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琪火燒屁股般,忙前忙後去張羅餐食。
趙禹則趁這間隙,將周芷若引見給父親認識,並講起兩人結緣的因由。
周芷若的乖巧,甚得老人家歡心,尤其聽到周船伕之喪,趙雍也忍不住嗟嘆,安慰一番,慈祥的模樣打消了周芷若心中惴惴難安的念頭。
到用餐時,趙琪在餐桌上更喋喋不休向趙禹講述自己爲政治國的道理,惹得趙禹煩不勝煩,又不好當着父親的面發作,只隨口附和着。
待受到父親呵斥,趙琪才訕訕住口,卻將視線又轉移到周芷若身上。
此時周芷若已換回女裝,與趙府中女眷坐於一席,滿座皆是陌生面孔,舉止便有些拘謹。
趙琪眼下胸中盡是雄圖大志,任何女色都瞧不入眼,湊在趙禹耳邊低聲道:“三弟,這位周姑娘是哪一家世家出身的女子?現今你身份不同凡響,舉動要有深意,大業未竟,可不要因一時女色所惑,耽誤了征戰天下的大事業!”
原本趙禹當着父親和晚輩的面,不想當衆讓趙琪下不來臺,只是見他越來越有癲狂姿態,當下便將筷子一擲,冷聲道:“大哥究竟還要不要我吃一餐安寧餐飯?”
見到這幼弟動怒,趙琪再不敢多說,訕訕笑道:“吃飯,吃飯……”
一餐飯吃得滿腹悶氣,趙禹將周芷若送回客房,便去了父親的書房。
此時,趙雍還未覺倦意,拉着趙禹與他談起別來種種。趙禹也事無鉅細都與父親講了一遍,聽得趙雍咂舌無比,到最後嘆息道:“我膝下三子,你大哥太愚,你二哥太癡。若講到放心,反倒是你這最年幼的兒子。你自幼便有自己的主張,這也是爲何我將你兩個兄長都拴在身邊,唯獨對你放任自流的原因。你能成就這一番事業,爲父當真老懷大慰,縱至九泉之下,也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不因你揮斥方遒的身份,而是救活一地百萬黎民。”
趙禹說道:“父親切不要說這樣的話,您現在老當益壯,還有大把年華坐看兒子將韃虜趕出神州,重整河山。”
趙雍搖頭道:“老了,終究是精力不濟。這些年,我原本打算將府中藏書盡數輯錄成冊,每每靜坐片刻就心慌意亂,老眼昏花。天幸你二哥癡於書道,可接過我的衣鉢,做成這未盡之事。薪火相傳,將漢家文明存留後世。”
趙禹勸道:“這種勞神之事,哪再用父親親自去做。待我肅平江南後,便徵辟天下有志的讀書人,一同來做這事。到時候,父親只擔個總纂之名就好。”
父子倆又寒暄片刻,趙禹見父親精神已經有些不濟,便要扶趙雍去就寢。趙雍卻拉着趙禹的手,嘆息道:“你大哥讓你爲難了,往後要多擔待些。”
趙禹點頭道:“血脈相連的親兄弟,談什麼擔不擔待。大哥若喜慕文名,由得他去折騰就是。只是他志大才疏的脾性,我卻有些擔心他會生出什麼虛妄念頭,真個做出法理不容的事情來。”
趙雍聽到趙禹綿中藏針的回答,沉默片刻後,苦笑一聲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朽,還能操心什麼。你既然有這樣的認識,該不會縱容他鬧出不可收拾的動靜。夜了,去休息吧。”
趙禹待父親睡去後,才悄悄退出門來。月朗星稀,心情卻有幾分沉重。父親年事漸高,對血親家人看得越發重,言語中對大哥多有迴護之意,只盼大哥和自己都不要辜負了父親的殷殷寄望。
第二天,趙禹剛剛起身,雙眼佈滿血絲的趙琪便旋風般衝進房中來,手裡握着一卷文稿,一邊揮舞着一邊興奮道:“三弟,昨夜我夙夜未眠,傾盡畢生所學,總結出來這討虜十策!你拿去仔細咂摸妙用,破蒙元朝廷易如反掌!我們是嫡親的兄弟,我自然要殫精竭慮爲你的大業考量!”
對大哥突然迸發的熱情,趙禹敬謝不敏,只瞧大哥對那周書生推崇備至,當可能推斷出他的討虜良策是個什麼樣的東西。隨口應付過去,正待要出門去拜會李純,李純卻已經攜帶二子登門來拜訪。
數年不見,內力精湛的李純未見老態,而他的次子李成儒則終於褪去年輕時跳脫模樣,蓄起了短髭,看來沉穩許多。
趙禹忙不迭將李純父子迎入府中,一番寒暄後,對李純揖道:“這些年,多虧了李莊主代我照看家人!”
李純擺手笑道:“吳興本無事,貴府本地望族,哪裡用得着我來照看。反倒是我李家能在此地紮根落戶,多多仰仗趙老大人的照拂。”
趙禹想起自己上次歸家所遇之事,心裡明白這些年若非有李純居近照應,自家少不得還要受心懷叵測之人叨擾,尤其大哥那見風起火的虛浮性子,若鬧不出亂子才真有怪了。
李純思忖片刻,又說道:“這些年若說有什麼蹊蹺事,便是在約莫三年前,貴府左近突然出現幾名武功高手在徘徊。初時我只當這些人只是路過,也並未在意。只是其後他們竟在左近租房而居,似要長住下去,且日夜之間都在貴府左近徘徊。我心知有異,便暗中出手試探了一番,其中有兩名西域老者武功當真不凡,若非我見機得早,以飛刀卻敵,那一日只怕難有命在!事後我正待邀請一些朋友助手,那些人卻就此沒了蹤跡……”
聽到這話,趙禹也禁不住後怕起來。李純的武功精湛,雖不聞名於江湖,但卻穩居武林頂尖高手之列。尤其他浸淫多年的飛刀絕技,只怕強如張三丰之輩都未必能應付得下。這樣高明的手段,竟還險些送命,可見來者武功之高!
他連忙詢問起詳情,李純也一邊回憶一邊講述。那些人來到吳興的時間,約莫是趙禹拿下皖南後不久之事。至於他們的來歷,李純也只能從相貌上推斷出貌似西域人,其餘的卻不甚明瞭,只說道:“那兩名老者,內功陰寒刁鑽,不似中土路數。我只受了他們一掌,便調養了大半年才盡除那股陰寒氣息。當日我雖以飛刀傷了這兩人,卻未中要害,他們若再尋來,我將難有招架之力。不過事後卻杳無音訊,至今想起來還覺得蹊蹺。”
趙禹仔細思忖起來,卻無甚結果。若是中土武林的人物,他還能知曉個大概,但若是西域武林,他卻所知甚少。萬幸此事並未造成可怕後果,但趙禹現在想起來,仍覺後怕不止,又連番向李純道謝。
李純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沒必要謝來謝去。若要謝,我還要多多謝你。祖上傳下這飛刀絕技,蒙塵已久,卻隨着你聲名鵲起而名動江湖。我每每想起來,心中都覺得快意無比。”
又談論片刻,趙禹瞥見李純身邊侍立的李成儒幾番欲言又止,便問道:“成儒有什麼話不妨講出來,我們又算不得外人。”
聽到這話,李成儒臉上頓時露出喜色,待偷眼瞧瞧父親並未不悅,才忙不迭說道:“世叔,您這次回滁州能不能帶上我?吳興生活太安逸,消磨了人的志氣,哪及得戎馬征戰來得快意!”
聽到這話,趙禹稍顯猶豫,疆場廝殺總免不了傷亡,他倒不好輕易答應下來,便轉頭道:“這要問過你父親。”
李純回頭看一眼次子,嘆息道:“這小子自幼便不安分,如今到了而立之年也無長性,不是個安分守己治家守業的材料。趙兄弟若能收下他嚴加管教,也算了卻我一樁心事。至於沙場兇險,卻沒什麼干係。生死由命,若時運不濟,哪怕安坐家中也會有飛來橫禍。”
趙禹略一沉吟,便點頭道:“好罷,你且跟在我身邊做個親兵。軍法嚴苛,可不要行差踏錯!”
李成儒聽到趙禹答應,忙不迭點頭道:“一定謹遵總管軍令!”
趙禹暫且在家中住下來,每日服侍父親膝下,同時勒令家人閉門謝客。這讓一腔熱血想要宴請一干昔日好友共襄盛事的趙琪頗有微詞,不過現下他早已將自己當作東山再起的謝安,對趙禹這未來英主也不敢有埋怨,每天在房中奮筆疾書,偶有所得便要拉着趙禹分享。
相處幾日下來,趙禹對大哥的脾性瞭解漸深,和一干一家尚且不治卻心懷天下滿腹幽情的酸腐文人無甚區別,雖無害但卻着實煩人,索性視而不見。
閒來趙禹也與周芷若討論武功,一番切磋下來,才明白滅絕師太眼高於頂爲何獨愛周芷若,這少女於武學之道果然很有天賦,區區數年時間,已經將峨嵋派諸多武功練得頗有章法,比許多入門日久的弟子還要精深,只是內功還稍有欠缺。
趙禹現下武功博採衆長,比起滅絕師太這種一派宗師都不遑多讓,因周芷若一直練習的羽若散手勾動起興致,索性用心來琢磨,整理出三十六式教給周芷若。這一套三十六式羽若散手,不止包含指掌拳爪,還融入了一些劍道真意,兼具九陰武功的飄忽鬼魅,又不乏堂皇大氣,最難得是由簡至繁、由繁至簡的招數變化,可算得上趙禹一生所學的精髓總結,比起任何一派的武功招數之精妙高明都不遑多讓。
時節漸漸入冬,因氣候轉寒,在松江坐攬戰局的徐達不得不暫緩攻勢,取以疲兵之策,着士卒輪番進攻。雖然仍保持着對集慶的壓迫,但年前卻無攻下集慶的意圖。
趙禹原本打算與周芷若一起在吳興家中渡過一個新年,然而一個突然傳來的情報卻讓他意圖落空:皖南等地江湖人士騷動不止,而且淮南天鷹教厲兵秣馬似要遠行,卻並未向滁州總管府報備!
得知此事,趙禹不敢再在吳興逗留,當下便決定返回滁州坐鎮。臨行前,他留下百名五行旗衛士守住家門,並嚴令不許趙琪四處招搖,撂下一句狠話:“他若不服管束,打斷了手腳丟在房裡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