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達外表雖然隨和,內心裡卻極爲剛硬。因爲輕敵冒進致使先鋒營受挫,常遇春重傷,他因統領大軍習慣了不露聲色,內心裡卻極爲自責。夙夜未眠,從手頭掌握的蛛絲馬跡情報聯繫整個江南局勢推斷天鷹教劍指何處。
當趙禹進入中軍大帳講出要圍困灣塘中的天鷹教衆時,徐達雙肩一震,堵塞的思緒驟然貫通,凝聲道:“滁州要生亂了!”
聽到徐達的推斷,趙禹臉色驀地一變,趕緊問道:“何出此言?滁州我們經營多年,基礎紮實無比,怎麼可能生出亂子?”
徐達苦笑道:“正因咱們有這信心,才忽略了敵人圖謀滁州的可能。攻其不備,深得兵法要旨。咱們的根基在滁州,如皖南等地皆是枝節。殷野王此番行事,若不能動搖我們的根基,與自殺無異。可是他卻敢明目張膽將自己置於死地,可見必有極大勝算我們奈何不得他。總管試想,我們大軍已經匯聚此處,若非滁州有變斷了後路,還有什麼理由連近在咫尺的敵人都無暇顧及?”
“可是,他們若圖謀滁州,也要有相稱的實力纔好。環顧滁州左近,根本無人可匹敵,哪怕是元廷江南大營,若想奔襲滁州,也繞不開我們在長江的防線。”趙禹心中已經認可了徐達的推測,只是滁州事關重大,他潛意識裡還在想着如何反駁這個可能。
徐達說道:“最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開始瓦解。滁州有內奸,且權柄還不小,否則殷野王不可能對先鋒營的舉止瞭如指掌!”
趙禹默然,對於滁州內奸之事他也早有懷疑,只是不如徐達推斷來得篤定。
“先前不明白殷野王爲何能在溧水丹陽兩地肆意來去,我苦思一夜,總算有了一些眉目。”徐達從一堆情報中遴選出幾條,遞給了趙禹,解釋道:“丹陽到溧水,最大的障礙是句容元兵。若句容守軍對此視而不見,那其餘之事皆可不論。”
趙禹草草將情報瀏覽一遍,見皆是與句容有關。句容原本是攻下溧水後下一步要攻略的目標,按照徐達的行事習慣,早先一步將此地情報打探得一清二楚。趙禹向來只關心討虜軍的戰略方向,具體的戰術卻不過問,任由衆將發揮。情報拿在手中卻看不出個頭緒,等徐達進一步解釋。
“句容守將,乃是名叫蘇穆的漢將。若此人肯幫助天鷹教隱瞞行蹤,殷野王當可來去自如。此人擅使一根蟠龍棍,據傳乃是少林派俗家弟子。若說句容哪個嫌疑最大,非他莫屬!”徐達解釋道。
趙禹沉吟片刻才說道:“天鷹教與我們爲難,的確符合元廷的利益,可以遏制討虜軍的發展。可是他們彼此之間如何能精誠合作的信任?殷野王再如何混賬,也不敢將自己性命託付給不相干的人。可見雙方之間必定還有兩方皆信服的人!無論如何,滁州不容有失!只是不知眼下我再趕回是否來得及?”
徐達搖頭道:“總管是關心則亂,他們要圖謀滁州,勢必無法大張旗鼓來攻打,所用者唯陰謀而。只要人心不亂,什麼陰謀詭計都無法湊效。滁州有劉伯溫先生坐鎮,我們可飛書示警,當可保無虞。反倒是此處天鷹教之事,若處置不當,或會引起本教人心動盪,波及各路紅巾軍,於反元大業有礙!”
趙禹嘆息一聲,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雖然放棄了返回滁州的念頭,他心中還是無法釋懷,恨恨道:“無論此番滁州是否有失,此次一定要重重懲戒殷野王,纔可消我心頭之恨!”
當討虜軍大隊到達灣塘時,五行旗精營已經成功奪下天鷹教的糧草,天鷹教負責看守糧草的兩百餘人,自那封壇主往下無一人逃脫。
那五花大綁的封壇主被帶到近前,一臉憤恨之色,怒視趙禹狠狠啐道:“趙無傷狗賊,你與楊逍沆瀣一氣,竊奪本教大權,今次一定會遭到報應!”
“我明教內務,幹你天鷹教屁事!”
趙禹憂心滁州得失,遙遙一劍斬斷那封壇主手臂,冷聲道:“你去告訴殷野王,若不想老鼠一般被圍堵在灣塘,早早出降,我念在他父親的名聲,還能保全一個體面!”
揮揮手着人給封壇主止血包紮,放其去灣塘報信,趙禹便命衆軍在外駐紮,緊扼各方出口。瞧見空地上神色萎頓的天鷹教衆,趙禹腦海中靈光一閃,喚徐達來商議道:“可否利用這些敗軍去詐取句容縣城?”
徐達聽到這話,眼中閃過異彩,點頭道:“這事做得!那蘇穆若真與殷野王有約定,必然不會有所防備,我們也可趁此確認此點。縱然拿不下句容,也不會有損失,甚至能斷了殷野王的退路!”
當下,徐達便攜同五行旗精營,押着天鷹教降卒,分兵趕往句容。
那封壇主進了灣塘,足足兩日未有消息。趙禹心知殷野王還在心存僥倖,存心拖延等待自己這一方先因滁州事而潰散。藉着這段時間,他審問了餘下的幾名天鷹教徒,知殷野王此次乃是私自行事,連白眉鷹王殷天正都被匿瞞不知。
得知這消息後,趙禹心中略定。且不說此事有幾分真假,哪怕自己此次嚴懲了殷野王,事後雙方也可以此爲藉口,留一個商榷餘地。
第三天下午,徐達拿下句容的消息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那蘇穆的人頭。不能拿下一個活口,趙禹心中略感遺憾,卻也知亂軍當中瞬息萬變,此事難以兩全。當下他便着另一名降卒將那蘇穆的人頭送去灣塘,同時下命全軍戒備,嚴防殷野王突圍。
這一次消息傳回的極快,殷野王竟託人帶來口信,要依江湖規矩與趙禹戰上一場。如此別出心裁的要求,倒令趙禹頗感意外。略一思忖,他便答應下來,若真兩軍廝殺,損傷在所難免,倒不如一舉擒下殷野王來得穩妥。
兩下約定時間地點,第二日正午時分,殷野王總算離開了灣塘,趕來赴約。
六年前在蘇州,趙禹曾見過殷野王一面且被其重傷,今次再見,難免心生唏噓。與數年前相比,殷野王少了幾絲飛揚跋扈,或因困頓灣塘數日,形容有些落魄。
殷野王卻未認出趙禹,見到趙禹後,臉上露出濃濃的憤憤之色,冷哼道:“小魔君,今次你佔得上風,非戰之罪,而是我時運不濟被你劫去糧草,你休要得意!”
趙禹冷笑道:“要學楚霸王?你也配!那項羽勝得風光,敗得慘烈,可從未學你一般窩在泥塘裡耗子一般打滾!老實說,勝過你理所當然之事,真不值得得意。”
“哼!狂妄小子,牙尖嘴利算不得本領,稍後我便要你後悔與我比鬥!”口舌上佔不到便宜,殷野王便將話音一轉,冷哼道。
趙禹皺眉道:“要戰便戰,你若再喋喋不休,我真要反悔,着人亂箭射殺你!”
聞聽此言,殷野王神色一滯,果不敢再多說話。他屈指成爪,叱喝一聲,猱身而上。
趙禹已經許久沒與人依江湖規矩正經交手了,尤其對手還是數年前力挫自己之人。當下不進反退,靜待殷野王攻來。
鷹爪擒拿功是白眉鷹王成名絕技,殷野王早已盡得真傳。他向來自視甚高,未將趙禹放在眼中,否則也不會要與趙禹約鬥一場。此時見趙禹不敢硬接自己招數,氣焰更是囂張,大笑道:“欺世盜名的小子,納命來!”
他身軀疾閃,兩手鷹爪勢如奔雷,招招不離趙禹周身要害,或取心口膻中或取丹田氣海,又或如雄鷹撲食直抓趙禹兩側太陽穴,將鷹爪擒拿功的精妙處施展的淋漓盡致。
反觀趙禹則就遜色許多,施展出九陰身法,不與殷野王硬碰,每每一觸即離,如狂風中舞蕩的落葉一般,透出悽楚味道。他的表情卻平靜的很,絲毫不因殷野王步步逼迫而動容,穿行遊走,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