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門外兌澤一直在守着,只要蘇錦軒一認錯立馬就會通知蘇錦瑟。
然而日落西山,蘇錦軒還是跪在祠堂內,一聲不吭。
用過晚膳後,蘇錦瑟踩着初生的月色來到祠堂。
守在祠堂門外的人已經換成了離火,見蘇錦瑟過來正想出聲,卻被蘇錦瑟阻止了。
“去用晚膳吧。”蘇錦瑟輕聲對離火說道。
離火往了眼祠堂內,隨後跟蘇錦瑟行禮退下。
蘇錦瑟透過門縫看着祠堂內的蘇錦軒,他依舊跪得筆直,沒有一絲鬆懈。
夜幕來臨後,祠堂內透着的月光慘淡,看不清他的神情是否還如之前那般堅定,那種無聲的抗議讓蘇錦瑟心裡涌出無奈,她只是想要讓蘇錦軒明白她這麼做的用意,但他卻越發離經叛道的遠離她所安排的計劃,甚至是被人教唆都不知道,這樣她如何放心將大權交給他?
蘇錦瑟轉身背靠着祠堂的青磚,微微仰頭望着月色,姐弟兩看着同一輪明月,但心境卻相差甚遠。
準備了一些糕點準備前來看望蘇錦軒的曲華裳,見蘇錦瑟站在祠堂外,失神的望着明月,心底輕嘆一聲,這兩個孩子一個扛着重擔不肯說,一個遲早要成爲頂樑柱,這對兩個孩子來說過於苛刻了,導致兩人都無法敞開心扉。
“老王妃,還要去送嗎?”秦嬤嬤湊近曲華裳耳邊低聲詢問,不讓蘇錦瑟發覺。
“罷了,讓他們姐弟兩慢慢磨合吧。”曲華裳看了眼秦嬤嬤手裡端着的糕點,反倒是覺得輕鬆了些許。
若是蘇錦瑟當真放任蘇錦軒不管,她還擔憂着如何讓蘇錦瑟消氣,原諒蘇錦軒的行徑,現在看蘇錦瑟在祠堂外陪着,表示蘇錦瑟她並非真的生氣不管了,比起生氣她更多的失望在裡面,恨鐵不成鋼的心情,那姐弟兩情感還有得緩解,不需要她操心。
曲華裳無聲的來了,也無聲的離開了,仿若不曾出現過。
樹影婆娑,涼風漸起。
蘇錦瑟在祠堂外站了許久,纔有了動作。
推開祠堂的梨木門,木門刮在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蘇錦軒側頭看了一眼,見是蘇錦瑟走來,眼中有絲驚訝。
蘇錦瑟用火摺子將燭臺點亮,將燭臺拿到蘇錦軒前方不遠處放下,她站一旁,目光注視着燭臺上搖曳的燭光。
一聲嘆息從蘇錦瑟口中溢出,只聽聞蘇錦瑟無奈出聲。
“錦軒,你想要什麼我沒給你,你要朱雀符,跟我說一聲就是,何必要自甘墮落,拿自己的前途來開玩笑?”蘇錦瑟的臉在燭火下幽幽的閃着紅光,半斂的眼眸,睫毛在她眼瞼處投下陰影,她無奈的語氣裡有着難以明說的沉重,好似過於沉重了讓她有些踹不過氣來。“你揹負的是北辰王府,你可知你這般做法落在皇叔手裡就是一個把柄,有了這個把柄欲加之罪將源源不絕。”
“可那些流言無風不起浪。”蘇錦
軒斂眉出聲。
“是,我確實主導着北辰王府,也與承乾帝作對,這些皆是越過你行事的,所以給了背地裡那羣人造謠生事的機會。”蘇錦瑟坦白承認流言一事,是她給人有可趁之機了,蘇錦軒乃北辰王,而她只是女眷,她行事確實有所不妥,她與蘇錦軒位置一開始便是對調了,本該承擔一切的蘇錦軒被她保護在身後,所以這個問題一開始便存在,而非今時今日纔出現,只不過現在她勢力越發大了所以才起了爭議。“可你難道沒錯嗎?爲何寧願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姐姐?錦軒你捫心自問,我待你可曾有差,哪次有事我委屈你了,又有哪次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不曾給你辦到?”
蘇錦軒沉默,確實沒有,自小蘇錦瑟受寵卻未曾委屈過他,她有的東西他喜歡全都可以拿去,王府出事後,蘇錦瑟一力擔起了王府重擔,吩咐着姨娘幫助他,儘管她們全然不會管,但蘇錦瑟確實不曾虧待委屈他,唯有朱雀符她從未提過要給她,連朱雀軍的事都未在他面前提起半分,而他希望辦的事,蘇錦瑟亦是全部辦到,哪怕是收拾寧遠城一事的她也做到了。
“我不懂,爲何這次你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來。”蘇錦瑟挪動步伐,望着蘇逸風的靈位,愧疚有之,自責有之。
“大姐給了我這種感覺,明明身爲家人,洵王知道的事情,我卻不知道。”蘇錦軒口氣蒼涼的回答。
“那是不想讓你擔心,錦軒我現在所做的一切,讓太傅教授你帝王之道,你該知道我想什麼,我連皇位都能奪來給你,我真有心要這些權勢,我不會讓你學這些,我真將你當傀儡,你不懂我便能權傾天下,爲何你卻要聽信流言執着朱雀符,而不信我呢?”蘇錦瑟耐着性子與蘇錦軒解釋,她從未想過要將蘇錦軒該有的東西奪掉,只是朱雀符不屬於錦軒,若是日後能給她蘇錦瑟必定會雙手奉上。“錦軒,有太多的事情你還不懂,所以我無從所起。”
“正是因爲大姐不說,我纔不懂不是嗎?”蘇錦瑟話音還未落地,蘇錦軒便大聲吼道。“大姐你就是專制行事,你什麼都知道卻隱瞞着我,你什麼都沒做擁有朱雀符便能得到所有人的敬畏,父王的舊部亦是,他們追隨的是你根本不是我。”
蘇錦瑟凝視着燭火下蘇錦軒不滿的表情,有些張揚,有些憤怒。
睫毛扇動,蘇錦瑟轉動眼眸,擡手將掛在腰間當配飾的朱雀符取下,無聲的遞給蘇錦軒。
白玉映着燭火的紅,彷彿淡淡的血色在白玉上流轉。
“我說過你想要我都會給你。”見蘇錦軒驚訝的望着她,因過於驚訝而沒了動作,蘇錦瑟神色寡淡的說着,似乎她手中只是一串冰糖葫蘆,隨手就能遞給別人。
然而,蘇錦軒卻是沒有伸手去接,或許他是明白的,重要的不是這塊朱雀符,他只是尋了個理由跟蘇錦瑟抗議。
蘇錦瑟蹲下身子,將朱雀符上的繩結穿過他衣服
上的腰帶,將朱雀符給繫上。
站起身,蘇錦瑟望着靈位幽幽說道:“你說洵王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我爲得到朱雀符而墜崖,一身傷歸來,我不知洵王爲何會知曉此事,而我與洵王相互利用,傅孜然是朱雀軍將領,青衫是朱雀軍副將,府內乾天、兌澤等八人皆是朱雀軍一員,逐流原本是洵王的人後來認我爲主,我身邊有一個殺手一直跟在身邊保護,是綠蕪的孿生姐姐,承乾帝派護龍衛殺我,我身受重傷,瘟疫時我曾想過你未能歸來,讓若水取代你,成爲……”
“夠了!”蘇錦軒大聲打斷蘇錦瑟毫無感情報備般的話,直到蘇錦瑟聲音完全停下來,他才冷靜的說道:“不要再說了。”
“你不是說我隱瞞你太多事,不告訴你嗎?如果這是你不相信的理由,我都可以告訴你。”蘇錦瑟冷然如冰,面不改色的回答。
“這算什麼,你這算什麼?”蘇錦軒低垂着腦袋,臉被籠罩在陰影之下,口氣滿是自嘲。
“看,我說了你也接受不了吧。”蘇錦瑟有些殘忍的說道,沒有出聲寬慰蘇錦軒一句。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
“可這我隱瞞的事情,這裡面沒有一句是假話,你想要知道我能說出更多,但絕不是你想聽到的那樣。”蘇錦瑟如實的回答蘇錦軒的話,她現在所處的位置只有這種狀況,蘇錦軒不能一下子全部接受的狀況。
見蘇錦軒的面容在燭火的映襯下很是蒼白,蘇錦瑟住嘴不再說起。“回去休息吧。”
蘇錦瑟轉身離開祠堂,獨留蘇錦軒在祠堂內沉思。
蘇錦瑟在門前站了好一會,沒見祠堂內罰跪的蘇錦軒有動靜,也知這些回答難以讓蘇錦軒一時接受。
“逐流,你留下,待會送王爺回去。”黑暗中蘇錦瑟對着無人空氣說道。
月淡如水,蘇錦瑟蓮步輕移走遠,身後黑夜中出現一個男子站在祠堂門外守着。
蘇錦瑟迎着清幽的月色往回走,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路過花園時蘇錦瑟腳步一轉,往那片花樹林走去。
移植而來的花樹花期比原來更短了,春雨落過後,花瓣落了滿地,鋪在綠綠的草地上煞是好看,前些日她還想着雨季過後,將落下的花瓣拾起來釀成桃花酒。
蘇錦瑟站在花樹間,吹着習習涼風,額間的碎髮被風吹拂着,如調皮的孩子在舞動,她擡手將髮絲勾到腦後,穿行在花樹之間。
蘇錦琴準備好膳食準備給蘇錦軒送去時,見蘇錦瑟獨自一人在花月之下,背影有些落寞,她遠遠的望了一眼,沒有出聲打擾蘇錦瑟享受着寧靜的夜晚悄悄走遠。
蘇錦瑟承擔得太多了,必然有人所不能理解之事,她也是其中之一,讓蘇錦瑟失望之人。
繁星閃爍,月下美人,黑夜中她的身影彷彿隨時會消失般,讓人看在眼裡卻不禁覺得格外揪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