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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河和瀲灩默默地走着,踏在薄薄的雪上,悄然無聲。
飛雪閣已經到了,滿院的梨樹都籠罩着一層雪白,遒勁的樹枝上落滿了雪。微風一吹,雪末隨風漫天飛舞,在陽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
雪末拂在臉上,帶來絲絲涼意。瀲灩索性閉上眼睛,感受那絲絲沁涼。
蕭長河已經踏上了飛雪閣前的臺階,卻不見瀲灩跟上來,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瀲灩靜靜的站在雪中,彷彿融入了那片靜謐之中。
蕭長河素來平靜無波的眸中起了些許了波瀾,他輕輕推開屋門,進到閣中。
閣中的陳設依舊,蕭長河走到一旁,在蒲團上坐下,默默的煽起了風爐。
瀲灩一進屋,就看見了那嫋嫋爐煙後那風華絕代的男子。
蕭長河擡頭看了一眼瀲灩,依舊垂下頭,默默地煽着風爐。
瀲灩走了過去,在蕭長河對面的蒲團上坐下,欲拿過蕭長河手中的蒲扇,卻觸到了蕭長河的手指。他的手指很溫暖,一如他給人的感覺,溫暖和煦。
蕭長河擡頭微微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瀲灩有片刻的愣怔,就聽蕭長河溫潤如水的聲音傳來:“酒煮好了。”
蕭長河打開提盒的盒蓋,從裡面拿出一碟火腿,兩個酒盅,清一色的細瓷官窯,又兩雙竹筷。
瀲灩接過竹筷,默默地挾起了一片火腿。豔紅的火腿,瑩白的瓷盤,豔紅瑩白,令人食指大動。火腿帶着淡淡的玫瑰露香氣,別有一番風味。
蕭長河拿起風爐上的銀壺,將酒倒入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傾入瑩白的酒杯中,升騰起縷縷白霧。
瀲灩拿起酒杯,淺淺的嚐了一口。醇厚的酒香,絲絲的甘甜,淡淡的梅香,交織在一起,纏繞在脣舌間。
瀲灩放下酒杯,有些疑惑地看着蕭長河。
蕭長河的眼中依舊帶着和煦的笑,輕輕地說道:“昨晚我在龍鱗渠邊看到了你。”
瀲灩默然。
蕭長河的語氣似有些飄遠:“無論你有什麼樣的心事,在皇宮裡,只有堅強才能活下去。”
瀲灩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溫熱的酒液沿着喉嚨緩緩滑下,帶來了一絲暖意。在這一瞬,連自己冰冷的心也溫暖了起來。
門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蕭長河和瀲灩看向門口,就見平陽郡主正站在門旁,雲髻高聳,明珠覆額,身上披了一件銀紅的斗篷。
瀲灩忙起了身,福身行禮:“見過郡主。”
平陽郡主眼波一轉,媚笑道:“免禮。”她邊說邊走了進來,逕自在瀲灩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蕭長河微微頷首而已。
平陽郡主含笑着拿起蕭長河面前的竹筷,挾了一塊火腿,放入口中嚐了嚐,道:“上好的金華火腿放入玫瑰露中煮制而成。”
她又拿起蕭長河的酒杯,淺嘗了一口:“陳年黃酒加薑絲、冰糖、青梅煮成。”說完,她緩緩站起身,“蕭先生風雅不俗,令人欽佩。”
蕭長河也不答話,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的笑。
平陽郡主說了一聲“告辭”,人已朝外走去。走到門旁,她回頭看着蕭長河笑道:“我今日叨擾了蕭先生,來日還席,還望蕭先生賞光。”說完,留下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人已走了出去。
蕭長河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箸,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站起身,道:“我還要去見陛下。”
瀲灩含笑道:“先生請便。”
蕭長河緩步出了屋子,朝上書房走去。
瀲灩默默的收拾了杯箸,也朝上書房走去。
剛到上書房門口,瀲灩就見來喜站在外面。
來喜一見瀲灩,忙搖了搖手,輕聲道:“陛下和蕭先生在裡面議事。”
瀲灩只得和來喜等在外面,暗中側耳留神細聽,屋內卻是一片寂然。
屋內,楚曄和蕭長河相對而坐。楚曄的眉間微皺,道:“自前朝以來,朝中官員多數是由世家子弟出任。這些子弟大多庸碌無能,一出生便得高位,誤國誤民。且長此以往,世家權重,難以制衡。朕欲改革制度,擇優取士。”
蕭長河微笑道:“陛下當初建集英閣,太皇太后娘娘誤以爲陛下不過是年輕喜好嬉戲,所以並未留心。”
楚曄接口道:“不錯,朕當初建集英閣就是爲了招賢攬士,今日觀之,集英閣可謂人才輩出。只是一個小小的集英閣,人才有限。朕欲招攬天下賢士,爲國所用。”
蕭長河沉吟了一會兒,道:“陛下有沒有想過,陛下此舉必然觸動世家利益,他們豈肯輕易同意?”
楚曄冷笑道:“朕猶記得蕭先生曾對朕說過,朝廷的兩大弊端,一是外戚,一是世家。如今何家的勢力已被剷除,所剩者只有世家。朕如今欲剷除世家利益,防患於未然。”
蕭長河道:“陛下心中已有計議?”
楚曄道:“不錯,朕欲先從取士着手,一來可以爲朝廷延攬人才,二來可以遏制世家的勢力。”
蕭長河道:“陛下此計大善,只是陛下如果貿然下詔,朝臣不肯附議,陛下又該如何?”
楚曄微微一笑,遞給蕭長河一本奏摺:“這是太常陶景文今日所上奏的奏摺。”
蕭長河拿過奏摺,仔細從頭細看,看完後,雙手奉還給楚曄。
楚曄漫不經心的問道:“先生上次說要去荒齋看看,不知先生可曾去過?”
蕭長河點頭道;“草民前兩日去過。”
楚曄挑眉看向蕭長河。
蕭長河答道:“這位荒齋主人可謂當世奇才,陛下如能收爲己用,將是陛下的一大助力。”
楚曄沉默不語,半晌才道:“朕過幾天也要拜會一下這位荒齋主人。”
蕭長河起身拱手告辭:“草民告退。”
楚曄微微頷首而已。
來喜一見蕭長河出來,忙側身讓到一旁。蕭長河微微含笑致意,隨即朝外面走去。
來喜對身旁的一個小太監使了一個眼色,那小太監會意,忙送了出去。
來喜輕咳了一聲,邁步朝屋內走去。瀲灩忙跟在他的身後。
楚曄聽到兩人的腳步聲,擡頭看了兩人一眼。
瀲灩因飲了一杯酒,臉上帶了幾分春色。
楚曄道:“外面冷,怎麼不到外間屋子裡候着?臉都凍得紅了。”
瀲灩垂下頭,含糊答了一個“是”。
楚曄剛要說話,就聽外面有小太監稟道:“陛下,景暉宮的小太監有事回稟。”
景暉宮是崔貴嬪的寢宮,楚曄聽了,微微皺眉,隨即道:“讓他進來。”
過了一會兒,景暉宮的小太監走了進來,雙膝跪下,道:“奴才給陛下請安。”
楚曄慢條斯理地問道:“貴嬪差你來有什麼事?”
那小太監恭恭敬敬的答道:“陛下大喜,貴嬪娘娘有喜了。”
楚曄聞言,眼中閃過一抹驚異,可隨即他就垂下眼,斂去了眸中的驚異。
瀲灩站在一旁,早將楚曄的神色瞧在眼中,不由暗自疑惑。
楚曄站起身,道:“朕去瞧瞧貴嬪。”說完,他帶着來喜朝外走去。
過了許久,瀲灩才見楚曄帶着來喜回來。
楚曄回來後,靜靜的坐在書案後,手指撫着一個小小的瓷瓶。
瀲灩已認出那個瓷瓶,楚曄曾將瓷瓶中的藥粉倒在賞賜給崔貴嬪的點心上。
瀲灩的心中滑過無數疑惑:這瓷瓶中的藥粉究竟是什麼?還有爲何聽說崔貴嬪懷孕,楚曄的態度會如此的奇怪?
楚曄突然笑道:“這樣也許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