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木盤裡漸漸減少的肉串,和漸漸增加的木籤,安德苦笑一聲:“特利根叔叔,科裡叔叔,你們也不怕撐着,我們明天可還有一場大戰。”
“放心,耽誤不了。”
科裡把第七根木籤放入木盤,伸手從安德手中接過一串剛剛烤好的肉串。他嘴巴里的肉還沒吞下,說話有些含含糊糊。
“嗯,小安德,我和你科裡叔叔都是老手,心裡有數的很,這點吃食一晚上肯定消化掉了,不會影響到正事。”
特利根也在木盤裡放下一根木籤,然後毫不客氣的從安德手裡取走一串剛剛烤好的肉。
“好吧,兩位大叔,你們心裡有數就行。”安德無奈的說,然後轉過頭。
愛蜜莉雅仰着臉,用一雙無辜的碧綠大眼睛望着安德,在她手裡,舉着一根光溜溜的木籤。
說話實話,特利根和科裡這麼能吃,安德雖然吃驚但是也能接受,畢竟人家五大三粗,看着塊頭就大。
可是愛蜜莉雅雖然也算身材高挑,可比起這兩位大漢來說,體重頂多及得上特利根的一半,科裡估計要頂她三個。
但是吃到現在,科里正吃到第八串、特利根吃到第七串,而這位大小姐手裡的木籤,如果安德沒記錯的話,是第六根肉串的木籤。
“你還要吃?”安德吃驚的問。
愛蜜莉雅非常誠懇的點頭,碧綠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一泓清泉。
“你不怕胖?”安德企圖搶救一下剩下的肉。
這三位吃起來真是夠快的,安德到現在爲止,自己只是忙裡偷閒吃了一串,其他時間都用來給他們烤肉了。
本來安德覺得自己準備的肉已經太多,可現在一看,居然大有可能不夠。
愛蜜莉雅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胖?那是什麼玩意?
傳承狂戰士職業體系的洛科威家族,從來只有壯的、沒有胖的!
安德搖搖頭,總不能給兩位叔叔吃,而不給這位大小姐吃吧?安德只好把手裡不多的肉串再分給愛蜜莉雅一串。
“啊嗚——”
愛蜜莉雅一大口咬下,把肉咬掉了三分之一,她感受着嘴裡爆炸般的美味,縮起脖子,幸福的眯起眼睛。
“安德,這肉太好吃了,我都忘了問你這是什麼水?”特利根把水杯舉起來,問道。
吃到現在,特利根也吃的差不多了,直到這時,他才關注手裡的水。
這水略帶一點點甜味,不像蜂蜜那麼甜,喝下去有一種清爽的感覺,正好能中和烤肉的油膩。
如果沒有這水,他和科裡、甚至愛蜜莉雅那個小姑娘胃口雖好可,也還未必能吃下這麼多烤肉。
在特利根看來,這水如果不是非常貴重,大可以取代日常喝的蜂蜜水——蜂蜜可是很貴的。
安德一伸脖子,把一塊烤肉嚥了下去。
他剛要開口回答特利根的問題,卻猛然一怔。
在篝火照耀不到的黑暗裡,‘騰——騰——騰——’一陣聲音近乎微不可查。
那是至少在七十米外發出的聲音!
那是長箭離弦的弓弦震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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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上溯到兩個小時之前。
倫納德山脈是伊蘭拓高原的餘脈,延伸到北地四領時,已經不怎麼高了。
從山區往外走,地形會漸漸平緩下來,變成緩緩起伏、斷斷續續的丘陵。
特利根所說的藏寶地,就在其中某個丘陵附近。
而這裡,並不是無主之地。
“維綸,到現在還沒找到嗎?”
一個穿着全身鋼鎧的男子走進屋子,把頭盔拍在桌子上,沒好氣的問。
“還沒找到,亞維斯臨死前明明說是在這裡的,可這裡就這麼大的地方,那秘庫到底藏在哪裡呢?”
維綸苦惱的把手指插進頭髮裡,無奈的說。按說,能叫秘庫的地方都不會太小,可明明整個營地都翻遍了,也沒找到這秘庫在哪裡。
維綸是維爾特領的勳爵。
當然現在維爾特領失敗,他這個勳爵也只剩下一個貴族稱號,沒有領地——失去領地的貴族如果沒有觸犯王國法律,依然可以保留貴族稱號,但是地位卻一落千丈,不可與實地貴族同日而語。
至於他所說的亞維斯是維爾特領的騎士。
這位騎士還有一個身份是血刀兄弟會的首領,而這裡,正是血刀兄弟會的一個隱秘補給點。
“維綸,我們在這裡不能停留太久,這裡知道的人太多,遲早會有萊斯特領的人找上門來。”
穿着全身騎士鎧甲的男子坐在桌邊,發愁的說。
“我知道,而且我們找到那些東西以後,一定要在下雪封山前,穿過倫納德山脈逃到沃瑪王國,不然這些東西拿了也沒用。”
特利根不知道這處秘庫裡放得是什麼東西,只知道很值錢,但維綸知道這裡有什麼東西。
維綸是維爾特男爵的心腹,雖然他不知道秘庫在哪裡,但是秘庫裡都有些什麼東西他卻是知道的。
這裡面都是些燙手玩意,根本無法變現,纔會放到這邊不見天日,本來維爾特男爵是準備過個百十年,讓後人拿出來賣錢的——反正到那個時候,誰也說不清來路了。
這些東西就算找出來,也決不能在吉爾特王國露面。
“不好了!莫克雷大人,有軍隊朝這邊來了!”
一個斥候奔進房間,大聲報告道。
“什麼?!”莫克雷和維綸同時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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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豹奔跑速度遠勝野兔,但是在不餓的情況下,未必每次出擊都能捉到野兔。
這不是因爲野兔跑的更快,而是因爲野兔跑不過對手就要丟掉性命,而獵豹賽跑失敗沒捉住野兔,不過是晚點吃飯而已。
特利根他們選擇的駐紮地,其實距離盜賊們的據點已經不到十五里。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明天趕到目的地,大家正好不算太累。
這不是特利根選擇錯誤,實際上,就算是剛結束不久的領地戰爭中,也沒有會把斥候放出十里以外。
(不是沒有把斥候放出十里、乃至百里以上的戰爭,可那都是規模龐大的傾國之戰,絕非男爵領之間小打小鬧的戰爭。)
這無關謹慎問題。即使是騎士,也不可能催動戰馬狂奔十五里發動突擊。如果真的那樣做,到戰鬥時戰馬後力不濟,是會死人的。
但是,特利根按照自己的經驗來控制距離,可他忘記了,他現在要對付的人不是維爾特領的正規軍,而是一幫從維爾特城堡逃命出來的驚弓之鳥。
他們在這裡尋找秘庫,自然擔心萊斯特領的軍隊追殺而來,所以把人手遠遠灑開,監控方圓二三十里地域。
特利根又不是神仙,他以爲自己面對的是一幫烏合之衆,怎知道這是一位騎士和一位勳爵帶領下的維爾特殘餘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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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三十人左右?你確定他們是衝這裡來的嗎?”聽完斥候的報告,莫克雷長出了一口氣。
“看他們的裝束大部分都是萊斯特領的正規士兵,尤其是還有一個騎士。”斥候盡職盡責的報告。
維爾特領官匪難分,就算是正規士兵也常常扮作盜賊出去搶劫,這讓維爾特領軍隊軍紀敗壞,可另一方面,維爾特領裡能充當斥候的士兵就太多了——做賊做多了,眼力多少會提高點。
“有一名騎士?”維綸想確認一下。
“嗯,全身重鎧,一定是騎士。”斥候肯定的說。
“一定是衝我們來的,這裡沒有其他目標值得騎士跑一趟。”維綸轉身向莫克雷,肯定的點點頭。
“他們在哪裡?”莫克雷問。
“西北邊,大約十五里。”斥候回答。
“幹他們!”莫克雷一敲桌子,大步走出房間,去召集人手。
所以,原本準備明天打盜賊一個措手不及的特利根,被這樣被他認爲的盜賊給連夜偷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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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塘邊,爲了就近吃到安德烤制的肉串,特利根、科裡和愛蜜莉雅從繞着火塘圍坐,改爲圍坐在安德身邊。
這樣圍坐着,大家從安德手裡拿烤串固然方便了許多,可也無意中封死了安德的活動空間。
七支長箭在夜色中破空而來,形影難辨。
莫克雷騎士能從維爾特城堡那等必死之地殺出來,身手和決斷都是一等一的厲害。
他一路收攬潰兵,等到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有了百多名手下,這其中就有七名弓箭手。
莫克雷並沒有讓這些弓手射殺坐在外圍的士兵,而是讓他們直接拋射特利根等人所在的位置——要是能在騎士穿上鎧甲之前將其擊殺,要比射殺幾個小兵有用的多。
(至於莫克雷爲啥不等到對方全部睡覺以後,再發起攻擊?只要不是菜鳥帶隊,就不會疏忽夜晚守夜——實際上,值夜者的警覺性,在戰友都睡下以後,纔會提到最高。
等到那個時候,莫克雷可沒把握不被人發現——雖然有草叢遮蔽,但是他帶着百來人潛伏接近,這目標着實不小,如果有人站在馬車上仔細觀察,不難發現草叢中有動靜。)
聽到弓弦震鳴到長箭落下之間,有一個小小的時間差,但是這點時機稍縱即逝,根本來不及做出多少應對。
安德猛擡頭,雙目中有電光迸射!
隨着體質超出常人極限,安德的視力也遠超常人,七支長箭在夜色下雖然形影難辨,但在他的眼中卻清清楚楚——這七支箭,只有三支會對科裡、愛蜜莉雅和自己造成威脅,其他四支根本射不中人。
“轟——”安德五臟同時發力一震,外界毫無所聞,但安德體內震鳴聲如洪鐘大呂。
這是一種爆發性的‘天罡*練形’,是安德將漸漸真正掌握‘天罡*練形’以後才具備的能力,可以不用全面爆發體力,只產生一股瞬發瞬滅的震波,專門用來催堅破銳。
藉助這股震波,安德五指一彈,他掌心中還沒分出去的三根肉串一聲厲嘯,破空飛射!
這三根肉串飛射而出帶起的破空嘶鳴,竟然還要勝過於長弓大弩!
“安——”特利根、科裡和愛蜜莉雅都大吃一驚。
然而下一刻,更讓他們吃驚的事情來了!
“噼裡啪啦——”空中傳來一陣亂響。
三支長箭歪歪扭扭的掉落在地面上。
與此同時,‘噗、噗、噗、噗’另外四支長箭飛墜而下,插入火塘、木盤和旁邊的地上。
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神箭手,能在七十米外把箭拋射到方圓兩三平方米大小的一塊空間裡,已經算是很不錯的弓箭手了。
“敵襲!防禦!把火滅掉!”
特利根頓時反應過來,他發號施令,同時一腳把火塘邊上堆壘的石頭踢翻,壓滅火焰。
做完這些事,特利根也不站起來,他直接在地上側身斜滾,連續幾個打滾,人已經躲到一輛馬車後面。
至於科裡,幾乎和特利根不分先後的把另一側的石頭踢進了火堆,說了一聲‘安德快閃’,人已經連滾帶爬的躲到帳篷後面——帳篷擋不住弓箭,但是可以擋住弓箭手的視線。
至於愛蜜莉雅,她的反應可沒有這兩根老油條來的快,她纔剛剛一愣,還沒想好去哪裡躲藏,腰間已經傳來一股大力,讓她憑空飛起、穩穩落在一塊巨石之後。
士兵們一陣大亂,很快有人把火塘滅掉,讓這個小小營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特利根這時候沒時間關心這個——能組織弓箭手齊射,而且七支箭都落在一個狹小區域裡,絕不是一般盜賊能做到的事。
敵暗我明,現在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潛伏在黑暗中。
今天一個應對不好,就要全軍覆沒,就算自己能趁着夜色突圍而出,帶來的士兵也要損傷慘重。
想到這樣的後果,特利根渾身汗毛豎立起來——自己怎麼會如此大意?
正悔恨時,特利根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月色下大搖大擺的朝馬車走去。
“安德,小心。”
天上有云,但是並不多。
在月色下,對方應該還可以看得到人影,這樣大搖大擺行走是非常危險的。
“騰騰騰——”遠處又傳來弓弦鳴震的聲音。
七隻長箭划着弧線,從天上墜落。
就在特利根眼前,安德連頭都沒擡,只是微微側身,一支箭貼着他的肩膀落下,插入地上。
至於其他幾支箭,最近的一支也距離安德超過一尺,根本沒有威脅。
這七支箭,甚至連安德的腳步都沒有打亂。
安德走到馬車邊,從車上取出一口長劍,他拔劍出鞘,轉身對着特利根微微一笑:“特利根叔叔,夜晚是我的主場啊!難道你忘記我是誰的弟子?忘記我是如何才能成爲勳爵?”
月色下,特利根看到安德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