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我媽聽到開門的聲音就從房間裡走出來,邊倒熱水邊問我,“怎麼回來這麼晚?”
我低着頭沒說話。
她眼睛有些遠視,看東西的時候必須離的遠一些才能看得到。
卻是一眼就看出我情緒不對,小心翼翼地問我,“那個人沒來找你?”
我搖搖頭。
我媽把熱水杯子遞給我,“那怎麼了?還哭了?”
我揉揉眼睛。
看我不說話,她又去廚房端了溫熱的雞湯出來給我,“趁熱喝。”
爲了不讓她擔心,我接過來就連喝了兩大口。
這次沒有孕吐反應,我又小口的抿着。
我媽坐到旁邊幫我梳理耳邊的發,“聽着,媽不管你們倆是誤會也好,還是吵架也罷,既然都領了證,懷了孩子,那兩口子就好好過日子,人活這一輩,一旦邁了二十五歲的坎,以後的日子不就是想找個伴兒一起好好地把下半輩子給過得舒心啊。”
“你爸要是在,肯定要幫你出氣,不論誰對誰錯,自家閨女肯定沒錯…”
我媽抹抹眼淚,嘆了口氣,“你爸年輕那時候,也會犯牛脾氣,可他也沒娶別人啊,也沒衝別的女人犯牛脾氣啊。燃燃,媽跟你說,既然他和你領了證,那就代表他是想跟你過日子的,沒人拿後半輩子開玩笑。”
我笑了笑,仰起頭把眼淚逼回眼底。
金慕淵是沒有娶別人。
可是,他上了我閨蜜。
這種話。
要怎麼,跟我媽說出口呢。
洗完澡之後,我弟才癱瘓着臉回來。
他看到我第一句就是,“姐,姐夫他公報私仇。”
我面無表情地從他面前繞開回到自己房間。
他卻跟屁蟲一樣屁顛屁顛跟過來,“姐,你今天看到姐夫了對不對?”
我把他關在門外,他卻一隻腳斜了進來,那張欠扁的嘴臉也伸了進來,“怎麼了,你們難道不應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然後黏在一塊你儂我儂嗎?”
我停住要把他夾死在門縫裡的手,擡頭看着他說,“蘇哲,以後在我面前不要跟我提起他。”
金慕淵說,我是他見過的說話最狠毒的女人。
在我讓他別碰我,在我對他笑着說“你髒”的時候。
他陰戾地眸子停在我臉上,手指用力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和他對視。
“蘇燃,我對你過分縱容了些。”他說,“才放縱你對我說出這種話。”
聲音在微涼的夜裡傳到耳朵裡,我聽出了自嘲的味道。
“你爸的事情我權當你承受不住,發泄到我身上我全接,因爲我是你男人。李浩的事我不跟你計較,因爲你讓我信你。水晶瓶的事情我也不跟你計較,因爲…”
他話沒說完就被我截斷了,我輕聲說着,“因爲你覺得我有病。”
他睨着我,眸光冰冷。
我笑了笑,笑容諷刺又惡毒,“你不是都讓人提前過來測試了嗎?”
他涼薄的脣上有些紅色的血印,襯得他此刻的臉晦暗不明,只覺氣場駭人。
我朝他身後的小區門口指了指,“姓秦的那個司機不就是個心理醫生嗎?”
他斂眸看着我,捏着我下巴的手微微使力,痛的我差點叫出聲來,我卻拼命忍着。
我咬着牙說出最後一句話來。
我說,“怎麼,睡了柳小夏是因爲她是我姐妹?”
迴應我的是金慕淵寬厚高大的背影。
這是我第三次看着他的背影離開。
第一次,洛神山上,他撂下那句話就走了。
第二次,林歡辦公室,他冷冷看了我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
這是第三次。
多年後我才琢磨出來他這種一言不合就走的行爲。
可當時的我盯着他的背影只剩滿目愴涼。
躺在牀上那一刻,已經是夜裡十一點。
林歡給我打了兩次電話。
我沒接。
凌晨十二點,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我睜着一雙清明的眼睛接起了電話,那頭林歡的聲音混合着勁爆的音樂,隔着手機屏清晰地衝進耳膜。
她神志不清地說,“蘇燃,你個大傻逼。”
我,“……”
我沉默着聽她足足罵了我五分鐘。
然後我問她,“在哪個酒吧?”
她哈哈大笑,聲音染着醉意又透露着歡愉,“就是當年柳小夏爬上金慕淵牀的這個酒吧。”
我出門的時候,去廚房看了眼。
身上背的包都太小,沒有一個能裝得下一把切菜的菜刀。
到小區門口打車時,師傅看着我身上的造型問我,“小妹,你這是要去打劫啊?”
我笑着說,“不是,去滅口。”
我穿了一身黑色運動服,戴着黑色的帽子。
林歡雖然大大咧咧,可不代表她笨,不然也不會短短兩年就在市醫院混得風生水起坐到了辦公室。
所以她就算不告訴我地址,她都知道我能找到她。
打車到那的時候,出租車司機提醒我說,“小妹,等會幾點出來,要我等不?”
我擺擺手,遞了兩張紅票給他,“不用找了。”
我把氣場撐得滿滿的,直到進了酒吧,看着裡頭一羣人燈紅酒綠下貼身纏繞,瘋狂搖擺着腦袋和身體時,我的心無端地就提了上來。
林歡扯着嗓子在吧檯那唱着歌,她一向五音不全,我也不太能確定她唱的是不是歌。
看到我來了,她就呵呵一笑,朝酒保打了個響指,“嘿,我姐們兒來接我了!”
我往她身邊看了眼,“那個男人呢?”
她搖頭晃腦地看着我,短短的頭髮襯得那雙圓豆似的眼睛又黑又亮,“哪個男人?”
我這才知道她故意在電話裡裝作被男人糾纏,故意讓我着急。
她一邊問一邊打量着我,隨後猛地一把扯開我的包包,從包裡掏出一把水果刀扔到了吧檯上,抱着肚子笑得直咳嗽,“哈哈,蘇燃!我就知道!你從第一次着了金慕淵的道以後,再進酒吧就這幅鬼樣子!”
我冷着臉看着她。
裡面調酒的酒保走了出來,跟我說,“這邊請。”
林歡就搖晃着站起身,我伸手扶了她一把,被她拍開了。
酒保帶着我們到了一個包廂外,指着門口說,“當時是在這個包廂裡。”
林歡打電話告訴我,她在醫院那時候想跟我說的事情就是這個。
那時候柳小夏告訴她,她認得金慕淵,認得這個魔鬼。
林歡說,“蘇燃,只有你被人設計丟到金慕淵牀上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很是不屑。
就好像柳小夏被金慕淵睡了是理所當然一樣。
我不得不捏緊自己的包,才能控制住把手伸進包裡,把刀拿出來架在她脖子上的衝動。
“所以,你想告訴我,一切都是個【美好】的意外?”我咬着牙問。
她搖搖頭,身體幾乎站立不穩,那雙圓豆眼卻炯炯有神地盯着我說,“我今天讓你過來,是想讓你知道,你跟柳小夏是一樣的。”
她笑了。
我呼吸霎時變了頻率。
“說到底,柳小夏還在很早前就遇到了金慕淵,你說她髒,那你呢?”
我用力掐着掌心。
那句話傷到柳小夏的同時也傷到了自己。
林歡還在笑。
可我卻看到她眼底一片悲涼。
她推開那個包廂,開了燈。
推着我往裡走,指着包廂裡的牀說,“這就是柳小夏當時和金慕淵滾過的牀,蘇燃,你不覺得這一幕很眼熟嗎?”
我目光一痛,眼前浮現着兩年前痛苦的那一夜。
她在拐着彎罵我。
她在替柳小夏報復我。
她在替我們三個人的友誼教訓我。
她在挽回我。
“爲什麼你能原諒自己,卻不能原諒柳小夏呢?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是她的心理陰影嗎?”
她扶着牆,痛苦的說着。
“她誰都不敢說,才16歲的女孩子,一直活在陰影下,直到你和金慕淵重新在一起時,她才跑到我的辦公室跟我講起這件事,你知道她當時是什麼表情嗎?”
我關掉燈,捂住耳朵,“別說了,我不想聽。”
“不,你必須聽。”林歡走了出來,摸着牆壁走的歪歪扭扭,“蘇燃,你以爲只有你難受嗎?”
她說,“你太脆弱了,遇到點想不開的事情就要發瘋,如果我的人生過渡到你身上,蘇燃,你一定活不到16歲…”
我捂住臉,酒吧裡昏黃的燈光讓人頭暈目眩,我大腦轟轟,只覺得耳鳴嗡嗡,到處都是吵鬧的響聲,不得不用盡力氣喊了出來,“可是,林歡,你讓我怎麼辦?!我愛的男人他睡了我最好的姐妹,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纔好啊?!”
耳邊傳來林歡醉醺醺的聲音說,“蘇燃,柳小夏20號婚禮,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你狠心讓她難堪?”
不得不說林歡的嘴巴一如既然的利,在我心裡又苦又澀,六神無主的時刻,她在我耳邊吹了這樣一個計。
我內心掙扎,卻還是接受了。
如果最後不是去了那場婚禮。
我想,我可能和金慕淵要耗一輩子。
如果最後不是去了那場婚禮。
我想,我可能不會發現真相原來那麼殘酷。
殘酷到,當我知道幕後黑手是誰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掏出包裡的刀,分分鐘把他切成片。
真的。
認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