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獨樂

林易渺春節也不能回家——幺爸木家敏等着他回家算總帳,要取他一條腿或者一條命,大半年前的舊帳不會勾銷。

林易渺在節前給家裡人匯過年錢時一併也給木家敏匯去了五千元作爲致殘補償,以緩和他與幺爸之間的矛盾,好讓一家人能一笑泯恩仇在春節團聚。木家敏收到錢後認爲自己的瞎眼不只值那點兒錢至少也值五萬,而且這正好是林易渺做賊心虛的表現,肯定是因爲他和董琳麗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才這樣低聲下氣,還要他必須交待出董琳麗的去向。結果是明擺着的,交待不出那是故意想隱瞞下去,交待出了那至少也隱瞞了大半年。林易渺是交待不出什麼的,他直恨董琳麗那不負責任的一跑,害得自己有理說不清有家不能回了。

木家直認爲木家敏雖然被林易渺失手打瞎了眼晴,但關響雲是先被木家敏打傷的而且額頭上也留有毛毛蟲一樣的疤痕,兩家人在那場打鬥中誰也不欠誰,扯平;加之林易渺肯定不會看上那個一無事處的董琳麗,肯定沒有木家敏說的那種齟齪事,給木家敏匯錢純粹是多此一舉自討其辱。他見林易渺平白無故匯來的錢同樣沒有換來木家敏的原諒,直怨林易渺把錢打了水漂。林易渺說不管幺爸怎麼恨我,我只求內心無愧了。

春節前夕除了這些不愉快,更多的則是喜慶了,而且這樣的喜慶與往年是不同的:歐迪考出了全班最高分,走到哪裡都有了驕傲的資本,林易渺也按承諾教會了他兩個簡單的魔術可以到處露一手了;姜彩墨用行動感動了侄女小絨,小絨願意離開外婆外爺跟着她住,歐迪也就有了共同玩耍的小夥伴;林易渺也沒有忘記姐姐快滿一週歲的兒子,爲侄兒寄去了衣服、玩具還有壓歲錢;最讓林易渺沒有想到的喜事是,姜彩墨在趕走苗齊昊之後很快就有了一位叫童勁的同居男友,林易渺不能評價她的選擇是不是正確,但她幸福快樂的樣子總比悲傷孤獨的樣子好,看不到長遠只好看眼前了。姜彩墨曾經輕描淡寫地告訴林易渺,以前她的眼裡心裡只有自己最愛的男人,現在她不會再用心去愛誰了,只選擇一個最愛她的人,好好做他的女人,如果男人願意娶她,她會做他的妻子,如果不娶她,他們就只做情人。

這麼多的喜慶在春節前夕集合後,就在春節的大假裡分頭行動了,送禮的送禮,收禮的收禮,走親戚的走親戚,回老家的回老家。姜家的花園別墅在這節日的忙碌中變得越來越冷清,最後只剩下林易渺一個人,連保姆也走了,只有烈焰和他作伴,他不但要飼養烈焰,還要飼養自己,飼養自己可以用一碗麪條打發,飼養烈焰卻要一盆肉食,有點人不如狗的味道。

一個人的春節很孤獨,林易渺卻是喜歡的,沒有任何人的打擾,他可以整天整天地擁有屬於自己的私人時間,這樣無所顧慮的清靜日子如閏年閏月那樣珍貴。他不是戀家的人,鄉下的家、城裡的家留給他的傷害遠遠大於留戀,即使回到利音他也不願走出家門,他害怕有誰在路上認出他就是那個搶婚的高考狀元,更怕有親戚用懷疑眼光看着他,以爲他和幺媽有什麼關係。被人誤解的感覺真噁心,一個人的日子真好!

自從林易渺知道了姜彩墨弟弟的遭遇之後,他對可以產生財富神話的證券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心想還有什麼事能比一萬變千萬的事更有挑戰性和傳奇性呢?他是個對數字很敏感的人,電話號碼說一遍就會記得,親友的電話只要撥過一次就能記住半年,如果讓他打麻將和撲克他無師自通地就能分析出對方手中的牌。他再窮也不會用麻將和撲克去掙錢,他一直認爲母親的自殺是別人邀父親打牌形成了火藥桶,自己那句不當的話是條導火索,但火藥桶爆炸之後大家都把責任推到了他這條導火索身上,忽視了真正危險的火藥桶,他是那場牌局的替死鬼,對麻將和撲克充滿了厭惡與仇恨。現在,他發現證券業就是靠數字說話的行業,自己有着這方面的優勢,也許這將是他的一條出路,說不定哪天也會讓自己手中的一萬變兩萬,變四萬,變八萬……。他飄飄然地幻想着,也樂滋滋地利用這難得的休息日研究着充滿刺激的證券。

不研究證券的時候他就泡在網上消遣時間,在歐迪的房間裡。

泡在網上如果有了寫文字的*****他就會更新博客,在這裡寫文字沒有稿費,但不必理會編輯的臉色就能看到彩印般的效果。他是個居無定所的人,連向報刊社投稿掙錢的方法都不可行了,而且也沒有了投稿的興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平日裡從不談及自己的感情象個清心寡慾的人,一旦寫起文字來就離不了感情象個多情的女人。他會用文字去思念離開她很久的樑芝潔,想起她結婚整整有兩年了就惆悵半天,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是否過得幸福,是否有了孩子,是否也這樣深深地想過他,甚至爲他也吸過女士煙……兩年,時間分不清是慢還是快,但他想她依舊,他無人可訴,只有用文字去表達。如果有緣,他好希望她能看見這些文字,能讀懂那個叫“高原愁”的人就是他,文中一直化名爲“潔”的女子就是她,他一直在爲她而寫。有人說,忘記深愛的人至少要三年,他想自己至少還要用一年時間去忘記,但他能那麼快地忘掉她嗎?如果不能,他希望有誰來代替她,就象黃麥麥那樣,只可恨老天連黃麥麥也奪走了。誰又能真正地代替樑芝潔?茫茫人海,行走在狹窄的生活圈子裡,那個她又在哪裡?等不到那樣一個她,他只會想起樑芝潔,想起她就會難過地發呆,木雞一般。

這樣的發呆斷斷續續地延續到了晚上。他重新打開了那篇寫給樑芝潔的日誌,發現那個“海之女神”又在下面作了評論:“所謂幸福,就是被一個人在快樂和憂傷的時候深深地想起,但又有多少人能感知這樣的幸福?包括你自己。歡迎到繁城凡心網站發佈你的美文!”。

他雖然並不在乎有沒有人讀他的日誌,有沒有人爲他評論,卻有了看評論的習慣,而且最在意“海之女神”對他的評論,他的日誌如果寫得太短或者太差她不會評論,只有他認真寫的她纔會評,評得也很認真,不成句就成段,不會象其他人那樣用“沙發”、“頂”、“不錯”之類的簡單詞彙來敷衍。看見了她的評論,他就有了滿足感,知道這篇日誌至少沒有讓她失望。

他在這家網站留意過她,她的博客頭像是一個打扮得很時尚的大眼美女。她的日誌並不多,文字清秀,有些小資情調,似乎從來就不爲衣食、工作和感情發愁,發點愁也象爲賦新詞強說愁。給她評論和留言的人卻不少,哪怕“今天我很煩”之類的一句話式的日誌也會有數十條留言來關心她問候她,象位倍受關注的嬌貴公主。她酷愛收集圖片,相冊裡全是明星臉,象個追星族,見誰追誰那種。他雖然只關注過這樣一位博友,但從沒有禮節性地爲她回一個評論,他想有那麼多人關心她了,有沒有自己的評論也無所謂了。他不對任何人作評論,寫日誌的時候通常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沒有多少心情去讀別人的日誌去關心別人的生活,更沒有心情對別人評頭論足。

林易渺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推薦“繁城凡心”這個網站給自己,於是查看了其他人的博客,發現她在其它博客的評論裡都有“歡迎到繁城凡心網站發佈你的美文”這句話,同樣附上了網站地址。他意識到她在爲這個網站打廣告,於是去瀏覽那個“繁城凡心”網站。那是個純文學網站,純淨得網頁上沒有一個商業廣告鏈接,更沒有動不動就彈出來的商業廣告FLASH,看看那些文章標題和圖片,都很清新脫俗,不象有的文學網站有奪人眼球的低俗標題和圖片。出於對“海之女神”一貫關注的感激,他在這家一見如故的網站注了冊,依然用從前的筆名,表示對她的支持。

當他打算把從前部分日誌轉移到繁城凡心網站時,他注意到“海之女神”那條廣告性的評論消失了,他查了查其它人的日誌,那條評論都不見了蹤影,彷彿剛纔看到的只是一場夢,夢一醒它就不在了。

林易渺不得不感嘆,這種萬家燈火的節日裡,有人忙着寫文字,有人忙着打廣告,有人忙着刪廣告,大家都沒有閒着!

在熟悉“繁城凡心”網站的時候,他注意到一則網站的內部招聘信息,關於招專兼職編輯的,專職編輯要求家住上海,兼職編輯地域不限。他想自己近期閒來無事,有事也不多,去找點事做做,瞭解一下網站是怎麼運作的也不錯,如果哪天不做家教了做做網站至少可以多個工作經驗。於是他把自己的資料按網站要求發了過去,就看網站願不願意錄用他爲兼職編輯了。

當他把資料發送過去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姜家是不能再有職業的,哪怕網站兼職編輯這樣的職業只是利用網絡而不象傳統工作那樣要去哪裡哪裡辦公也是不行的。如果姜彩墨知道了,他的這份工作也就難保了。但他又想起了,網站兼職編輯是義務性的,沒有工資,只是文學愛好者的一種奉獻,那這就不算什麼職業,只能算一種愛好。他想了想,如果不錄用他就更好,錄用他應該也不算第二職業,愛好文學總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