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之內鴉雀無聲, 靜得連呼吸聲也幾不可聞。
一室寂靜。
李太白身形一移,身後便有人出聲喝止。“停下。誰允許你離開?若敢再移一步,殺了你。”
她回頭看了一眼伊路米, 不理會他殘忍的威脅, 將目光落在桀諾身上。
她說:“桀諾爺爺拜託您了!”
“唉!”
桀諾吐了一口氣, 往前一步, 對李花農說:“我明白。你去吧!”
“謝謝, 桀諾爺爺!”
“哦!”
桀諾酷酷地應了一聲。
李太白向在場的衆人深深一鞠躬,隨即轉身跨了一步。伊路米雙手夾着鐵針,怒火不斷燃燒。
“不準動!”
那向來膽大包天的女生微瞪直眼, 不畏不懼,提腳再跨了一步。
同時三根鐵針向她射來——
離她僅一掌之距, 全部轉了方向, 沒入石牆。
這當然不是伊路米臨時心軟所致, 他扭頭怪叫一聲:“爺爺,你這是做什麼?!”
桀諾竟展開了“圓”, 五十米範圍內無人可脫離他的掌握。李太白沒有轉身,只揚了揚手道謝,大步離開。
伊路米提步想阻止,卻被桀諾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眼睜睜地看着李花農步出大廳, 她修長的背影, 一頭白髮垂於後背, 一舉一動皆刺痛着他的眼, 他的心……
她離他越來越遠……探手不可觸。
心口莫名生疼。
呼吸紊亂。
比起他三歲時第一次遭受電擊的痛楚更甚。
伊路米揣測着各種可能性, 一時卻猜不透李太白的心思。明明上一刻還主動牽着他的手,有說有笑, 下一刻就翻臉不認人。
她明明說過會認真地和他談戀愛。
在優利羅拉時兩人就像一對熱戀的情侶,連路人都嫌棄他倆過於親暱。
她眼內滿是溫柔。
她眼內只有他。
不可能是假的。
他們渡過的時光不可能是假的。
但她越走越遠……已成爲一個小黑點,漸漸消失在他眼中。她要離開他,離開揍敵家已成爲事實。
伊路米瞪直雙眼,已忘了掙扎。
倒是他老爸不忍心,起身問:“老爸,你放走了這一名孫媳婦,往後想再找,可就難了哦!”
畢竟殺手的專長可培訓,但戀愛娶妻生子卻只能靠自己的本事。
就算姓揍敵客也沒有分配老婆福利選項呀!
桀諾只是搖頭。
他是喜歡李花農的,畢竟是老太婆喜歡的孩子,他又怎會不喜歡呢!正因爲老太婆喜歡,所以他不忍心拒絕這孩子的要求。
昨夜,李太白上門見他。
“桀諾爺爺,我有一事相求。”她開門見山,不說廢話。
桀諾問她是什麼事情。
李太白說:“我要離開揍敵客家。賠償金我會打進梧桐的號賬,只是我怕——”
“怕伊路米不讓你離開。”上一次家庭會議,二月要領她走,長孫是如何反應,他老人家可全看在眼內。
李太白沒有否認。
桀諾勸道:“我們家的工作性質是有些特殊,但伊路米從沒有主動想和誰一起。你就不再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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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脫下手中的紅繩,遞給他。
“我必需要離開,還有些雜事要我親自去處理。請爺爺成全。看在婆婆的份上,請您幫助我!幫我阻止伊路米。”
桀諾不答反問:“你不喜歡伊路米?”
席巴的孩子外貌不論像他,還是像兒媳都不差,兼之誠信有禮。除去敏感的職業外,真是難得的三好男兒。
李太白眉頭微蹙,謹慎地回道:“我不討厭他。”
或許說從最初的開始,她就沒有討厭過伊路米。她從小就從婆婆口中得知揍敵客家族的各個成員。
她比外人更加了解這個暗殺家族。
她最同情的是奇犽,同時最可憐的是伊路米。這個沒有自己的人生,成了家族操控的玩偶的揍敵客家長子伊路米。
身爲揍敵客家人,他非常合格,但身爲“人”,他卻不合格。
李太白幫奇犽爭取自由,幫糜稽減肥,培養自信,卻無法幫助伊路米。因爲他最想要的,她沒辦法替她完成。
他想要一名妻子。
想要她成爲他的妻子。
在優利羅拉兩日她盡情地向他撒嬌,兩人一路親密無間,如一般情人無異。
因爲她知道自己能給他的。
只有暫短的兩日。
再也——
不能添加。
從他僵硬的語言和動作,她感受到他的真心。他一路在學習,在習慣,和自己的情人相處,以及相愛。
正因爲他付出了真心,所以她無法再繼續留在揍敵客家,無法傷害他的真心。
即使他的真心只有那麼一點點。
她也不忍心抹去。
桀諾看着她眼中漸消失的光彩,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他說:“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謝謝爺爺!”
“伊路米也是很受歡迎的,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店。娃兒,你可別後悔啊!”
本來桀諾是想替孫子挽回兩分面子,不料李花農卻笑說:“那就麻煩爺爺了!他這人挑剔,給他多介紹些好女孩。”
“呃……”
桀諾從懷內拿出李太白的紅繩,攤開。
“這是老媽的。”席巴驚叫一聲。
這不是一般的紅繩,這繩上附有各種藥物,可解世間上八成以上的劇/毒。是他無緣的母親爲了他們父子安危特製的。
“這是花農姑娘的。”
“怎麼會?!”
這紅繩只得四根,連他的妻子和兒子都沒有,卻給了一名外姓女孩?
桀諾對長孫感到抱歉。
“伊路米你留住她的人,卻留不住她的心。趁着這一回,你乾脆死心吧。妻子可以慢慢找,總會有的。”
很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伊路米怒極反而冷靜了。“爺爺你爲什麼要放她走?”
“是她自己想離開。”
俗話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阻止得了。笨孫子呀,這一回就算他老頭子不出手,她仍是會離開,以更絕情的方式。
伊路米合上雙眼,不再說話。
是的。
李花農一直想離開揍敵客家,幾乎想盡了辦法。但這一回她離開,卻是爲了離開他,離開他伊路米的身邊。
李太白,你好狠啊!
廳內各人見他沉默不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能你眼望我眼,無人出聲安慰。
畢竟情傷,需要時間治療。
尤其是初戀。
失戀後需要大量的時間治療身心。
另一方,李太白頭也不回地離開大廳。
糜稽在門外喚住她。
“阿白,你當真不願留下來?”
約十來天不見,糜稽似乎又減了不少重,身形像抽高了,雙下巴幾乎不見,可見他多努力堅持。
“二月會列出減肥的方法發給你,你照做就行了!”李太白說着無關重要的事情。
“阿白!”
糜稽不願意與她打馬虎眼。“我也知道將你配給我老哥有點不人道,但是你可以呆到合約滿了再走。二月不是說你到外面會有危險。那就繼續呆在我家,這世上沒有比揍敵客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李太白莞爾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有事要去辦。有緣再見,糜稽!”
說罷,越過他,向前院走去。
糜稽咬緊牙關,恨恨地看着她筆直的背影。
明明不會再見。
明明他倆不可能再見,她卻能輕鬆地說出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這騙子!
李太白來到了試煉之門的門前。
飛鳥擔心地來回度步,二月靠坐在門邊懶洋洋地玩電動。而梧桐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她來,主動迎上去。
“辛苦,您了!”
李太白搖頭。“這段日子承蒙你照顧了!”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看了一眼。梧桐補充道:“一切小心。”
“謝了。”
二月關上電玩,開腔提醒。“閒話改天再說。快點下山吧,要不然趕不上飛船了。”
飛鳥已發動汽車。
李太白向皆卜戎,細寬揮手道別。她仰頭,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山這林和這門……再見了揍敵客,再見了伊路米!
在我人生的最後能認識你們,見識過所謂的傳奇和神秘,不但圓了兒時的夢,還了結自己的一樁心願,這就已經足夠了!
李太白只覺得無比痛快。
全身放鬆。
汽車駛離試煉之門,門內的三毛趴在樹上發出一聲長鳴:嗷————嗚!
叫聲驚飛了一羣鳥兒,竄上半空,以雁字形飛往南方。
而山洞內的某人聽聞叫聲,眉頭一擰,雙手握拳,卻只能被困於原地。他不掙扎,亦不再反抗,代替他嘆息的是糜稽。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