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派皆着緊尋找張無忌,少林雖然先達一線峽,但獨木難支,加之對崑崙山左近地形不甚熟悉,只得退出一線峽,往北方退去,在崑崙山一條支脈山谷間駐紮下來。
將宋遠橋等人送出少林營地後,空智神僧面色鬱郁往回走去。他是今次少林圍攻光明頂行動的主事人,隊伍中雖有一個輩分崇高的渡劫老僧,但此老早已不過問世事,只一心等着魔君現身,而後一雪前恥。
少林對今次圍攻光明頂可說是重視無比,羅漢堂衆武僧出動了大半,還有幾名空字輩高僧,除了坐鎮少林的空聞方丈和幾位早已避世的老前輩,算是精銳盡出。
魔君兵犯少林,逼得空聞方丈低頭認錯,可說是少林千年以降最大恥辱,此仇不可不報!
魔教在中原雖然頗爲興盛,但光明頂卻空虛得很,只有一個楊逍坐鎮。原本按照空智神僧等人商議的一般,此番奇兵突襲,必成犁庭掃穴之勢,一舉擊潰魔巢。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從最初就偏離了他們的預想,魔教各部不止捐棄前嫌,更奮不顧身前來援助光明頂。
哪怕如此,六派高手如雲,真刀實槍廝殺也不會懼了一干魔頭。哪知張翠山遺孤突然出現,徹底將局勢攪動失控起來。這時候,不要說掃蕩光明頂,各派若想平安撤回中原,似乎都成了奢望。
宋遠橋等人的說辭,空智神僧是一句也不信,因爲少林已經有一名僧人追到了張無忌的蹤跡。雖然他們都不曉得張無忌長得什麼樣子,那那個年輕人武功路數卻是武當派武功無疑,而且年齡推算起來也吻合。更重要的是,他深知魔君之狡詐,同樣的伎倆施展兩次,必定會虛實結合。上次以莫須有的屠龍刀之事挑動少林與華山、崆峒發生糾紛,這次斷無可能又是無中生有。
雖然不相信武當派撇清自己的言語,但空智神僧對宋遠橋等人的主張還是頗爲認同的。此番若不能重創魔教,日後魔頭們的報復必然劇烈無比。各派已成騎虎之勢,沒了退路。
這般思忖着,空智神僧找到空性神僧,交待道:“師弟,你且準備一下,稍後咱們一起出發去各派之間遊說一番,提醒他們勿要中了魔教妖人的奸計。”
空性點頭道:“這個當然,咱們少林所受屈辱一定要加倍奉還!只是師兄,咱們真的不理會謝遜和屠龍刀之事了?那可是武林至尊啊!”
空智眼眸一轉,冷哼道:“謝遜使了陰損伎倆殺了空見師兄,這血仇怎麼可能罷休!那張無忌既然是世間唯一一個曉得謝遜下落之人,咱們就斷斷不能讓他落入旁人手裡!況且,屠龍刀數番攪動天下武林動盪不止,這等兇器正該放在少林,以佛法化解戾氣,這纔是武林之福!”
空性性情魯直,沒有空智那樣的縝密心思,聞言後只是點頭道:“這話說得對,屠龍刀只有放在咱們少林,心裡才覺得踏實。咱們大可以把各派人手給引到光明頂下,再暗裡派人去尋找張翠山的兒子,這樣纔是一舉兩得。”
空智苦笑無言,這樣瞞天過海且不說不符少林的作風,單單人手方面已經不足。想了想,他走進最內裡一座帳篷外,輕聲道:“師叔,您可安歇了?”
帳篷裡響起渡劫蒼老的聲音:“什麼事?可是已經有了魔君那可恨小鬼的下落?”
空智走進帳中,搖頭道:“不是關於魔君,是另一件事想要勞煩師叔。”
他娓娓將關於張無忌的事講了一遍,不無憂慮道:“這件事已經鬧得甚囂塵上,若處置不妥當,今次圍攻光明頂之事難有善果。希望師叔能出手帶回張翠山的兒子,一來可……”
“不要說了!單單那謝遜殺了空見師侄之事,我就不能坐視不理!那張無忌現在何處?”渡劫揮揮手打斷空智的話,斷然說道。
空智搖頭道:“正是不知他的具體下落,各派人心才亂起來。”
渡劫霍然起身,冷哼道:“不論他在哪裡,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出來!”說罷,竟直接飄然出帳,身形快速消失在山巒之間。
空智見師叔反應如此劇烈,卻與他原本準備悄然處理此事的想法大相徑庭,踟躕片刻,終究只是驀地嘆息一聲。
這時候,眇了一眼的圓音一臉喜色,急匆匆走過來,說道:“師叔,圓真師兄已經回來了!他正在等待師叔召見,似乎有不錯的消息。”
聽到這話,空智神僧精神不由得一振,連忙說道:“快讓他過來。”
今次少林近兩百僧人奔波萬里遠赴西域,雖是空智神僧主事,但沿途食宿行止,多虧了圓真前後奔走打點,幫了空智神僧很大的忙。空智神僧原本對這給少林惹來大麻煩的師侄頗有微辭,經過這段時間,也漸漸有改觀,心中甚至隱隱倚重起來。他曉得這個師侄老成持重,不發空言,既然說有不錯的消息,那必然不會有錯!
沙丘上,趙禹瞧着重逢之後相對垂淚的殷天正和張無忌,心中也頗有感慨。索性退到一旁去,給他們兩個留下談話的空間。
良久之後,殷天正才收拾情緒,踱步到趙禹身邊,沉聲道:“魔君,多謝你保住了我這外孫的性命,又收留他這麼多年。說來慚愧,我女兒死了十多年,她僅留世間的這一點血肉我卻始終不得見!武當派一羣僞君子,自家半分擔當都無,卻將一切錯處都歸咎我天鷹教,向來不許我上武當山去探望無忌孩兒……”
趙禹嘴角一扯,說道:“名門正派,與咱們這羣魔頭有了牽扯,已經是極尷尬之事,本就不能奢望他們心平氣和來看待此事。有這種態度,也不足爲奇。”
殷天正兀自怨恨難平,嘆息道:“素素是瞎了眼,瞧上張翠山這迂腐之人。唉,這件事我又何嘗沒有錯處!若非心高氣傲,一意爭勇,又哪會落得老來喪女的悽慘境地……”
趙禹見他一副黯然傷神的模樣,渾沒了以往梟雄姿態,頗有感觸,一時倒有些不忍將天鷹教之事告訴他。
感懷片刻,殷天正又突然凝望着趙禹,問道:“是了,方纔你克退滅絕師太,所用的可是乾坤大挪移?”
趙禹點點頭,說道:“陽教主練功走火入魔,數十年前已經死在了光明頂秘道中,我從他的屍骸上尋回了乾坤大挪移心法。”
“甚麼!陽教主竟是這樣死了?”殷天正聞言後,臉色陡然劇變,喉頭翕動一番,突然低下頭低笑起來,然而一雙眼中卻又涌出熱淚:“陽頂天陽教主,多麼了不得的一個人物,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他驀地長嘆一聲,而後沉聲道:“總壇秘道只有教主才能入內,你怎可擅入!乾坤大挪移心法也只有教主才能修煉,你這般肆意妄爲,將教規置於何地!”
趙禹坦白說道:“前幾日,我已經正式接任明教第三十四任教主,只待擊敗六派,便公告天下教衆。”
殷天正雙肩一顫,臉色突然變得扭曲起來,逼視着趙禹,顫聲道:“你做了教主?楊逍可答應?韋一笑可答應?五散人可答應?我竟聞所未聞,你算是做得什麼教主!”
趙禹神色不變,不甘示弱道:“無論鷹王知或不知,我已經做了。此事已得楊左使韋蝠王等教中首腦認可,外人也無置喙餘地。”
“你是什麼意思?”
殷天正暴喝一聲,怒視趙禹。
遠處的張無忌和殷離瞧見這兩人原本還在心平氣和的談話,卻突然變成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模樣,皆忍不住驚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