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蛻變

林易渺做了股骨鋼板取出手術,出院後需要在家恢復三個月。除了腿部有條讓他厭惡的明顯疤痕,他對大腿的癒合情況比較滿意。那場滅頂車禍似乎隨着骨傷的痊癒遠去了,但他早已有了心理障礙,就是極怕坐長途大巴,即使坐轎車,時速達到一百公里他就會恐懼,還會暈車。

一天清晨,住在小區底樓的林易渺又被花園裡的畫眉鳥早早地吵醒了,他來到花園裡做着舒展運動,準備告別休假回公司上班了。他欣賞着幾位老年人在高大的香樟樹下練太極拳太極劍,就想起小時總在晨練之時竭力模仿武俠片裡的一招一式試圖讓功力大增,長大了卻不想有任何招式自由散漫,也許老了也會象他們一樣反而有了象模象樣而又實實在在的招式吧。

寧文勝提着麪包、囪雞蛋和酸牛奶沿着花園的青石小路走過來了。他已經正式在苗齊昊的海運公司貨運業務部工作了,比很多大學生就業順利,算是一試用就被錄用那批人。

林易渺有些意外,取鋼板住院的那幾天寧文勝專門給他帶吃的,現在回家恢復期他已經可以自理了,不知寧文勝這麼早過來做什麼。

寧文勝看出了林易渺的疑惑,把那袋早點交給他之後解釋說:“等會兒我要去考駕照,順路來看看你。等我有了車,就帶你出去兜風。”

林易渺笑道:“搞錯沒有,兜風是和女友一起兜,不是和我。”

寧文勝說:“她兜她的,我兜我的,不可能隨時隨地都在一起兜吧。只可惜上海的車牌太緊缺了,拿錢都買不到,買得起車也上不了路。”

林易渺坐在花園的休閒椅上一邊吃着早點一邊說:“就是,學車有什麼意思?幸好我對駕駛沒興趣,一輩子也不想開車,只管坐就是了。”

寧文勝說:“你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去蘇杭旅遊不感興趣,去看歌舞劇不感興趣,給你介紹女朋友也沒興趣……你象個沒有七情六慾的出家人了。渺兒,你是不是炒股入了魔、中了毒?成天關在屋子裡小心得自閉症和抑鬱症。等你的腿完全好了,就跟我到外面到處走走,有機會還可以出國玩玩。生活不只是炒股,還有別的快樂,不然掙再多的錢也沒意思,就算你把錢全都寄了回去孝敬父母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吧!”

林易渺爲自己留了一部分錢之後,把多餘的錢都寄了回去,父母和幺爸對他的態度已經好了很多,至少他已經成了家人可以對外炫耀的資本,家人已經開始主動叫他回家,曾經被他掃盡的臉面在他動不動就匯回去的上萬鈔票下重新找了回來。他想自己能讓家人不恨自己、不罵自己的辦法也只有錢了,事實證明用錢說話比任何解釋都管用。他轉過頭看着寧文勝說:“外國有什麼好看的,電視裡都看過了。大城市比上海好得了多少?自然風光比西藏、比內蒙又好得了多少?我沒興趣,也沒空。”

寧文勝說:“我看你這臺操盤機器沒救了!你總說沒空,那是你不會安排時間。據我所知,頂級操盤手每年都有很多時間在國外度假,象度蜜月,只需遙控指揮就能把工作搞定,那才叫做會掙錢也會生活呢!等我有了錢,就要周遊世界,絕不象你這樣成爲葛朗臺。”

林易渺真想對他說“不是我不想和你一同去享受生活,是因爲苗習悅和你在一起;不是我不想周遊世界,是因爲沒有心愛的人兒和我同行”,這種類似的話一次又一次徘徊在嘴邊他都嚥了下去,讓它埋進肚子。從前他們是知己,除了業務機密可以無話不談,包括他和董琳麗之間遭來的誤解。現在他發現對寧文勝越來越有所保留,就象與苗習悅曾經的交往,也象不必保密的操盤計劃,他更喜歡三緘其口甚至隻字不提。他懷疑自己有自閉症傾向,但是想起寧文勝對自己同樣作了保留也就釋然了,因爲寧文勝提起苗習悅總是一帶而過,象打擦邊球,他不會多問,寧文勝也就不會多講。知己之間,兄弟之間也是各有各的私人空間的,從前的小些,現在的大些,大得相互之間都有些不理解了。

林易渺說:“我纔不是葛朗臺,只是還沒有到享受生活的時間。”

寧文勝說:“年輕時候不享受,老了還有多少心情享受啊!”

林易渺沒有理會他的那些話,知道他不會懂自己複雜的心情,爭論也沒有結果,回了家他照樣會把自己關起來,對外界沒有留戀。現在他關注的依然是股市,在養傷的這段日子裡,他有了新的操盤計劃,但又不能確定,於是說:“勝,我想改變一下操盤風格了,做個短線投機者。”

寧文勝總在聽他講價值投資操盤理念,聽他直言不諱地說出“投機”一詞來,半信半疑地說:“你嗎?前段時間做得那樣出色,現在怎麼改弦易張了?不會做冒險派吧,有把握嗎?”

林易渺說:“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

寧文勝說:“百分之七十?這是怎麼算出來的?”

林易渺說:“呵呵,也就是說這麼多天的考慮,以多勝少舉手表決通過了罷。我總在想,上次那次大跌我成功逃頂,說穿了只能算是我被提前嚇跑了,只是一種巧合而不是真正的預見。如果不是提高印花稅突然出臺,我也不清楚大盤究竟會在什麼時候真正見頂,又會回調多大幅度。動不動就出臺的政策太影響大盤走勢了,散戶們風聲鶴唳,一點風吹草動就魂飛魄散,讓股市經不起考驗。這大盤也太沒規律了,即使做莊家也控制不了這樣的大勢,現在都虧得很慘。以前我覺得長線爲王,現在覺得長線的風險也很大,不確定因素太多,到頭來一年的努力也許只有半年的成果。現在我想通了,大盤既然沒有規律,我也來個沒規律,以毒攻毒,就做個股短線和超短線,贏一把就撤,輸了就止損,永遠向前。”

寧文勝說:“你在學寧波的漲停板敢死隊?嗯,好主意,現在有資金,自己把自己炒漲停,然後走人。”

林易渺說:“他們確實對我有啓發,只打有把握的突擊戰,不打沒把握的攻堅戰。以前長時間專心做一兩隻股票,現在我要見誰好就猛炒誰,追漲殺跌做投機,激進一下。”

寧文勝說:“好好好,先用一部分資金做試驗,就用我的股票做,不演譯一段財富神話來,你不叫高原籌!”

林易渺說:“虧了可別怪我。”

寧文勝說:“你怎麼可能會炒虧呢?真是的,給我說吉利的話!”

林易渺說:“我纔不用你那點資金做,起碼要動用三千萬以上。”

寧文勝平時雖然提倡林易渺做冒險派,但是現在股市還沒恢復元氣他反而保守起來,說:“只怕到時跟風不足,自己閃了自己的腰。”

林易渺說:“如果真是那樣,就動用六千萬罷。”

寧文勝詭秘地問道:“你打算做紅哪隻股票呢?透露一下,反正我也不親自炒作。”

林易渺說:“還沒定呢,正在找進攻目標。”

寧文勝不滿地說:“騙誰呢?沒有目標的事知道你不會做。你總這樣遮遮掩掩的,煩不煩!太不夠哥們了!”

林易渺笑道:“猶抱琵琶半遮面是最美的境界,有什麼好煩的?看穿了就太沒回味了。”

寧文勝的手機響起來,他說:“糟了,說股票都說忘記了,習悅還在門外等我呢!”

林易渺沒有想到苗習悅會送他過來,說道:“你怎麼不早說,我就不會耽擱你們了。”

寧文勝接了電話,向花園的一頭望去,只見苗習悅已經把車停進了小區,在不遠處朝他招手。

林易渺看了苗習悅一眼,把頭轉了回來,勉強地笑着對寧文勝說:“這麼久了,還是第一次目睹你女友的芳蓉,你纔是太不哥們了!”

寧文勝不好意思地笑道:“什麼女友呀,只能算是談得來的朋友而已,今天她要去談網站的事正好順路坐個便車。你看我都搭她的車了,哪有那麼容易追得上啊!我得走了,不然她會嫌我辦事拖踏。”

林易渺目送寧文勝離去,又看了看苗習悅,只見她正微笑着朝自己輕輕做了個再見的手勢。想起寧文勝說苗習悅還是不他的女友,他的心情莫名地陽光起來,也向她回了個再見。

林易渺回到屋裡就去瀏覽繁城美文網,從中推測苗習悅今天去談什麼。只見網站的任何鏈接已經打不開,成了死鏈接,他估計網站遭到了病毒攻擊。

林易渺新的操盤方案提前報到了公司,董事會已經批准通過。他回公司上班的重頭戲就是和尹奇榮等人聯手實施方案,用電腦統一發出買賣指令操作上千個帳戶。隨後幾天,沉悶的股海掀起了一點微瀾,林易渺建倉的一個新能源板塊冷門股連續五天漲停,在高處完成出貨後直接被拋棄,讓它作自由落體運動。然後他又開始尋找下一個突擊目標。

林易渺的巨大成功是用其他人的巨大損失換來的,他操盤完成的幾隻連續漲停股在後來都免不了連續跌停,被罵爲害人不淺的妖股。他看着網上關於對操盤手和莊家的謾罵和詛咒心裡不是滋味,彷彿自己成了十惡不赦的人。但他必須面對這殺人不見血的戰場,而且還必須象猛士那樣去戰鬥,歉意之中,他在股票博客裡繼續用股票交易員的身份寫下了一些選股、買入、賣出的經驗之談。但那些方法永遠只是一種大體的理論,面對瞬息萬變的股市也只能作爲參考,並非必勝法寶,更不是永恆真理,就象很多人也在學習漲停板敢死隊的操盤方法但絕大多數還是死在了膽大上,也象很多人拼命研究K線圖但絕大多數人恰恰就上了那些圖形的當。股市之中,的確沒有什麼方法是最可靠的,沒有技法有時就是一種技法。文章的最後,林易渺一如既往地推薦極鑫投資公司,希望公司和自己的客戶在他們的努力中規避一些風險從中受益,能夠享受股市帶來的成果,只有這樣,他才能減少自己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