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蘇錦瑟披着件薄披風站在窗櫺前,她目光幽深的望着窗外浮動的樹影,若蔥白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窗臺。
燭光下,她背對着燭臺,風吹進來,她的身影忽明忽暗,有些模糊。
門外傳來腳步聲,聲響在她門外猶豫片刻,卻停止了。
指尖停止敲打,蘇錦瑟凝神的眼眸輕輕眨動兩下,聲音低緩。“逐流。”
門外猶豫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推開了門走進來。
逐流習武,步履輕盈,若不仔細去聽難以聽出他的腳步聲,蘇錦瑟僅僅是察覺到丁點聲響而已。
上次醉酒並未看清逐流模樣,燭火下蘇錦瑟凝眸端詳着逐流,俊朗斯文,眉間具有英氣,然面容凝着的冷意卻容易讓人忽視掉他的長相,只要觸及片刻便會移開視線。蘇錦瑟端詳片刻,繼續望向外面夜色,不知她思索着何事,柔和的面容有些嚴肅。
“郡主,王爺來話,今日相府大小姐入宮見了太子。”逐流站在蘇錦瑟右側後一步的位置,想了想將南初洵的話帶給蘇錦瑟。
郡主,一個稱呼,便能聽出逐流對她的不服,然而蘇錦瑟並未計較,無聲的站在窗前,仿若未聞。
沒有蘇錦瑟的話,逐流不敢隨意在聽雨軒內行走,即便此刻是黑夜,無人察覺。
久久,蘇錦瑟只是站在窗前,那般安靜,月光的光華灑在她身上,鍍上一層華光。
靜謐的夜晚,美人臨窗而站,眉間幾縷愁思。
“能否將蘇譽帶出宮來?”默然良久,蘇錦瑟終於出聲,眉間愁思已然消散無影。
逐流想了想,堅定的給出個答案。“能。”
“去辦,辦好這件事,我放你回洵王身邊。”蘇錦瑟雙手一握,下定決心,拋出個誘人的條件讓逐流爲她辦好這件事。
逐流眼中劃過一絲驚訝,他的確不願待在蘇錦瑟身邊,但跟隨着蘇錦瑟是王爺下的命令,即便蘇錦瑟同意放他回去,但王爺未必會同意。
好似料到逐流所想,蘇錦瑟補充道:“我自有法子讓你回去。”
“謝郡主成全。”逐流心中一喜,竟是恭敬的對蘇錦瑟施了一禮。“明日午後,瀟雅竹林的別莊,郡主去那見人。”
蘇錦瑟點了點頭,逐流這纔下去。
逐流走後,蘇錦瑟輕嘆一聲,眸色一凜。
不能再等下去了!
翌日午後,陽光灑遍竹林,鳥兒婉轉吟唱聲在空曠的竹林響起,偶爾一陣風,伴隨着陣陣竹香吹來,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好似天地間都寂靜無聲了。
竹林中,陽光斑駁灑落,還未進入竹林便感覺到絲絲清涼之意。
綠蕪放眼望去,竹林內空無一人,只能遠遠看見竹林深處有處別莊,心下多了抹警惕。“郡主,當真要去嗎?”
“走吧。”蘇錦瑟沒有猶豫,踏入竹林。
整片竹林靜謐無比,越往裡走,越是連鳥兒的聲音都聽不見,只能聽見她們走路時腳踩在竹葉上的細碎聲響。
周圍
通透,有逛逛照入,該是陰涼而已,但越走卻越是讓人覺得陰沉。出去翠竹,好似整片竹林皆無活物,讓人心慌。
蘇錦瑟神態自若的走在前方,綠蕪注意着蘇錦瑟側臉,不禁感嘆自家郡主越發漂亮了。
陽光下她明眸幽深,紅脣似三月桃花,小巧鼻翼如玉般精緻,側臉上若有若無的染上波光搖曳,美得讓人不敢直視,這般女子就如那畫中仙一般。
繼續往前走,能聽到絲竹聲,在竹林中環繞遠去。
聲樂輕盈無波,美妙至極,不似笛聲,亦非琴聲,有點像是箜篌奏出的聲音。然而仔細一聽,聲樂中不帶半分情感,無喜無悲,無尤無怨,能奏出這般聲樂之人,若非是看破紅塵的隨性之人,便是不好相與之人。
不知爲何,蘇錦瑟舉得是後者。
走到別莊門前,別莊大門正敞開着,裡面聲樂彷彿只爲引她們到此處,現在已然停止,彷彿知曉有人上門了。
蘇錦瑟坦然走進別莊,半點沒有客人的模樣,還未進屋便聽見一道男聲響起。“你要見的人在西廂房。”
說話之人未曾露面,似乎不打算與人相見。
蘇錦瑟腳步一轉,走向通往西邊廂房的石徑小道。
別莊內很是空曠,無花無草,小徑兩旁黃土地裡開墾成菜園子,裡面栽種着時令蔬菜,頗有竹林深處有人家的淳樸,亦是證實了蘇錦瑟的猜想,此處的主人不好相與。
進入西廂房,便見逐流正在西廂一處客房外等候,見蘇錦瑟前來,立即將緊閉的房門推開,請蘇錦瑟入內。
這間廂房無人居住,裡面桌椅佈滿了灰塵,踏進屋內一股潮溼的味道撲面而來,蘇錦瑟下意識擡手輕掩口鼻,片刻後方才適應。
逐流引着蘇錦瑟進入偏房,屋內蘇譽被五花大綁的綁在一張椅子上,嘴裡塞着抹布,只能圓睜着雙目不斷掙扎,試圖逃脫。
蘇譽聽到聲響,擡眸望去,便見蘇錦瑟被抓他之人恭敬的領進來,霎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忘記了掙扎,難以置信的看着一臉清冷憂鬱的蘇錦瑟。
蘇錦瑟亦是未料到蘇譽會遭受這樣的對待,柳眉一擰,對逐流說道:“鬆綁。”
逐流點頭稱是,繞到椅背給蘇譽鬆綁,隨即退了出去。
蘇錦瑟讓綠蕪也跟着出去,在外面守着。
蘇譽將身上繩子解開,這才皺眉看着走近的蘇錦瑟。“錦瑟,你這是做什麼?”
“太子哥哥,對不起,只有這樣你我才能相見。”蘇錦瑟語氣裡滿是自責,她吩咐逐流將蘇譽帶出來,卻未曾想到逐流會如此對待蘇譽,是她考慮不周了。擔憂的目光落在蘇譽因掙扎而被粗繩勒紅的手腕,蘇錦瑟擔憂的詢問。“他們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那個人是誰?”蘇譽的遠山眉皺起,防備的問蘇錦瑟。
“我向洵王借來的一個人。”蘇錦瑟轉頭望了下之前逐流離開的方向,這纔回答。
“你們……”蘇譽的話還未說完,語氣裡的懷疑就讓蘇錦瑟急壞了,急忙出聲解釋。
“我與洵王沒有其他關係,近來發生了一些事錦繡惹到了洵王,爲此纔有了這麼一出,我也是無可奈何纔出此下策,否則恐怕此時還見不到太子哥哥。”
蘇錦瑟委委屈屈的一番話,秀眉一直微微蹙起,眼眸中擔憂更是顯而易見,頓時讓蘇譽心軟了。
蘇譽昨個兒白日見過白綺夢,聽白綺夢說起過外面發生的事,蘇錦瑟給洵王下跪一事聽得他心疼不已,那時的怒火中燒,現在回憶起來還是難以控制。她是蘇錦瑟啊,老北辰王在世時,她何等榮光,便是老北辰王去世,她也如雪中臘梅傲骨不折,便是如此她還是那般卑微的在人前彎曲了雙腿。
“錦瑟,你受委屈了。”蘇譽靠近蘇錦瑟,撫摸上她略顯蒼白的容顏,深情款款的注視着眼前美人兒。
“太子哥哥。”蘇錦瑟眼眸浮現出水霧,投進蘇譽的環抱。
蘇譽緊緊地攬住蘇錦瑟,感覺到她肩膀微微的顫抖,心柔得跟一團水似的。
蘇譽詢問了蘇錦瑟近日情況後,看着她纏着紗布的手,以及眼底的疲勞,只剩下心疼了。
“我沒事,太子哥哥放心吧。”蘇錦瑟淺笑着安慰蘇譽。
“吐血來還能交沒事嗎?”蘇譽略帶責怪的說了蘇錦瑟一句,語氣裡的寵溺卻是任誰都聽得出來。
蘇錦瑟努努嘴,只是微笑。
想着今日來的目的,蘇錦瑟咬咬脣,言辭哀傷的對蘇譽說道:“太子哥哥,錦瑟見你只爲問你一句話,你我之間還有可能嗎?”
這是橫呈在兩人間一條跨越不過去的鴻溝,一直存在,卻一直被忽視。
被蘇錦瑟這般直接的問出來,蘇譽眼底那抹濃情以及被憂慮取代,握着蘇錦瑟的手更緊了。
蘇譽的沉默讓蘇錦瑟苦澀一笑,她將手從蘇譽手心抽出,牽強笑道:“沒關係,我明白太子哥哥的苦衷。”說着,她嘴角笑意怎麼也勾不起來了,她只能轉過身去背對着蘇譽,不讓蘇譽瞧見她的不高興。
“錦瑟,給我點時間,我來解決這一切。”蘇譽急欲向蘇錦瑟證明他的心意,他想和蘇錦瑟在一起的想法從未有過改變。
“我明白的,可是沒有時間了。我們見面都如此難,皇叔又在撮合你和白小姐,只要你們稍有進展,皇叔定會讓你們擇日完婚。你我之間本不可能,與白小姐成婚乃父母之命,也是天作之合,這些我都懂。”
“並非如此,我喜歡的人是你,我不會娶白小姐。”蘇譽反駁道。
“這並非你能定奪的,太子哥哥你有太多難以割捨的東西,所以你沒法與我並肩站在一處。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你我若想在一起,唯一的可能便是奪取皇位,只有那樣你才能定奪你我之間的未來。”蘇錦瑟聲音低低的說着,語氣裡不乏沉痛,但她語氣清晰,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再次聽到蘇錦瑟說出這種教唆般的話語,蘇譽心裡卻比上次平靜了,不可否認這是唯一的出路。
他一直在避諱這個回答,便是心裡過於清楚,此舉意味着什麼,所以更爲慎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