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說完,轉身離開。
顧瑾曜聳了聳肩,回身看着海豚散開,直至不見蹤影,長嘆一聲。
重明失笑,“你真想要?”
“其實也沒多想要。”顧瑾曜舌頭舔了舔脣。
“你去打聽一下那個林公子,他的臉有點意思。”
這個人似乎更有趣。
林公子回到船艙,藍色短襟的隨從關上了房門。
“爲什麼顧瑾曜會在船上!”林公子坐在牀上,有些生氣地低聲說着。
他在外面看見顧瑾曜的時候,整個人差點沒站住。
但是當時已經那個樣子了,他要是中途離開,稍一打聽,顧瑾曜就會知道他的事。
所以他只能繼續引出海豚,同時將海螺丟下,又在甲板守了一段時間,確保無人下去打撈海螺。
海里最不缺的就是海螺,只要那隻沉入海底,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找不出來。
只希望顧瑾曜別把注意打到海豚身上。
“我不是說過,此次出海,不許外鄉人上船嗎?”
隨從立在林公子旁邊,也有些不滿。“定然是船主收了人高價,這次回去定要讓姑爺嚴加整頓。”
隨從看了眼林公子,“只是此次連累您失了那海螺,以後就不能再向海使祈福了。”
林公子深吸兩口氣,心裡也是不甘。“算了,事已至此,還是得先絕了某些人的噁心。也算是爲妹妹積福,以後就直接祈福也沒什麼。”
隨從只能點頭應下。
林公子冷靜下來,又對隨從道,“你去打聽一下,他們帶了多少人上船,要去哪。”
“好。”
晚上,隨從回來。
“顧世子只帶了一個侍衛,應該是叫重明,據說只是在州南待膩了,出海遊玩。”
林公子靠在牀邊,手裡捏着枕頭,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才問,“你說,他真的只是來州南玩的嗎?”
“這,不清楚,不過他來州南,確實沒幹什麼正經事,說是領着官職,也很少見他去府衙。”
林公子嘆了口氣,“說不定只是看不上呢。”
海船航行了七天,來到了此行的終點,沙嶼島。
沙嶼島很大,島上覆蓋着繁茂的密林,海船在此休整補充淡水等資源之後,便會返航。
船上的漁手們告誡下船的商客不可深入密林,密林其中危險重重,常有野獸出沒,聽說橫行州南沿海的海盜也常在這裡出沒。
顧瑾曜站在沙灘上伸着懶腰,連坐好幾天船,他都感覺自己懸浮起來了,終於踩到實地上了
在他不遠處,那位有趣的林公子帶着隨從,躲過人羣,悄悄往密林中去。
顧瑾曜眉梢微挑,擡步跟上。
“爺,咱們不是來找海盜的嗎?你這是幹嘛?我打聽過了,這個林公子沒問題。”
重明跟着顧瑾曜,在他身邊道。
顧瑾曜挑起一抹笑,視線跟着前面兩個清瘦的身影,語氣篤定,“跟着他們就能找到了。”
重明一愣,待反應過來顧瑾曜已經走去前面很遠了,他忙小跑跟上。
前面兩人非常警惕,再加上密林地勢險要,沼氣瀰漫。
顧瑾曜和重明跟丟了好幾次,幸好兩人皆是身經百戰,順利跟着前面兩人翻越密林,直到兩人進入一處巖洞。
巖洞內寒冷安靜,光線昏暗,滴答的水聲顯得格外悠遠。
巖洞內每隔幾步便有人看守,他們似乎認得林公子,沒有攔他,但是後面的顧瑾曜有點麻煩。
重明迷暈了人,跟着顧瑾曜翻過一處彎道,見到巖洞中央的空處點着數個巨大的火把,幾十個穿着各異的粗獷男子手裡拿着刀立在旁邊,上方的獸皮石椅上坐着頭扎小辮、赤膊皮衣、滿臉胡茬的男子。
對比之下,站在他面前不遠處的兩個清瘦男子顯得格外弱小。
“大當家,我要的東西呢?”
縱使體型差異,林公子似乎毫無畏懼,昂首立於空地中央,語氣不卑不亢,身姿清俊。
“不急。”大當家開口,粗獷的聲音迴響在洞內。
“林公子,你也知道,你要的東西不好拿,爲了你的生意,我有兩個兄弟折在了大魚嘴裡。”
大魚,海中鮫鯊,嗜血好殺。
“抱歉,我們會負責的。”林公子語氣有些低沉,似乎是在悲傷。
大當家冷笑一聲,“林公子,大魚我們能對付,我們只希望岸上的人不要來礙手礙腳!”
“什麼意思?”
大當家旁邊的軍師接話,“州南水軍近年來大肆圍捕,讓我們不勝其擾。我們忙着去躲水軍,可能對林公子的生意,就有些顧不上了。”
近年朝廷對州南太過關注,州南匪患若是被捅到上都,上都派兵圍剿,那這些兵可能就在州南落地生根了。
所以陵川刺史近年來整頓州南,就是不想讓上都有插手州南的理由。
林公子皺眉。
海匪在州南猖獗,每年都要勒索百姓大量保護費,且暴虐殘忍。
若不是有求於他們,林公子都想親自帶兵剿匪了。
但是隻能道,“我會盡力一試,但是最近州南城局勢緊張,上都試圖清洗州南各勢力。所以這個關鍵時候,你們也安分點。”
軍師皺眉,和大當家對視一眼,大當家點頭。
軍師讓人拿出一個布袋子交給林公子。
大大的布袋子空蕩蕩的,裡面的東西沉甸甸地墜下,顧瑾曜不能判斷裡面是什麼。
林公子的隨從接過看了眼,朝林公子點點頭。
林公子朝大當家抱拳躬身,“多謝大當家,佣金還是像以前一樣,在船離開的時候留下。關於那兩個兄弟的噩耗,我很抱歉,這次會多付兩成給大當家的,只希望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交易。”
大當家擺擺手,林公子帶着隨從轉身離開。
“大當家的,看來最近不太好過啊。”年過四十的軍師看向大當家。
“州南什麼時候好過了,那小子就是在恐嚇!”大當家滿不在意道。
軍師卻不贊同,“其實州南之事有兄弟回來和我說過,感覺這次朝廷來真的。要是到時候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我們給燒了,那可就爲時已晚了。”
大當家摸着手邊的大刀,沒說話。
“那就自己當放火的人好了。”
邪魅帶笑的陌生嗓音在巖洞內迴響。
大當家擰眉厲喝,“誰!出來!”
周圍守着的海匪皆手持武器,滿眼警惕。
卻見兩個男子緩緩走來。
後面那個一身青衣,姿容俊逸,還算正常。
可是爲首那個一身赤繡黑底錦袍,身形修長,閒庭信步間,一張妖孽含笑的面容看得洞內的海匪都恍然失神。
乖乖,這男的女的?這是人世間能有的美貌?
要不是他妖孽的容顏滿是邪氣,渾身也散發着詭異、讓他們熟悉的亡命之徒的戾氣,他們還以爲遇見了天人。
“來者何人?”
大當家握刀起身。
顧瑾曜雙手背在身後,哪怕面對四周殘暴匪徒的刀尖,閒適得還如在自家後花園。“顧瑾曜。來自上都。”
大當家皺緊了眉,“你怎麼進來的?”
軍師一個眼色,守在最外面的海匪忙跑出去。
“放心,只是用了點藥,過會就會醒,顧某隻是想和諸位談談。”
“談什麼?”大當家渾身緊繃,似乎下一秒就能揮刀上前。
“啊,可能顧某沒有講清楚,我是顧瑾曜,天子親任州南巡察史,巡檢州南軍民政事,有便宜行事之權。”
在場海匪愣了愣,雖然自古匪怕軍,但是州南巡察使一任又一任,來州南溜一圈就走,他們都習慣了。
而外面查看的海匪也跑了進來,伏在軍師耳邊低語。
“全都倒了?”軍師震驚。
海匪臉色難看,點點頭。
軍師忙和大當家低語。
他們在外面安排了至少三十個兄弟把門,沒想到一路全被悄無聲息地迷暈藏起來了,剛剛出去差點沒找到。
重明本來不想藏的,只是顧瑾曜怕林公子出來的時候發現異樣,才命重明把人藏在角落。
聽了軍師的話,大當家眼瞳驟然兇狠,他盯着顧瑾曜 ,“你來幹什麼?”
“自然是來給大當家送機緣的。”
顧瑾曜迎着大當家的眼神,周身氣勢甚至讓常年海上廝殺的大當家都不禁心怵,他可是連水軍大魚都不怕的人。
“什麼機緣?”
“本官和以往小打小鬧的巡察使可不一樣,本官是帶着天子聖旨出上都的。天子有令,州南各職全部清洗。也就是說,不久之後,州南可能兵不是兵,匪不是匪。”
大當家被繞暈,“你什麼意思?”
軍師卻垂眸思索,好像明白了什麼。
顧瑾曜眉尾微揚,笑眯了眼,“就是說,本官也看不慣州南水軍,想換人,只是本官遍尋州南,都沒找到合適的人選,直到見到大當家和這些小兄弟……”
顧瑾曜輕輕圍繞走過周圍站着的海匪。
這話挑得很明白,大當家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你是說……”
顧瑾曜點點頭,在大當家面前站定。“本官想將州南軍權交給大當家,由你的人接任州南水軍。”
大當家震驚,沒想到顧瑾曜竟然會願意收匪爲軍。雖然不是沒有朝廷招安的先例,但是匪類桀驁,朝廷大多時候是選擇剿而不是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