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喜將那盤點心放進捧盒裡,隨即躬身退了出去。
瀲灩忙轉過身去,隨意從書架上抽下了一本書,翻了幾下書頁,可心卻跳個不停。
楚曄側耳聽了聽,只聽見窸窸窣窣的翻頁聲,也就接着看起了奏摺來。
過了一會兒,瀲灩平靜了一下心緒,這才從書架後走了出來,雙手將書呈上。
楚曄接過書冊,隨手翻了翻,滿意的點了點頭。
瀲灩垂手站在一旁,可卻一直在暗中打量着楚曄:楚曄此時的神情很專注,只是偶爾微皺一下劍眉。
來喜悄悄的走了進來,楚曄連頭也沒擡,問道:“送去了?”
來喜躬身答了一個“是”。
楚曄不再說話,埋頭接着看奏摺。
待楚曄將面前的那一摞奏摺看完了,這才擡起頭,用手中的御筆輕輕敲了敲面前的盤子,對瀲灩道:“賞你吧。”
瀲灩忙跪下謝恩,可心中卻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吃那盤中的點心。瀲灩知道楚曄此舉未嘗不含有試探的意思,試探自己剛纔看沒看到那一幕。
可如今已不容瀲灩多想,等她站起身,就見楚曄帶着饒有興味的表情看着自己。
瀲灩只能硬着頭皮上前拈起了一塊點心,嚐了一口。點心是甜是鹹瀲灩已無從分辨,只覺得點心很乾,哽在喉中咽不下去。
楚曄微微一笑,垂下眼,斂去了眼中那複雜的目光。楚曄不由在心中暗暗讚歎瀲灩的勇氣,自己適才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想必她也看到了,可她爲了破除自己的疑心,竟有勇氣吃下點心,委實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楚曄不由擡起頭,又看了瀲灩一眼,這看似柔弱的女子,究竟有着怎樣的勇氣?
瀲灩又吃了一口點心,嚼在嘴裡,猶如嚼蠟,勉強嚥了下去,直噎得瀲灩滿臉通紅。
楚曄不由笑了,想來她心中也是害怕的。想到這裡,楚曄將書案上的茶杯朝瀲灩推了推。
瀲灩有些怔住了,只是盯着那個茶杯看。
看到瀲灩的表情,楚曄臉上的笑意更深,問道:“你不是噎住了嗎?”
瀲灩這纔會意,忙雙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楚曄拿起擺在左面的奏摺,又接着看了起來。
瀲灩見楚曄又接着看起了奏摺,這才放下心來,目光不由轉到了對面的牆上,牆上掛着的正是那張衛婕妤的畫像。
楚曄執筆朝硯臺中蘸去,眼角的餘光卻看到瀲灩正在看牆上的那幅畫像,不由停住了手。
瀲灩感覺到了楚曄的目光,不由垂了頭。
楚曄放下筆,站起身朝窗邊走去,負着手,在窗邊站了良久。
誰說帝王無情,只是那份情被埋得太深,太深……
當第一縷晚霞映入屋內的時候,來喜一一點燃了屋內的蠟燭。
楚曄靠着椅背,目不轉睛的看着那跳動的火焰。看了一會兒,他猛地站起身,道:“傳旨,擺駕景暉宮。”
來喜匆匆的走出去傳旨。
楚曄走到瀲灩身前,專注的看了她一會兒。
兩人離得很近,瀲灩甚至能感覺得到楚曄的鼻息,不由朝後退了一步。
楚曄輕笑出聲,順手拿起一塊點心,似要瀲灩放心一般的咬了一口,人已朝門外走去。
瀲灩定定的看着楚曄的背影,竟有一刻的恍惚。
當晚,楚曄就留宿在了景暉宮。
時光飛逝,瀲灩在上書房當宮女已經一月有餘。這中間傾樓來送過一回解藥,可瀲灩卻沒有看到傾樓的人。那晚,瀲灩已經歇下,只聽有人輕輕敲門,開門看時就見一瓶解藥放在門前的石階上。傾樓的神通廣大瀲灩早已知道,可他們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解藥送到乾德宮——皇宮防守最爲嚴密的地方,還是令瀲灩暗中驚歎不已。
這一個月來,只有初一、十五,楚曄不得不歇在坤儀宮。剩下的日子裡,楚曄大半都歇在景暉宮,崔貴嬪可謂專寵後宮。
瀲灩因一直在上書房當差,所以沒見過崔貴嬪,不過心中對這個崔貴嬪倒是有幾分好奇。
這個崔貴嬪進宮雖然只一月有餘,可因待下寬厚有恩,宮裡的太監、宮女無不交相讚譽。她每天更是到太皇太后、韋太后和皇后那裡晨昏定省,一日不落。
相形之下,高皇后早被崔貴嬪比了下去。
高皇后雖然心中嫉妒,可一來,崔貴嬪沒有一絲錯處;二來,崔貴嬪出身顯赫,非尋常嬪妃可比,所以高皇后也無從發作,只能暗中咬牙切齒。
這日,楚曄上早朝去了,瀲灩正在書房內整理書籍,就聽外面的小太監說道“謝總管來了”。
瀲灩忙迎了出來,就見壽康宮總管謝有道正站在門口,忙上前行了一個半禮。
謝有道白胖的臉上滿是笑意,道:“姑娘來得正好,娘娘正要找個服侍陛下的人過去問幾句話呢,不如姑娘隨我回去回話。”
瀲灩見謝有道如此說,也不好推拒,只道:“奴婢服侍陛下的日子短,只怕有些事情回不清。”
謝有道連着說了兩個“無妨”。
瀲灩無奈,只得隨着謝有道去了壽康宮。
待瀲灩見了韋太后,韋太后不過問了幾句皇上晚上看奏摺看到什麼時候,宵夜可曾吃等語,瀲灩一一答了。
恰在這時,門外的小太監稟道:“貴嬪娘娘來了。”
韋太后忙道:“快讓她進來。”
瀲灩忙側身讓至一旁,可心中委實好奇,暗中朝門口看去,就見一名女子冉冉的走了進來。這名女子的年歲不大,也就十五、六歲年紀,瓜子臉,修眉俊眼,肌膚白皙,一身妃色的宮衣,別有一番妍媚的態度。
瀲灩心知,這就是崔貴嬪了。
崔貴嬪走至韋太后身前,福身行禮,態度極是恭順。
韋太后忙一把拉起她,笑道:“難爲你昨天送那些來。”
跟在崔貴嬪身後的宮女道:“太后娘娘不知道,那酥酪是我們娘娘親手做的呢。”
崔貴嬪橫了那宮女一眼,道:“沒規矩,太后娘娘面前哪有你胡亂說話的份?”
韋太后拉崔貴嬪在自己身邊坐下,輕輕拍了拍崔貴嬪的手:“難爲你竟有這樣手藝,那酥酪我嘗着很好。”
崔貴嬪含羞,可臉上卻帶着笑,道:“母后要是喜歡,過兩天我再做了送來。”
韋太后笑道:“等我想吃了,自會派人找你去要。”
原來韋太后的生母本是胡姬,所以韋太后自幼喜食酥酪。崔貴嬪知道了,親手做了,令人給韋太后送來。
韋太后和崔貴嬪正說得高興,突然聽門外的小太監稟道:“皇后娘娘來了。”
韋太后道:“請皇后進來。”
崔貴嬪忙站起身相迎,高皇后已帶着一衆宮女、太監走了進來。崔貴嬪趕着上前給高皇后行禮,高皇后待理不理的看了崔貴嬪一眼。
韋太后早將兩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可卻恍若不見。
高皇后上前給韋太后請了安,韋太后忙笑着拉起高皇后,又吩咐一旁的小太監道:“快給皇后看座。”
那小太監忙搬了一個繡墩放在韋太后身側,高皇后告了坐,在繡墩上坐了。
崔貴嬪怯怯的站在一旁,心中暗喜:適才韋太后拉自己在她身邊坐下,而今高皇后來了,卻只能坐在一旁的繡墩上。
這崔貴嬪閨名崔月微,自幼心思機巧,八面玲瓏。崔家本是大族,子女衆多,可崔家的當家人崔老夫人卻甚是寵愛崔月微。
高皇后素來不甚禮敬韋太后,只因如今崔貴嬪每日都到壽康宮請安,高皇后不願落人褒貶,因此每日也到壽康宮坐坐。
韋太后與高皇后不鹹不談的說了幾句閒話,崔貴嬪站在一旁,轉了轉眼珠,已經計上心來。
崔貴嬪走到桌旁,倒了兩杯茶,奉給韋太后和高皇后。
韋太后接茶在手,笑道:“貴嬪也坐吧。”
崔貴嬪又將茶奉給高皇后,怯怯的看了高皇后一眼。
高皇后接過茶碗,也不喝茶,逕自放在身旁的高几上。
崔貴嬪側着身子在高皇后身邊坐了,低着頭,卷着手中的帕子。
韋太后見了崔貴嬪這番做作,心中暗自好笑:自己在這深宮中已經待了二十餘年了,崔貴嬪的這點小把戲自是瞞不過自己。可如今自己還要拉攏崔貴嬪,所以自己暗中還要偏疼她些纔是。
高皇后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崔貴嬪忙送了出去。
韋太后看着兩人的背影,臉上露出了高深莫測的微笑。
瀲灩在一旁見了韋太后的笑容,不知爲何心中竟泛起了一陣寒意。
韋太后轉頭看向瀲灩,吩咐道:“用心侍候陛下。”
瀲灩忙答了一個“是”。
韋太后揮了揮手,瀲灩忙躬身退了出來。
等瀲灩回到上書房,楚曄早已下了朝,瀲灩將韋太后問話的事情回明瞭,楚曄只是點了點頭。
突然外面的小太監稟道:“蕭先生求見。”
“宣。”楚曄連頭也沒擡,逕自吩咐道。
蕭長河已邁步走了進來,躬身給楚曄行禮。
楚曄擺了擺手,屋內服侍的衆人紛紛退了出去。瀲灩隨衆人退出去的時候,不由擡頭看了一眼蕭長河,猛然覺得此人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