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拘善緣惡緣,總是一場緣數。
趙禹點明此來的目的後,便望着趙敏說道:“現下的局勢,你父王是兵,我是賊。不過你父王這個兵卻不如我這賊做得牢靠,自古以來,權位之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誠然令尊乃是匡扶社稷的能臣,可是現在已經到了功高蓋主的危險境地,再有任何作爲,不過是錦上添花,火上澆油,瞧着風光實則千鈞一髮。若想就此引退,我們漢人裡也有一句詩是這樣講,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鷹何足道!”
趙敏自幼便熟知漢學,自然曉得趙禹所引這句詩的典故,低頭思忖片刻後,臉色微微發白,低聲喃喃道:“行路難,行路難……然而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我父王不是陸機,不是李斯,你這句話大可不必講!”
趙禹卻笑一聲,說道:“要借長風破浪,卻也簡單,我倒可以做做你父王的長風。古來功臣自保不二法門,不外乎養寇自重。敏敏,你父王若有這個心思,大可不必再去求旁人,我這小賊,你也知根知底,便養了我吧。”
趙敏俏臉一紅,沒好氣啐道:“你自家裡姐姐妹妹都快裝不下了,又來求我養着作甚麼!”
趙禹聽她又要糾纏此事,卻是越講越不清楚,連忙轉移話題,說道:“你今次來揚州,不外乎是要除掉楊完者,令得江南局勢生出變化,給你父王撞出一個變數出來。我的動機雖然不同,但目標卻是一致的。這一件事情上,咱們大有聯手的可能。”
趙敏瞧他一眼,卻皺眉道:“我不和你這小賊聯合,你這人向來沒有好心腸!況且,現在你滁州的形勢未算得美妙,想必這次來揚州,合用者不過是你和外間那隻老蝙蝠。與你合作這一遭,也未見得會給我多大便利。再說了,楊完者雖然御下不嚴,劣跡斑斑,但卻對我大元忠心耿耿。這一次我來,卻是未必一定要除掉他,若能將他拉過來,兵不血刃解決一件事,纔是最符合我的心意。”
趙禹嘿嘿笑一聲,嘴角一撇道:“大家坦誠相見又非一次兩次了,哪個不曉得哪個。你父王名義上有節制天下兵馬的權力,實則也只能在自己那方圓之間打轉。楊完者坐鎮江浙,割據一方,在這揚州左近更是無冕的王侯,縱要靠個碼頭,卻也只望高處去要價求索。你能拿出什麼去打動他?與其費時費力還打草驚蛇,不若手起刀落,乾淨利落的解決這件事。楊完者一死,張士誠必生猜疑,要鬧出亂子。我再得了機會,隨手拿來集慶,江南形勢大變,朝廷裡哪個還敢凌駕在你父王這統兵大將頭上指手畫腳,作威作福?”
“況且,就算江南再生變數,也還在你們朝廷承受範圍之內,不過是一切又打回原點。所不同的是,北地劉福通已經大敗,河南陝西之地,盡成了你傢俬田。這是隻得其利,不受其害。況且,就算我拿下集慶,在南方還有徐壽輝、張士誠、方國珍等人掣肘。江南要爭論出個清晰形勢,非是數年之功。這段時間,你父王大可以陳兵江北,坐觀虎鬥,地位超然無比!”
趙敏一邊聽着,一邊微微頷首,望着趙禹似笑非笑道:“聽你這樣一說,倒是不無幾分道理。原來你小子廝混這幾年,也不全是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倒真是漲了幾分本領。”
趙禹乾笑兩聲,說道:“小弟這些許微末道行,還不是多虧了幼年時郡主您不辭辛勞,耳提面命的教導。小弟雖然不才,現下也有幾分出衆本領,雖還未至於亂軍之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但若想幹掉離了軍營的楊完者,卻還不算多大難題。”
“油腔滑調,巧言令色!”趙敏眉頭皺了皺,屈起白皙手指在他額頭上敲了一記,卻也不無欣喜道:“有你這小子來幫幫手,的確也不算個壞事。苦大師和阿大他們在府裡多年,若要衆目睽睽下公然出手格殺楊完者,有心人追查下來,卻是不好撇清關係。你這個鷹爪打手,我且先收下了!”
趙禹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肅,正色道:“郡主識人善用,當真英明,合該成就大事!爲報知遇之恩,我這便進了大都皇宮裡除掉那昏聵的木匠皇帝,奉您做第二個則天女皇帝!”
趙敏聽到這話,眉頭先是揚了揚,而後才敲着桌面笑道:“你這便去吧,若真能成事,我便金筆一揮,真個招了你來做統領內廷的大總管!”
玩笑話開過後,趙禹又問道:“你是幾時到的揚州?可是對將楊完者誘出軍營來有了計劃?”
趙敏說道:“昨日纔到的,只來得及摸清揚州當下形勢,卻還未有什麼計劃。你呢,你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趙禹回答道:“我今天下午才進了城,恰好就在鬧市上見到了你。現在掌握到的資料是,楊完者此人極爲謹慎,等閒不出軍營。不過他在揚州城新進養了一個外室,或許會抽出時間來相會。不過他那外室的情況和下落,卻還未打聽到。”
趙敏聽到這話,頓時笑逐顏開,指着趙禹不客氣道:“你大咧咧找上門來,我還當你有了多大把握,一副智珠在握,謀而後動的高深模樣,原來所知道的情報,還及不上我。”
趙禹連忙拱手道:“還望郡主不吝賜教!”
趙敏得意的揚了揚下巴,說道:“楊完者這名外室,青樓中花名叫做清蕊,本是大都一家青樓的名妓,許多達官貴人子弟都曾做過其入幕之賓,我家兄長還曾因她與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被我父王教訓了一番。只是不知這女子怎的突然來了揚州,且做了楊完者的小妾。不過,這次我來揚州,也一起帶來了原本與清蕊同一所青樓的一位名妓,便掛在她在揚州城的那家青樓裡。只要將這消息鬧騰起來,那清蕊耐不住家中無聊寂寞,定要尋這故人敘一敘,到時候便可順藤摸瓜。”
“至於楊完者這個人,豈止是謹慎那般簡單,簡直是狡猾至極。去年因他麾下鬧得不成體統,我父王曾召見他面斥之,豈知此人竟派了個真假難辨的替身去了我父王的大營。若非我父王身邊有聽風辨音的高手,否則只怕要被他矇混過關,不過我父王也並未講破,提起此事來都要讚一讚此人心機着實奸猾。所以,咱們若要出手一擊必中,還要提防他以替身代之。若不然,打草驚蛇後勢必更難誅殺此人。”
趙禹聽到這些,也禁不住暗暗咂舌,暗道這楊完者爲了保命,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又說道:“我手下密探雖有一些本領,卻還遠未及你們王府麾下能幹,不知道這當中有沒有什麼秘技法門?”
趙敏瞪他一眼,冷笑道:“你說夢話呢?我怎麼可能告訴你!”
趙禹訕訕笑一聲,又說道:“這園子也不小,你自己一個人住着也空曠,不若讓我留下來叨擾幾日吧,也能添幾分人氣。”
“你是想瞧一瞧我手下這些高手的底細吧?”趙敏不客氣的戳穿他的算計,嘴角又勾起來笑靨如花道:“難道你就不怕,自己進得來出不去?”
趙禹摸摸鼻子乾笑道:“何必要把人說得那般壞心腸,我只是想就近瞧一瞧你,重溫一番兒時舊夢。”
趙敏不屑地撇撇嘴道:“對我來講,卻不是什麼好夢。”卻也不再提驅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