啊!”
聽聞獨孤蕭逸所言,齊太后咬着脣瓣的力道更重。
邊上,無論是鬼婆,還是獨孤珍兒,亦或是秋若雨,看着獨孤蕭逸乞求的模樣,個個都心酸不已!
可是,當她們看向齊太后時,卻見她即便將脣瓣咬出了血,卻仍舊不肯吐露一個字。
“皇嫂!”
終是,再也看不下去了,獨孤珍兒忍不住開口勸道:“皇兄已逝去,過去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追究,眼下爲了逸也爲了您的皇孫,您就救救皇后吧!”
“我……”
齊太后擡眸,淚眼朦朧的看着獨孤珍兒,卻是滿臉悽然。
都說母子連心!
她豈能不知,沈凝暄對他的兒子,到底有多重要!
若是可以,她寧願拿自己的命去換沈凝暄的命,然後他們一家三口團圓幸福!
但是,她不能啊!
然,身爲人母,她又怎麼忍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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