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早已飢腸轆轆,聞到酒樓的香味,一個個面露苦笑。尤其是沈子翼,哪裡受過這等看別人吃、自己捱餓的罪?便是袁天野,雖說曾留落在外,也不曾缺過銀子,少過吃食。兩人一下落到如此窘境,而且還得靠林小竹來賺銀子吃飯,心裡委實不是滋味。袁天野不斷地擡起頭,去觀察大廳裡吃飯的衆人,不厚道的盼着有一兩個客人忽然急病發作,好讓他出手診治。可看了半天,無不是紅光滿面的,根本沒有發病的跡象。
那掌櫃也不知是故意怠慢,還是真有事耽擱了,半天沒出來,沈子翼坐着無聊,問道:“林小竹,一會兒你打算賣什麼菜譜?”
林小竹摸摸鼻子,苦笑一下:“我還真不知賣什麼菜譜好。”
“不知道?”沈子翼古怪地看着林小竹,“你怎麼不作打算就來了?”
“本來賣菜譜,正常的做法,應該是先扮作食客,點了他們的招牌菜嚐嚐,對這裡大廚的手藝和本地人的口味瞭解了之後,再來談這事的。但是你看看咱們,哪裡能先點菜後談生意?”林小竹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
沈子翼敲了敲自己的頭:“以後出門,一定要自己帶些銀兩了。”
兩人正聊着,卻聽那邊有客人在高談闊論:“……照我說,易州城裡的廚子有什麼了不起?那裡最有名的一品樓裡做的鴨子,我又不是沒吃過?跟咱們臨風居伍大廚的手藝可差遠了。”
旁邊有人卻道:“伍大廚的手藝,確實沒得說。但你要說一品樓的廚子的手藝比不過他。那我可不同意。估計你去吃的那一次,是出了什麼狀況。讓他們大失水準了。我去一品樓不止吃過一次,它那裡做的鴨子。味道可真是絕了!絕不比餘大廚做的差。”
前頭那個反駁道:“你知道什麼?這伍大廚可是御廚,聽說以前在皇宮裡,最拿手的菜就是做鴨子。難道那一品樓的廚子的手藝還能比得過御廚?這次廚藝大賽啊,一定是臨風居拿第一了。”
廚藝大賽?林小竹眼睛一亮。
袁天野一見林小竹這表情,便知她對這廚藝大賽感興趣了。站起來便走過去,對那幾位書生模樣的客人拱手道:“幾位兄臺,有禮了。”
幾位書生見袁天野相貌堂堂,氣宇軒昂,趕緊站起來回禮:“有禮有禮。”
“剛纔在下聽得幾位兄臺說這廚藝大賽一事。不知可否跟在下詳細說說?在下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吃。”
“呵呵……”大家聽得袁天野這麼說,都笑了起來,道,“巧了,我們縣尊大人也喜歡美食,所以每一年都會選一個節令,在縣裡舉辦廚藝大賽。今年正好選在八月,兄臺也知道。八月桂花鴨,這八月份,最適合吃鴨子。所以縣尊大人便準備於後日在易州縣城內舉辦廚藝大賽。因這臨風居的大廚做得好鴨子,便也準備參加。”
“哦。原是這麼回事。”袁天野笑着點點頭,又問,“那這參賽可有什麼講究?是不是隻要報名就可參賽?”
一個書生搖着頭道:“非也非也。這參賽的。必須是縣裡酒樓的大廚,以酒樓的名義報名方可參加。”
袁天野恍然:“原來如此。”又拱拱手。跟他們寒暄幾句,這纔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歉意地看着林小竹。
“呵,想也應該想得到會這樣。”林小竹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何出此言?”沈子翼奇怪地問。
袁天野開始還有些疑惑,可細想一想,便也明白了。卻沒說話,只是看着林小竹,想知道她會說出怎樣一番話來。
“酒樓想要參賽,必要花一筆不菲的報名費。而這些錢,除了租場地、請評委、發獎品,必然還有一大筆剩下來。一場大賽下來,縣裡不光不要出銀子,反而會有一筆收入。如果再來個暗箱操作,人爲地定名次,收入就更不得了了。如此一來,縣太爺既斂了財,又得了政績,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而酒樓呢?有了這些比賽,只要有水平,肯使銀子,便可以得到名次,領到一個縣裡頒發的匾額。這可是金字招牌,能讓生意興隆,財源廣進。花出去那點銀子,跟將來賺回來的一比,也就不算什麼了。老百姓們跟着歡騰一場,老饕們平白得了一場盛宴,做小生意趁人多發了一筆小財。這麼一次大賽下來,無論是縣裡、酒樓還是百姓,都皆大歡喜。”
沈子翼聽得這話,驚訝張大了嘴。良久方轉頭問袁天野:“不過是一場廚藝大賽,真的如林小竹所說的這樣,能作斂財之用?”
袁天野點點頭:“林小竹之言,一語中的,一針見血。”說完,深深地看了林小竹一眼。他感覺越深入瞭解林小竹,就越看不懂她。她就像一汪碧波,剛開始以爲是一處淺而窄的小水潭,雖然清澈,卻作不得大用。然而待得撲進去,才發現這水域如此廣袤,如此深邃,讓人沉溺進去,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林小竹此時想的卻不是這些了,她想着剛纔那些人說的這臨風居的廚子是御廚,看向了袁天野,問道:“王爺,我這手藝,跟皇宮裡的御廚比,差距很大嗎?”
御廚,她倒是在沈園跟他們比過做點心,那一次,她雖然贏了,卻也不過是贏在了吃食的新穎和心思靈巧上。要說做點心的水平,那兩位御廚經驗豐富,不是她一個只學了三年廚藝的人能趕得上的。後來進過一次皇宮,本是要嚐嚐御廚們的手藝的,偏皇后和太后又藉機發作,她根本就沒能坐下好生嘗上一口菜,對御廚的水平並不清楚。
袁天野的嘴角一勾,道:“放心吧,你的手藝比他們強。”
“真的?”林小竹挑了一下眉毛,明顯有些不大相信。
袁天野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得有人走到這邊拱手道:“三位客官,讓你們久等了。”
三人擡頭一看,說話的卻是一個五十開外的瘦小老頭兒。而剛纔進去的那位小二也跟了出來,介紹道:“這是我們餘掌櫃。”
“餘掌櫃。”林小竹站了起來,施了個禮。
袁天野和沈子翼卻穩穩地坐在那裡,沒有動彈,不笑不說話,彷彿沒看到餘掌櫃來似的。以他們的身份,爲了點銀子就給一個酒樓裡的掌櫃起身行禮,此事傳揚出去,非被人恥笑不可。再說,越是端着架子,越是能彰顯身份,賣菜譜這事,或許便越好談。
餘掌櫃雖是一介商賈,卻也因酒樓的關係,結交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人,還算有幾分見識。此時見袁天野和沈子翼相貌英俊,氣質不凡,衣着也不普通,大剌剌地坐在那裡,屁股都不擡一下,只由穿着布衣裙、明顯是下人的小姑娘上前行禮搭話,本不大願意理會的這三人的,此時倒也不敢怠慢,對林小竹拱拱手道:“不知姑娘找老朽有何事?”
三人又累又餓,林小竹也不繞彎子,直接道:“餘掌櫃,我師從名廚學藝多年,手裡也有幾個世人並未見過的新穎菜式,不知餘掌櫃有沒有興趣將做法買下來?”
“嗯?”餘掌櫃眼睛一眯,看向了林小竹。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見她不過是十五、六歲,微皺着眉頭問:“既然是名廚所傳的手藝,姑娘何故要賣啊?”
“唉,不瞞餘掌櫃,昨日我跟我家兩位公子在玉溪河過渡時,正遇上狂風暴雨,把船給打翻了,財物盡失,走了一天半纔到這楊林鎮,沒辦法了纔想着要賣菜譜。”林小竹知道如果實話實說,這菜譜必然賣不上價錢。但要是不說實話,這位掌櫃估計連買都不會買。
餘掌櫃點了點頭,又問:“不知姑娘想要賣給老朽什麼樣的菜式?”
“聽說您這酒樓過幾日準備要去參加桂花鴨的大賽,不知餘掌櫃對鴨子的做法有沒有興趣?”
“鴨子?”餘掌櫃看了林小竹一眼,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撫着鬍子道,“不瞞姑娘說,我們這臨風居之所以有名,正是因爲做得一手好鴨子的緣故。我們這大廚,從前可是伺候先皇的。只是後來先皇病重,不能吃鴨子,這才求着放了出來。如今姑娘卻到我臨風居來說賣鴨子的做法,豈不是……”又哈哈大笑起來。彷彿林小竹剛纔說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一般。
“班門弄斧?”林小竹接嘴道。
餘掌櫃不置可否,只拱手道:“不好意思,姑娘這鴨子的做法,如果老朽買了,豈不是對伍大廚不信任?我們好不容易請得伍大廚到這小鎮上來,實在不能做出讓他不高興的事兒來。”
這回不光是沈子翼,便是袁天野也想不明白林小竹爲何偏偏要賣鴨子的做法了。她那些點心,隨便拿出一樣來,便可賣上幾十兩銀子,夠大家呆在這裡等人來接應了。
(發燒了,暈乎乎地,今天也只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