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貴清帶着兄弟們,艱難地從樓下挪下來的時候,已經看見廖化正手舞足蹈地跟幾個交巡警說着什麼,然後幾個老警望向他們的眼光有點不善。他心裡咯噔一下,本能地想把腰上彆着的傢伙扔掉。
“哐當!”
一個兄弟比他速度更快,毫不猶豫地把手裡的匕首甩出老遠,但鋼管卻從腰間掉到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老警們很嚴肅地逼迫了上來。廖化冷笑着抱着胳膊看好戲。
等到做完問詢和筆錄,已經是夜裡三點多了,廖化走出派出所大門,斜了眼如同聞見腥味的鯊魚般圍上來的出租車,又捏了捏兜裡那屈指可數的幾張紅色太祖頭像,決定犒勞一下自己。
夜裡起步價翻倍就翻倍吧!尼瑪!
帝豪小區的值班室裡,老蔫張威還沒休息,正在打掃着衛生,把一塊塊的碎玻璃清理出去,見他進屋,熱情地掏出煙就往他手裡遞過去:“趕緊抽,好煙哪,那女娃真不錯,把她父親的好煙給咱抽哩!”
廖化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着這個老實人,還是接過煙點上了火:“老蔫,別忙乎了。再過幾個小時,保潔大姐就來了,讓她們收拾吧。”
老蔫卻把袖子一捋,很認真地道:“這可是咱們的飯碗,別人能砸,咱自己不能砸!”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半天,廖化決定認輸:“我來我來,我年輕!老蔫兒你趕緊歇會兒去吧,明天你還有早班呢。”
老蔫本來叫張威,但這個名字幾乎沒幾個人知道,大家都稱呼他爲老蔫。因爲他性格懦弱,卻又狡猾不已,能不吃虧就不吃虧,能不負的責任就決不負責任,但他有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嘴甜。
搞得物業公司上下都不好意思勸退他,畢竟如今保安這行當也實在是缺人,年輕的不願意來,年老的又幹不了體力活,也只能留着了。
廖化深知此人是個老狐狸,嘴裡沒幾句實話,可心眼並不壞,屬於那種悶騷型的老實人。他今天如此賣力,想來也是因爲自己替他背了個大黑鍋。
張威只好睡覺去了。廖化一個忙東忙西,直到早上六點多,才堪堪把值班室整理了一遍。不時的有業主開車上班出去,途徑值班室和崗亭的時候,都要搖下窗戶,詫異地盯着被打碎的值班室窗戶。
昨晚的動靜太大,業主們一個個心有慼慼焉,卻沒一個人敢出門看一眼。家家戶戶都把防盜門關得嚴嚴實實,甚至連小賭場都罕見地歇業一夜,生怕那些幫派分子衝了上來。
後來的警笛聲無疑令業主們心安了許多。不過此時此刻,纔有人想起,門口不是有保安呢嗎?這些保安狗,每個月拿我們納稅人那麼多錢,還保證不了我們的安全!
廖化根本就沒把這些人那鄙夷的眼神放在眼裡,他現在正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物業公司會不會把自己給開除了啊?開除倒也罷了,問題是薪水不能拖欠!他甚至做好了思想準備,只要公司拒絕發放上個月的薪水,就去人社局告狀去。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帝豪房地產集團的幾輛奔馳商務車呼嘯而至,一大羣集團老闆走了過來,挨個握住他的手,感激的話語說個不停。
廖化很是不解,自己明明給集團帶來了天大的麻煩,爲什麼老闆們還要感謝自己呢?
如果他這會兒回家上網的話,一定會發現,城市論壇還有各大國內著名論壇,都被髮上了一篇名爲《小區安全誰來維護?黑惡勢力猖獗!》的帖子,順便附帶上了幾張模糊的照片,再加上萬把字煽情的文字,一下子就把素來空虛寂寞的廣大網民們給震驚了。
發帖者用飽含深情的語言,描述了陳貴清等人目無法紀公然衝進小區行兇的整個過程,並且嚴厲地質問,在這麼長的時間裡,爲什麼執法者沒有及時出現?如果不是認真負責的小區保安,人民的財產就會遭受到巨大的損失……
在帖子的最後,發帖者用標準的公知體,憤懣地吶喊道:華夏這是腫麼了?
一時間,跟帖者數萬衆。由於歪樓的速度太快,網民們很快對那個在黑暗中,獨自一人面對着黑惡勢力的保安產生了極大興趣。
一個小小的保安,單挑一大羣全副武裝到了牙齒的黑惡勢力,面不改色心不跳,有勇有謀,最終協助警察把壞分子們一網打盡。如今這個時代,太缺少這樣的牛人了!
於是很快廖化就有了個封號:史上最牛的保安。
順帶的,連帝豪小區的名號也響亮了起來。帝豪房地產集團老闆的一個公子,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帖子,在對廖化的英勇行爲讚歎不已的同時,也迅速地發現了商機——
這是多好的免費宣傳自己的機會啊!
在公子靈光一現的危機公關下,老闆們很快統一了思想,大老闆馬上做出了決斷:對那個保安一定要重獎,樹立一塊樣板,趁此良機加大宣傳力度,爭取三期工程的銷售更上一層樓!
於是就有了老闆們集體接見廖化的事情。不過這會兒廖化已經完全放下了心,笑得臉都快麻木了,老蔫張威聽到動靜後也趕緊起來,生怕怠慢了遠道而來的老闆們。
“小廖啊,我就知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只要願意做事,前途是非常光明的,”體重將近三百斤的大老闆,喘着粗氣樂呵呵地說道,“我知道你受驚了,這是一點獎金,代表了我們全體董事會的心意,請你千萬別拒絕。另外,特批你三天的假期,這三天考勤不扣,工資翻倍!那個,物業部的馬經理呢?這件事情交給你去辦。”
廖化裝出一副傻傻的樣子,木呆呆的接過厚厚的信封,順手一摸心裡就有了底:五千塊左右。
尼瑪,老子命都快沒了,這賣命錢只有五千塊?但他臉上還是恰到好處地表露出驚喜萬分、羞澀靦腆的表情:“老闆,這、這也太多了點……其實我也沒做啥,就是想着儘自己的職責而已,謝謝老闆!”說完深深鞠了一躬。
廖化的態度讓老闆們很滿意。小人物還是很好滿足的嘛,在安慰了一會兒後,秘書恰到好處地迎上來,輕聲說有領導的電話,老闆們這才又魚貫而走。
老蔫張威一臉羨慕嫉妒恨,嘴裡嘖嘖有聲:“你小子可真是因禍得福啊。”
廖化貌似憨厚地笑了笑,看也不看,從信封裡抽出一沓華夏幣,強行塞進老蔫的手裡:“老蔫,這你拿着。拿着拿着!又不是我的錢,你還客氣什麼?”
張威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佯作拒絕了幾回,一把攥到手裡,把手指頭塞進嘴裡響亮地舔了一下,仔仔細細地查了查有多少張:“老闆不是讓你休息嗎?趕緊回去吧,這兒我一個人盯着就行了,你放心吧,那幫人不會再來了,咱老闆也不是省油的燈!”
廖化眯着眼睛點了點頭,回屋換了便裝,把錢往兜裡一揣,騎上那輛從廢品收購站三十塊錢淘來的破自行車,哼着歌就往回走。
他還真沒把這五千塊錢放在眼裡,還在撣邦的時候,每次押運的毒品和軍火,價值也不止這麼點。一旦完成了任務,長官們發的獎金也遠不止這個數。他真正高興的,是那三天的假期。
保安這活兒是沒有周末和節假日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要牢牢地釘在項目上,純粹就是用時間來換錢。可想而知這三天的假期有多麼珍貴了,廖化沒太多的想法,除了上上網逛逛街之外,好好睡幾覺,比什麼都強。
天海市滄瀾街的貧民區,著名的城中村,那裡一大片亂糟糟的各種違章建築,全市百分之二十的外地人都聚居在這裡。只因爲房租便宜。
一間十幾平米的小房間,帶一套髒兮兮的衛生間、一間三平米的小廚房,就是廖化的家了。每個月五百塊錢的房租、水電費自理,這讓他覺得還能接受,畢竟每個月的薪水也就不到兩千塊錢。
可就是這麼間小小的蝸居,纔算是廖化真正的避風港。他喜歡窩在家裡,趴在窗戶上,拿着望遠鏡遙望對面小樓裡面洗澡的年輕美眉、穿着暴露大膽的少婦,聽着樓下買菜賣菜高聲的討價還價,總覺得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莫過於此。
這不就是生活麼?
疲憊地把外套脫掉,仰面往牀上一倒,隨手把裝錢的信封往電腦桌上一丟,廖化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三天的假,要去哪裡玩纔好呢?
“砰砰砰!”
剛進屋還沒幾分鐘,就有人重重地敲響了房門。廖化頓時只感覺頭痛欲裂,定是那個胖房東過來催房租了,尼瑪,不就是欠了一個月而已嘛,至於跟催命一樣的要嗎?
他萬般不情願地打開了門:“虎妹……”
“我不是你妹,少跟老孃攀關係!”叫虎妹的胖女人面色不善地一把推開他,往房間裡掃視了一大圈,“還以爲你小子養了個二奶呢,沒想到還是一個人,剛纔爲什麼不開門?躲在家裡以爲我不知道啊?嘖嘖,看你這萎靡不頓的模樣,剛打完飛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