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沐容與立於轉角,斜陽照射下來明明還是非常強烈刺目,但最終只餘下了一道殘影。
落入視線的人,眉目緊蹙,渾身肉眼可見的冒着虛汗,面色蒼白,雙手不可控制的緊抓着身下的棉絨。
下脣被咬的發白,隱約之間似乎還可以聽見些許輕微的臆語,在隱約呢喃:
“……好疼。”
沐容與沉默着,在血光瀰漫,暗底之下慢慢走近,額前散亂的劉海遮住了表情,她不做聲,只慢悠悠的伸出手,想觸碰一下那個人。
可臨近之際卻一陣發愣,浮在空中單手握拳,終究收了回去。
離得近了,那在夢中若有似無的臆語也被放大了許多。
額前冷汗連連,甚至於將部分的髮絲都緊貼在側臉上,伴隨着斷斷續續:“疼……難受……好冷……”這樣的呢喃,他的臉色幾乎泛青,透着平日絕不會讓人察覺到的脆弱。
半空中的手思慮再三,最終緩緩向下,俯身輕輕抱住了他。
一陣寒意襲來,讓她大爲震驚。
陡然睜大的雙眸之中緊接着泛上了不可探知的暗色,無比危險。
她輕輕靠在他的肩頭,言語中的顫抖與危機感越發深沉,“師尊……”
別那樣做啊,師尊,求求你。
江扶白醒來是在深夜,擡眸便是已經無比熟悉的裝飾。
這間竹屋,這個房間,他居住的時間遠沒有那裡長,可漸漸的,每當他睜開眼睛看到這裡的一切,總是會莫名產生出一種極端的熟悉感,就像是,靈魂的歸宿。
讓他無比安心。
只是渾身都不太舒服。
衣服裡像貼着一層水沫般,怎麼也甩不開,緊貼着皮膚格外難受。
可對此,他只是皺着眉,沒有多餘的動作。
江扶白低頭盯着右手掌心不知何時隱約出現的細碎裂紋,還泛着淺淺的紫光,妖異中透露出些許危險的氣息,眸色微沉。
良久,才聽到一聲綿長的嘆息於寂靜的竹屋內響起,惆悵中帶着十足的迷惘。
她,有察覺到什麼嗎?
時間過的安靜,彷彿一切發生的事情都不過是沒有人會在意的小插曲。
直到一個月的時間悄然過去。
後山。
烏泱泱的人羣氣勢磅礴,幾乎個個臉上都掛着勢在必得的勝利笑意。
無渺天的幾位長輩也幾乎盡數到場。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來送行的就是了。
沐容與和林知燃幾個站在一起,環顧四周,儘量忽視那些鄙夷,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的眼神,作爲諸多前往秘境之人之中實力最低,年紀最小的隊伍,他們這一隊絕對是最受矚目的。
看那些視線就知道了,幾乎都把他們當作了炮灰般的存在。
這其中,落在沐容與身上的視線格外多。
她是這一次新生當中的魁首,本就引人注意,加上這兩年間一直待在玉止峰上幾乎不外出,有的是弟子對她感到好奇。
沐容與本人對這些倒是沒有多在意,畢竟這樣的視線,上一世見得多了,不論是好奇,期待,不屑,甚至是……憎惡。
嗯?
等等!
憎惡?!
沐容與裝作不經意往感知到的方向望了一眼,什麼鬼?!
竟然有人用這樣的視線看她。
這是怎麼回事?
可一眼望去,剛纔那抹感官不算劇烈的視線卻是已經消失無蹤了。
可她清楚,那一切並不是她的錯覺。
怎麼可能呢……
這次一入無渺天,直到如今,她自認都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啊。
奪得魁首以及被師尊收入門下,若是因爲這兩件事,憎惡,也大可不必吧,最多是嫉恨便罷了。
她困惑着,四下又悄悄張望了一會兒,仍舊一無所獲,見秘境大門即將開啓,便也不再糾結,只是將這份疑惑壓在了心底。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杜喻華的“演講”除了他們這一隊的人之外,其餘的弟子們都聽的極其認真,甚至因此鬥志昂揚,精氣神都瞬間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至於他們幾個,向來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唯一一個可能可以被稱作正常的,秘境在前,早就緊張的不要不要了,哪有心思再去聽那種浮於表面的激勵。
沐容與暗中打量,不由得淺笑。
看來這麼幾次的暗示下來,似乎已經有了裂縫呢。
漫長的等待後,須彌秘境,近在咫尺。
與此同時,玉止峰上。
江扶白沒有前往後山,往昔給宗主個面子去便也去了,即使那樣其實尤爲像送行,他本身並不喜歡,只是這一次,他唯一的徒弟也在其中。
不知爲何,不論誰來勸,他都不願再去。
須彌秘境開了多少次,數不清的弟子們因此葬送了生命,他不願說服自己去見那所謂的“最後一面”,就當作是一次的安心吧。
可這麼想了,坐在熟悉依舊的躺椅上,卻是怎麼都靜不下心來。
陽光甚好,照的人心中再冷,表面也是暖洋洋的。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睡覺了。
尤其是……正在靈魂深處陣陣泛冷,無論如何都無法真正平息下來的情況下。
然而此時的他,卻毫無睡意。
她,已經出發了吧。
沐容與,是個神奇的人。
這一點他很清楚。
若說神奇在哪,可能就在於她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作爲吧。
就像是,可以看透他一樣……
體內隱約傳來的寒氣越來越明顯,明明只是一縷殘魂,縱使是妖獸殘魂,也分明不該這樣的。
狹長的尾睫撲閃,微微閉合,遮住了眼底微泛而起的淡淡暗色。
——師尊,我一定會回來的。
——嗯。
——離開幾天,回來的時候,師尊,不會變的,對嗎?
腦海中不知爲何浮現出了前一天晚上,徒弟來找他之時所說的那些話語。
還有那幅說不出的神情。
融合……
再等等吧。
也不缺這兩天。
江扶白神色鬆散,玉止峰上只能聽見偶爾有風吹過,再沒有了其他動靜。
另一邊,目送所有弟子進入須彌秘境後,站在外面的幾位長老留了一會兒也紛紛離去,剩下的事情,他們也幫不上什麼了。
杜喻華面色深沉,似乎可以看出些許不懷好意的味道,轉身朝着一個方向飛去。
初彌種,他勢在必得。
須彌秘境之內,五人正圍在一棵大樹下方,商討着。
從前輩口中聽說的須彌秘境和自己親眼見證總是有着不少的差距,別的不說,就這樣遮天蔽日的叢林,周圍明顯隱藏着的危機四伏,幾人之中除了沐容與幾乎都還沒有真正見過。
他們都是各方備受關注的後繼者,即便是歷練,身邊圍着的人也不在少數,這樣幾乎空氣之中都泛着危險氣息的場景,尤其是氣氛,還是第一次有了深切體會。
其他幾人還好,林知燃最甚,落地的那一剎那,沐容與便發現了,他的雙腿一直都在輕微的顫抖,只是強加鎮定讓自己穩定下來罷了。
不知是在安撫他人,還是在安撫自己般的說着話,配上明顯帶着懼色的表情,着實令人不知所措,卻也尤爲感嘆。
炸毛師兄,也還是師兄。
不論如何,從某個角度而言,作爲師兄,他已經負起了該承擔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