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韋一笑分別後,趙禹完全放開手腳,在揚州城裡橫衝直撞,過不多久,便被他尋找到了元總舵主的蹤跡。
元總舵主前呼後擁,一行人行走在空蕩蕩大街上,好不威風。偶或有巡城的兵丁上前盤問,自然有人出手將之打退。若換一個時間,他們若敢如此張揚,只怕一干苗兵未必會讓他們如願。只是現下揚州城裡騷亂四起,哪怕素來囂張跋扈慣了的苗軍都覺分外艱難,沒了心力節外生枝,這一行人確是暢行無阻,令得元總舵主益發顧盼自豪。
趙禹等在街角,待元總舵主一行走過來,便疾步迎上前去。
元總舵主不料在此處遇到趙禹,眸中先是閃過一絲異色,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驀地一變,疾聲對趙禹說道:“白兄弟怎麼離開了客棧?莫不是有什麼意外發生?”
趙禹也不添油加醋,只將四海客棧中發生的事情快速講述一遍。
元總舵主聽完之後,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冷哼道:“這羣苗蠻,當真是囂張的很,竟敢如此侮辱誠王和我們海沙幫!白兄弟做得好,若我在當場,也一定要痛下殺手,讓這些狗膽包天的苗蠻見識一下我們漢人真英雄的手段!”
趙禹卻沒時間聽元總舵主將這些不着邊際的話,又問道:“此間之事,元大哥可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元總舵主點頭道:“這一點,白兄弟不須擔心。慢則三五日,快則一兩日之間,消息必會傳遞迴蘇州,誠王也一定會做出反應。”
聞聽此言,趙禹心下略定。元總舵主雖然大半時間不甚靠譜,不過這方面應該也還可信。畢竟海沙幫如今聲勢浩大,經營數年,與楊完者的苗軍也多有交手,若想在揚州開闢出一條傳遞消息的穩妥渠道,不算什麼難事。接下來,便要等待張士誠方面做出的反應了。
他掃了一眼元總舵主身邊諸多海沙幫衆,皺眉道:“四海客棧事發突然,元大哥帶着這麼多兄弟,行事未免有些不方便。”
元總舵主略一思忖,說道:“既然客棧已經被圍住,白兄弟的安全要緊,既然你已經脫身而出,咱們還是尋一個安全地方,且先等待誠王派來的接應人馬。”
講到這裡,他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羞赧,乾笑道:“我這樣想,是沒奈何的權宜之計。畢竟現在揚州城重兵環圍,雙拳難敵四手,我雖然有把握脫身,卻難照應白兄弟周全……”
趙禹擺手道:“小弟得元大哥看重,對您自是言聽計從,只是四海客棧現下聚集了衆多江湖朋友,又因小弟一時衝動而身陷厄難,若是就此棄之不理,卻是有悖江湖道義。我脫身出來,只是要將事情與元大哥講清楚,稍後便返回去與那些江湖朋友同生共死。元大哥千金之軀,不能犯險,咱們且就此別過。若我有幸保住一條性命,日後江湖再見!”
聽到趙禹決絕語氣,元總舵主心中頓生兩難之感。他雖有些狂妄,卻也不是懵懂無知,曉得現在前往四海客棧,將會兇險無比。可若就此棄之不理,卻又覺愧疚難當,尤其趙禹出手全爲了維護誠王尊嚴,他對此更加不能置之不理。
思忖良久,他纔將牙一咬,痛下決斷道:“白兄弟如此義薄雲天,真令我羞愧難當。我若就此離去,如何還有臉面統領海沙幫數萬兄弟!這話提也不要再提,我這便與你一起殺盡四海客棧!”
聽到總舵主的話,他身後海沙幫衆人臉色登時劇變,急忙勸阻道:“總舵主三思啊!苗軍兇殘,且人多勢衆,咱們若與他們發生正面衝突,無異於羊入虎口,還是緩上一緩,等待誠王援軍纔是正理!”
元總舵主眉頭一挑,不悅道:“你們這樣講,是要將我陷入不義之地?我若連性命相許的義氣兄弟都棄之不顧,枉生爲人!若是心裡害怕,你們自去尋條生路,我卻要與白兄弟一道去營救四海客棧衆多江湖同道!”
趙禹見其餘海沙幫衆還要勸阻,便開口道:“白大哥勇氣可嘉,不過我們也並非沒有機會。現在苗軍大部仍在城外駐守,入城中來的不過千餘人,兵力攤薄得很,能夠靈活動用的力量少之又少。依我之見,咱們只要能夠聚集起幾百人手,便足夠阻攔苗軍一段時間。若能操作得宜,抓住楊完者內外失調的空當,距地而守,與誠王裡應外合,一舉拿下揚州城都並非不可能!”
聽到趙禹這話,元總舵主眸中頓生異彩,擊掌喝道:“這話不錯!先前我入城時,苗軍那般跋扈,攔路設卡囂張無比,而今一路行來,只見到他們無頭蒼蠅一般,可見已經亂了手腳。咱們若能抓住這個機會,說不定真能一舉拿下揚州,立下大大功勳!若能獲此大勝,誠王也大可不必再對韃子朝廷委曲求全!”
他越說越是興奮,拉住趙禹讚歎道:“白兄弟足智多謀,遇事沉着冷靜,真是我命中貴人!你這提議正是恰到好處,若能成功,我必在誠王面前將你舉薦,裂土封侯也不在話下!”
趙禹拜謝過後,瞧瞧元總舵主身後那幾十人,不無憂慮道:“話雖如此,可是我們眼下人手卻着實不足,算計雖好,卻也沒力量施展。”
元總舵主擺手道:“白兄弟不必爲此憂心,你卻不知,誠王早有志於揚州,數年來往揚州派來諸多人手。現下難得機會,咱們將這些一早潛入城中的人手召集起來,足有近千之數,大有可爲啊!”
趙禹聽到這裡,心中更加篤定,臉上也由衷露出喜色。若是能夠將張士誠這一部人馬挑動起來,揚州城形勢益發混亂,楊完者必然無法冷靜應對。
然而,元總舵主身後一名海沙幫衆卻冷靜道:“總舵主不可如此!咱們在城中安插這許多人手,耗費數年苦功,期間犧牲良多,怎可如此輕易暴露出來!況且,那些兄弟雖然是幫中出身,可是現在乃是正經軍旅編制,若無誠王軍令,必然不會聽從總舵主差遣!”
聽到這話,元總舵主激動心情稍稍冷卻,臉上露出難色。趙禹卻在一邊冷笑道:“非常時期,自然要有非常手段。現在已經是難得機會,稍縱即逝,怎可拘泥過往陳規!況且,那些軍士潛入城中,同樣是爲了奪取揚州城。若不然,他們冒了這樣大風險潛伏在敵方,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話雖如此,可是城中幾處據點各有主事之人,他們雖然皆是幫中老夥計,現在卻聽命於誠王帳下。我若強要驅使,總是脫不了越俎代庖的干係。”元總舵主臉上流露出激烈掙扎之色。
趙禹見狀,又說道:“總舵主仁厚胸懷,令人欽佩。白某不才,既得元大哥賞識,當此時機,願做帳下朱亥,襄助元大哥成就大業!”
“此話怎講?”元總舵主愣了一愣,疑惑道。
趙禹正覺自己慷慨激昂,聽到這問題,頓覺一滯,原來這元總舵主粗通文墨,自己在他面前引經據典,卻是賣錯了風情。他苦笑一聲,將戰國時信陵君陣前奪軍,大敗秦軍的典故講了一遍。
元總舵主雖然文墨不通,卻着實有壯烈情懷,聽過之後,臉色益發激動,大聲道:“壯哉朱亥,壯哉信陵君!如此偉業纔是大丈夫情懷,區區苗軍,又有何懼!咱們這便前去召集人手,但有阻攔者,便由白兄弟這今世朱亥爲我打點,事成之後,縱使誠王要追究,自由我一力承擔!”
說罷,他振臂一揮,已經大踏步當頭引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