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攔腰斬斷,人不會立刻死去。
沃爾克的慘叫在天空下回蕩,整個戰場的廝殺聲都遮掩不住。
沃爾克的上半截身體跌落在地上,血液噴涌,很快在地面上積起一灘血窪。
而沃爾克的上半身,就在這血窪中掙扎嘶喊,讓跟在他身後的八九名盜賊,驚悚的連連倒退,士氣降低到冰點。
愛蜜莉雅猛回頭,碧綠的雙眸鷹視狼顧,死死盯着剩下的盜賊。
在她手中大劍上,鮮血正匯合成流,朝地上滴落。
雪白的臉頰上,眼角和腮邊,各有一抹鮮血沾染,讓她美麗的臉龐平添十分殺氣。
在她身後,五具屍體橫倒在地;在她身前,還在嘶聲慘叫的沃爾克五指深深抓入血泊中。
“————啊!”有一個盜賊突然扔掉刀,轉身大叫着逃向野地。
“噗——”一支長箭從天而落,射入這盜賊的背。
愛蜜莉雅連頭都不回,就知道這是安德出手。
安德射殺逃走的盜賊,這意味着什麼?當然是不願意讓盜賊逃走了!
“降者不殺!”愛蜜莉雅心有靈犀,大喊道。
戰場果然是鍛鍊人的地方,要是以前,愛蜜莉雅爲了保持大小姐風度,纔不會這樣大喊大叫,不過現在嘛,人都殺了一地了,還在乎這個?
要是剛纔愛蜜莉雅這樣命令的話,一個女孩的聲音,未必有這樣的震懾力。
但是現在,至少在這片區域裡,看到愛蜜莉雅兇殘出手的盜賊們,對這句話表示服氣得很。
‘叮叮噹噹’刀劍棍棒乃至盾牌長槍,紛紛被盜賊扔在地上。
“投降者都給我跪在地上!”
看見還有些盜賊還沒有放下武器,愛蜜莉雅再次發號施令。
有些人順從的跪下、有些人轉身就跑,還有的人站在原地,既不扔掉武器也不肯跪下。
“啊——啊——”接連兩聲慘叫,兩個轉身就跑的盜賊,被長箭釘在地上。
有了這樣的親切示範,站在原地的盜賊們很快就把手裡的武器丟掉,紛紛跪下。
見此情景,愛蜜莉雅眼珠一轉,對跟來的民兵和僕人吩咐:“你們都跟我喊‘投降者跪地不殺!’”
“投降者跪地不殺!”愛蜜莉雅的兩名僕人最先反應過來,跟着大喊道。
“投降者跪地不殺!”幾名民兵也跟着喊了起來。
“投降者跪地不殺!”
開始時還有些參差不齊,不過大家喊了兩遍以後,越喊聲音越整齊,聲音也越來越大。
盜賊們紛紛跪下——刀劍臨頭,不跪者死。
被特利根殺穿隊伍、又被科裡帶人擴大戰果,再被愛蜜莉雅打擊了一波,遠處還有安德一柄長弓控場,把盜賊中的出頭鳥點名射殺。
在這等連綿不斷打擊下,就算是嚴格訓練的正規軍也未必承受得了,更何況這些盜賊來自不同盜幫,原本就是一盤散沙。
眼看身邊有人跪下,許多人隨大流也跪了下來;這樣一來,還站着的人就特別顯眼。
等安德再射殺兩個依然站着的盜賊以後,盜賊們就全跪在地上了,方圓百米之內,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站着。
(盜賊甲:不是不跪,是被嚇的關節僵硬了。)
(盜賊乙:尼瑪我就是懵逼一下、反應慢了點,這死的真冤枉啊!)
這場戰鬥,從特利根策馬衝鋒,到盜賊們全部跪地投降,前後不過一刻鐘左右。
特利根坐在馬背上,眼看跪倒一片的盜賊,忍不住哈哈大笑。
科裡和他身後的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剛纔特利根是抱着決死之心衝鋒,本以爲是一場苦戰,結果竟然如此輕鬆,別說戰死了,除了科裡和幾名士兵受了些皮肉傷之外,連一個重傷員都沒有。
在這樣懸殊的兵力比例下,能獲得如此戰績,自然值得大笑一番。
這是慣於出生入死的戰士們,在大戰之後,用來減輕壓力,調節心理狀態的一種發泄方法——這絕對是最輕描談寫的一種減壓方法,是在大家基本無傷的情況下,纔會這樣輕鬆,大笑一場就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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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午一直忙碌到晚上,特利根徵用了村子裡大多數房屋和村公所,總算把這些俘虜安頓下來。
至於村子裡原本的村民?
沒把他們當做盜賊的同黨處理,是因爲這個村子並未特利根的封地,爲了避免掠奪村子的嫌疑,特利根才法外施恩。
村外的一地屍體,提醒這些村民們不要輕舉妄動——當然,特利根也將村民們集中在村子東邊,和關押俘虜的西面,中間隔着村子裡最大的一條主路,有士兵在這條路上巡視,如果有人敢越過此界,就當做盜賊同黨處理。
盜賊俘虜們更是餓着肚子,連晚飯都沒有吃——這可不光是爲了節約糧食,也是爲了降低俘虜們的體力,免得他們造反。
晚上,徵用了村長的房子,特利根把科裡、安德和愛蜜莉雅召集起來,商量下一步行動。
原本是沒愛蜜莉雅什麼事的,不過今天戰鬥中,愛蜜莉雅表現着實亮眼,讓特利根和科裡也得另眼相看,再加上兩人有些誤解愛蜜莉雅和安德的關係,因此才把她接納進來。
壁爐中火焰跳躍,火光映照在四人臉上,帶出搖擺不定的陰影。
“有這麼多俘虜,我們被拖住手腳,根本無法離開,而且現在我們沒有足夠的錢來犒賞戰士們。”特利根敲了敲桌子,煩惱的說。
今天的戰鬥大獲全勝,己方一人未死就將盜賊全軍俘獲,可以說是一場顯赫的勝利——軍功必賞,這是連國王都不能違背的鐵律。
但是現在問題來了,三十三個人想要在這個村子裡看管一百五十四個俘虜已經非常吃力,想帶着這些俘虜去挖寶庫?那真是想太多了。
不挖出寶庫,哪裡來的錢去賞賜戰士?
“那怎麼辦?總不能都殺了?”科裡沒好氣的說。
打仗很痛快,但是後續處理絕對是麻煩事。以前在萊斯特男爵手下作戰,這些破事自然不用他去管,但是現在他科裡就是老大之一,他不管誰管?
“殺是不可能殺的,濫殺降虜是重罪。”特利根搖搖頭,定下調子。
這個世界,大規模殺戮一定會引來神的注意,尤其是死亡並非終點,盜賊的亡魂一定會前往他們信仰神明的國度,想瞞都瞞不過去。
“特利根叔叔,殺不能殺,那放也不能放,我們不如派人回去,請萊斯特男爵處理?還可以報上一份戰功。”安德想了想,建議道。
“這可不能算是戰功。”特利根搖搖頭,苦笑道。
安德:“?”
科裡補充解釋:“如果我們是執行男爵大人下達的任務,自然可以算是戰功;可我們這次出來是爲自己辦事,男爵大人可不會爲這場戰鬥買單。”
‘領主的領主,並非我的領主’——這是封建制度的精髓。
所以,他們三人手下的戰士並不會承認萊斯特男爵爲領主,他們爲特利根、科裡和安德三位而戰,萊斯特男爵當然沒有義務賞賜這些戰士。
安德搖搖頭,閉上了嘴,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依然淺薄。
“我們可以把他們賣掉。”眼看三個男人一籌莫展,愛蜜莉雅開口說道。
“?”三人一起朝愛蜜莉雅望去。
奴隸制度早在一千一百年前的《諸神公約》中已經明令禁止。
神需要信仰,而且在這個有神的世界,真正的無信者非常少,抓捕奴隸幾乎可以肯定會抓到神明的信徒,一個兩個信徒,神可能並不太在意,但是大規模抓捕奴隸,百分百會觸動某個神的奶酪。
更何況奴隸很容易成爲血祭的材料,而需要血祭的都是些惡魔乃至邪神,這甚至連諸神都難以監控——死者的靈魂會被邪神和惡魔收取,連去神國告狀的機會都沒有。
早在千年前,大陸戰爭後期,諸神就聯合做出決定,不允許奴隸制度繼續存在。
愛蜜莉雅知道他們想的是什麼,她擺擺手,繼續說道:“按照王國法律,債務人應該盡一切手段償還債務,而債權人可以將債務出售。我們可以讓俘虜賠償我們的損失。”
特利根,科裡和安德都一臉懵逼——這說的是什麼,和戰虜有關嗎?
要知道,這些人成爲戰虜,就已經被洗剝乾淨,除了身上的衣服不好直接剝下來,不然這些人就要凍死以外,他們身上哪裡還有一個銅板?
讓他們賠償損失,這些一窮二白的盜賊拿什麼賠?
“特利根先生,騎士被虜,是要付出贖金的吧?”愛蜜莉雅問道。
“當然,不光是騎士,只要是貴族都可以用贖金來保住性命。”
這是貴族的特權,除了領地戰爭這種不死不休、類似生死決鬥的戰爭,一般情況下,貴族的死亡率其實是很低的。
“那麼一般士兵呢?”愛蜜莉雅再問。
特利根想了想,回答道:“有可能的話,領主也會拿錢贖回他們,如果實在沒錢贖回,這些人可以合法轉爲對方領民——可是,不會有人會爲這些盜賊付出贖金。”
“這就是說,這些人還是有些價值的,至少可以成爲領民。”愛蜜莉雅追問道。
“哪個傻瓜會要盜賊來做自己的領民?”特利根大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特利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因爲他發現科裡、愛蜜莉雅和安德三人一起看着自己,好像看着一個傻瓜。
“呃——”特利根突然想起來,男爵大人分給自己的那個村子就很有盜賊窩的嫌疑,自己當時還覺得撿了個大便宜。
“特利根先生,這次受封勳爵和騎士的人這麼多,他們領民到哪裡去找?”
“對啊,這個主意好!”科裡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以前萊斯特領只有一個領地,人口衆多,連個村子裡都有幾百戶人家,大家都不覺得領民是什麼問題。
但是現在吞併了三個領地以後,新封建的那些騎士和勳爵們,手下可是隻有土地,沒有領民的。
除了一些心腹,希望追隨這些騎士和勳爵水漲船高之外,一般領民,誰會放着萊斯特領的好日子不過,去那些新開闢的領地受苦?
他們這些新晉貴族,現在別說建設領地了,就連領民都不知道去哪裡找——現在大家正各顯神通,希望能吸引些領民。
最好還是身強力壯,能幹活的那種領民。
畢竟從無到有建立一個領地不是一件輕鬆事,不能幹活的領民,要來也沒用。
而這些盜賊俘虜各個身強力壯,正好符合沒有人權、但是有勞動力的要求。
至於賣給那些新晉騎士和勳爵以後,這些人如何逼着這些前盜賊幹活、阻止他們逃走,最後轉化成良民——那關特利根他們什麼事?
反正錢到手就行,至於這些人的出身來源,特利根又不會騙他們,大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完全沒毛病。
聽了愛蜜莉雅的建議,特利根和科裡兩眼放光,對這個女孩刮目相看——這年頭,找個能砍人的戰士容易,想找個有腦筋的管家可是千難萬難。
要不是這位女孩和安德關係不同,他們兩個都想動腦筋把她挖過去了。
“那你說說,眼下這件事我們該怎麼辦?”特利根問道。
“我們不能直接說賣人,這容易讓人聯想起販賣奴隸。”愛蜜莉雅敲了敲桌子,表示強調。
“對,對!”特利根和科裡一起點頭,四隻眼睛盯着愛蜜莉雅,等着她下一步的高見。
他們好不容易纔當上貴族,可不想爲了這事被剝奪貴族稱號。
“至於其他的,我還沒想好——”愛蜜莉雅卡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能想到剛纔這個主意,還是她在主持安德領地重建工作時聽那些商人說起,現在許多新晉騎士和勳爵都在努力招募領民,他們甚至願意收留一些有盜賊嫌疑的流民,只要這些人願意成爲他們的領民,他們表示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愛蜜莉雅乃是大小姐出身,哪裡會遇到這種問題?能想到這裡,已經算是智商爆發了。
特利根和科裡難掩失望。
好不容易有人指出一個方向,他們自然希望愛蜜莉雅把下面的路怎麼走,也一併指明出來。
安德想了想,補充道:“我想,我們可以把我們的損失還有要發放的給戰士們的賞金統計出來——再將數字誇大一些——和這些盜賊簽訂欠款協議,把這些損失轉嫁到他們頭上,讓俘虜的性質轉爲債務人。”
“誰替他們還錢,誰就是他們的債權人——債務轉移可是合法的。”
“這樣的話,誰買去他們的債務,誰就是他們的債主。讓無法還錢的債務人爲債權人工作抵債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說起在封建社會如何處理俘虜安德當然是外行;但是債務轉移和轉換概念,這在地球上都是被玩剩下的。
安德哪怕只是道聽途說,也能弄出七八種方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