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離開武當派所在的山坳,便直奔少林駐地而去。
他專程往武當派走這一遭,只爲逼着武當派直面張無忌出現在西域這件事,而不是繼續保持態度曖昧的沉默亦或者否定。然而意外發現外人交口稱讚親如兄弟的武當幾俠,原來彼此之間也有暗流涌動,並非鐵板一塊。
若仔細想,這現象也屬尋常。武當七俠之間深厚情誼,那應該是武當派草創之初便建立起來,尤其最年長的宋俞兩人,幾十年風雨同舟披荊斬棘,將個武當派經營發展爲可比肩少林,享譽武林的大門派。其中出生入死肝膽相照的情誼,非可爲外人盡述。
然而世上太多可共患難而不可共富貴之事,非獨一時一地的偶然故事。這當中人心的細微變化,原也非“義氣”二字就能涵蓋抹去。貧賤時孑然一身,自有一番豁出一條命去的豪氣,但若事業有成,牽絆多了,念頭隨之而生。所謂“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王摩詰半生修儒半生禪,此番感慨,可說道盡世態炎涼。
心生感慨的同時,趙禹也禁不住暗暗警惕,區區一個武當派尚且如此,若推及天下,尚不知會觸目驚心到何種程度。內事不靖,外事不興,要處理這些人心中的念頭,甚至要兇險過驅逐韃虜。
他也不知自己那一番話能給武當派造成怎樣一番動盪,若能將這些人一舉葬送在玉門關外還倒罷了,若不能,也算是順手給武當派埋下個內禍種子吧。
略過此事,他又將心思轉到少林上。
世上陰謀,從來沒有全無漏洞的道理,每每能夠得逞,皆是因爲攻其不備。他雖然有幾分急智,卻也遠未到算無遺策的地步,這番光明頂的風波,一路皆是被動來應對,甚至連周芷若都失陷敵手,究其原因,全因對手得了攻其不備的妙法。
思之念之,趙禹不無羞惱。若單隻六派這羣土雞瓦狗之輩,他尚不至如此捉襟見肘,然而對手招數卻層出不窮,讓明教陷入疲於應對中。這番他自告奮勇扮作張無忌,除了講得出口的這些原因,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要親手擒下成昆,逼問出周芷若的下落。
他從未試過對一個人恨之入骨,但這個成昆卻一次次撩撥他的底線,已經將他激怒到直欲除之而後快的程度,不肯假手於人!
漸漸靠近少林駐地,趙禹也收斂起情緒,徑直掠過去。
作爲各派圍攻光明頂的首倡者,少林所出動的人數最多,營地也頗具規模,只是沒有太多章法,營地中行走之人往來不絕,雜亂得很。
趙禹瞧瞧逼近過去,等待了片刻,纔有兩名武僧出營來打水。趁這兩人走出營來,他便轉頭迎上去,遠遠對這兩人拱拱手,說道:“兩位大師好,未知貴派圓真大師可在營中?在下乃是武當弟子,奉宋師伯之命,有些問題想請教圓真大師一番。”
那兩人見趙禹有些眼生,便略顯遲疑道:“你是武當派弟子?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趙禹隨口道:“我因有些輕身功法,奉命查探魔教的舉動,甚少跟着大隊行動。兩位大師若不信,可來瞧一瞧我的佩劍。”說着,他將離開武當派那山坳時順手搶來的一柄三代弟子的佩劍遞上去。
少林武當彼此不算陌生,自然認得出武當派弟子的佩劍,看了片刻後便遞給趙禹,說道:“巧得很,圓真師叔也是擔任刺探敵情的任務,剛回營不多久,你若早來一時,還未必能見到他。不過,你們武當派有什麼要緊事,該去找空智師叔祖,圓真師叔又做不得主。”
趙禹暗呼僥倖,又說道:“我也是聽命行事,不曉得爲什麼。不敢勞煩兩位大師引路,還請你們指點一下圓真大師宿營在何處?”
少林弟子面對武當弟子時,心中本能就有一股傲氣,當下也不客套,只隨手指點了幾下,便繼續去打水。
趙禹打聽到圓真的所在,便手提着劍堂而皇之走進少林營地。這營地中雖然散漫,但突然出現一個手提兵器的外人,仍引來許多人注意並詢問,趙禹便用方纔那些說辭隨口應付過去。少林僧衆中,雖不乏前幾日搜索張無忌並遠遠觀望見的人,但一來瞧不清楚張無忌的真切相貌,二來也想不到他們苦覓不得的張無忌竟會自投羅網,堂而皇之走進自家營帳。只隨意瞧了瞧,便又各行其事去了。
圓真的宿地在營地西北角,遠離了中央幾位神僧的營帳,背後不遠處便是一座高聳平滑直插天際的陡壁。這樣險峻的山峰,無論輕功如何高強,只怕都要畏若天塹,但趙禹精通九陽真經中的壁虎遊牆功,哪怕山高萬仞,都能如履平地。
窺準了退路,趙禹再不遲疑,當下便走到營帳前,朗聲道:“圓真大師可在?”
過了片刻,營帳中才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什麼事?”
趙禹卻不答話,劍鞘挑起簾布,舉步邁入其中。
成昆正盤坐在蒲團上,擡頭看見一個陌生年輕人走進帳來,當下便皺眉不悅道:“你是什麼人?出去!”
趙禹則冷笑望着他,沉聲道:“你不想見我?成昆。”
聽到這話,成昆臉色幡然鉅變,禁不住顫聲道:“你是誰?講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貧僧法號乃是圓真!”
一邊說着,他已經驟然躍起,緇衣僧袍驀地罩向趙禹,同時戟指戳向趙禹心門要害。
趙禹手腕一轉,那僧衣登時化作粉碎,另一手則徑直搭上成昆手腕,登時便有一股陰寒力道涌上手臂來。他早打聽清楚,這成昆成名的絕技乃是幻陰指,或許學了別的少林絕技,但危急之下仍下意識用出自己最拿手的絕技。因此趙禹便用最克陰寒真氣的九陽神功來迎敵,澎湃勁力潮水般拍打過去,登時擊潰瓦解這股陰寒真氣。
成昆未料到這年輕人內功竟然如此深厚,臉色又是一變,當下便要抽身疾退叫喚幫手,然而趙禹劍鋒則隨之而來,凜冽劍氣迫得他根本沒有機會開口,只能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成昆在武林成名數十年,教出金毛獅王謝遜那樣的徒弟,武功自然不容小覷,加上潛居少林多年,武功造詣之高,比之明教趙禹之下可稱得上第一高手的楊逍都不遑多讓。趙禹雖有三大神功在身,要拿下他,也非片刻之功。
這兩人須臾之間已經鬥了數招,成昆越鬥之下越是心驚,加之被叫破真正身份本就惶恐得很,竭力拍出數掌迫退對手稍許後,縱身倒躍正要撞破帳篷,忽聽得對手低吼道:“我就是張無忌,你不想知道謝遜的下落?”
他聞聽此言,心神頓時失手,有了片刻的失神。
趁這間隙,趙禹長驅直入撲身上前,一把抓住成昆的手指用力一擰,只聽咔嚓幾聲輕響,成昆的指骨登時斷了幾根。而後,趙禹更丟掉長劍,右手鉗住成昆咽喉,生生將他的慘叫聲扼在喉中。
電光火石間便被擒住,成昆驚駭欲死,調起畢身內力屈膝撞向趙禹,卻似乎有一隻無形大手驟然在他腿上用力一託,這一膝撞竟生生撞上了自己的小腹,氣息登時潰散,口鼻裡噴出大口血水。
趙禹受過紫衫龍王的教訓,曉得這些心機深重之人最多詭計,一旦擒住成昆便再不留手,揮掌劈斷他四肢骨頭,卻又疾吐內力護住成昆的心脈。而此時,接連遭受重創卻偏偏呼喊不出的成昆早已經吃痛不住,翻個白眼昏厥過去。
趙禹從入帳到擒下成昆,統共不足半刻鐘。待擒下成昆後,他心緒方纔大定。這一招出其不意,總算是完成了最重要的目標,接下來,便是時候大鬧一通了。少林僧人雖多,但能夠給他造成威脅的,除了渡劫老僧和那空智、空性神僧,餘者皆不足慮。
略作調息,趙禹聽到有沉穩腳步聲向此處行來,當下便一躍而起,以牀單捲起昏厥的成昆綁在背上,持劍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