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聞言,匆匆起身,披了斗篷,就帶着嫣紅迎了出去,甫一出門,就見楚曄負着手,站在門前臺階上。
瀲灩忙福身施禮:“臣妾請陛下安。臣妾接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楚曄一把拉起瀲灩,笑道:“你猜猜看,朕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瀲灩知他今日狩獵,以爲帶回來的不過是些野物,又見他神色間似乎有得意之情,知他必是獵到了珍奇異獸,也就笑道:“臣妾知道陛下定是滿載而歸,一時卻不知道該猜哪樣纔好。”
楚曄聞言,不由失笑,高聲道:“來喜。”
瀲灩忙朝臺階下看去,就見來喜牽着一頭小鹿從外面走了進來,那頭小鹿只有半人高,一身棕褐的皮毛,似乎有些害怕,腳步有些磕磕絆絆。
瀲灩見了,心中喜歡,忙下了臺階,去看那頭小鹿。
那頭小鹿用一雙棕褐色的大眼睛,透過濃密的睫毛,怯怯的看着瀲灩。
瀲灩心中又憐又愛,伸手去摸小鹿的脊背。那頭小鹿似乎吃了一驚,跳到一旁。
楚曄下了臺階,走到瀲灩身旁,對來喜做了一個手勢。來喜忙從身後的小太監手中拿過一個竹籃,奉給瀲灩。
瀲灩見竹籃內裝的是乾草,就拿起一束,在那頭小鹿的面前晃了晃。
那頭小鹿似有些猶疑,只是怯怯的看着瀲灩。瀲灩將乾草朝它面前送了送,小鹿試探着朝瀲灩走了一步,那雙棕褐色的大眼睛中滿是不安。
瀲灩知它害怕,只是站着不動。半晌,小鹿才走到瀲灩身邊,吃起了瀲灩手中的乾草。
小鹿一會兒就吃完了,依舊用它那雙大眼睛看着瀲灩,眼中已沒有了剛纔的不安。
瀲灩不由失笑,又從竹籃中拿起一束乾草,遞給小鹿。
小鹿吃完了草,用鼻子輕輕觸了觸瀲灩的手心。瀲灩只覺得手心溼溼的,癢癢的,不由伸手輕輕撫摸着小鹿的脊背。
那頭小鹿朝瀲灩身邊湊了湊,用頭輕輕蹭着瀲灩。
楚曄在一旁見瀲灩眼中滿是笑意,心知自己的禮物送對了,笑着對瀲灩說道:“這頭小鹿是朕送給你的,你就把它養在麟趾宮罷。如今天色已晚,外面風涼,你隨朕進屋去,免得着了涼,明天再出來看它也是一樣的。”
瀲灩聽了,只得隨楚曄上了臺階,可心中終究是不放心小鹿,一步三回頭朝屋內走去。
那頭小鹿似乎也通人性,擡了頭,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瀲灩。
楚曄攜着瀲灩的手,低笑道:“來喜素來心細,你交給他辦放心就是。”
瀲灩隨楚曄進了屋子,服侍楚曄換了衣裳,這才親自捧了一碗茶,奉給楚曄。
楚曄靠着一個明黃色的繡枕,坐在一張短榻上,也不接茶,只是就着瀲灩的手喝了一口,擡頭看着瀲灩微笑。
瀲灩被楚曄看得不好意思,剛要用話岔開。
恰在這時,來喜走了進來。
瀲灩等來喜行了禮,就問道:“那頭小鹿被安置在哪裡了?”
來喜忙躬身答道:“回婕妤,麟趾宮西側小角門那裡本有一個小屋子,是用來放置雜物的。因婕妤住進來前,這麟趾宮一直沒有人住,因此那間屋子倒是空的。奴才見那間屋子還好,就讓人在裡面鋪了稻草,給那頭小鹿晚上避寒。”
楚曄點頭道:“很妥當。”他又對瀲灩笑道,“這回放心了?”
瀲灩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因問道:“陛下怎麼抓到這隻小鹿的?臣妾見這隻小鹿尚幼,怎麼不見母鹿?”
楚曄道:“狩獵之前,朕再三吩咐過不准他們獵殺帶幼崽的禽獸。不想那個高允澤獵了母鹿,連小鹿也要射殺,虧得朕看到了,救下了這隻小鹿。朕見這隻小鹿尚幼,如果留在野外,只怕被別的野獸害了,因此就把它帶回來了。”
瀲灩聽了,心中微微一動:楚曄對這些禽獸尚且如此仁慈,可他對朝臣……
楚曄感慨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次狩獵不知又造下了多少殺孽。”
瀲灩忙說道:“陛下心懷仁念,可謂一代明君,實爲天下之福,社稷之福。”
楚曄望着瀲灩,苦笑道:“世人皆道帝王無情,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朕非愛殺生,只是有時朕不下殺手,只怕死的人就是朕了。”
瀲灩默然,她心中明白楚曄說得沒錯,一旦你踏入朝堂,就意味着你已經卷入權力場,隨時可能死於非命。自己也早就想過,自己父親的那道奏疏確實上的不是時候,不管是誰做帝王,自己的父親都難逃一死,可想是一回事,自己的心中依舊放不下那刻骨的仇恨。
在這一刻,瀲灩突然有些迷茫,不知該如何抉擇。
楚曄吩咐來喜道:“傳膳,今天騎了一天的馬,骨頭有些疼,朕早些睡。”
瀲灩聞言,忙道:“陛下切不可早睡,不然明早只怕渾身痠痛,臣妾給你捶捶,疏散疏散就好了。”
楚曄聞言,枕着繡枕躺下。瀲灩側身在短榻上坐了,輕輕的替楚曄捶着。
這是瀲灩第一次這般殷勤對待楚曄,楚曄的心中溢滿了柔情,因此精神也放鬆了不少。
瀲灩捶着捶着,就聽有細微的呼吸聲傳來,低頭看時,卻見楚曄雙目緊\合,已然入睡。
瀲灩對嫣紅使了一個眼色,嫣紅會意,進裡間屋子抱出了一牀繡被。
瀲灩接過繡被,輕輕抖開,替楚曄蓋在身上。
楚曄許是感受到了棉被的溫暖,不由舒服的動了動身子。
瀲灩以爲楚曄醒了,忙看了一眼楚曄,卻見楚曄眉宇間的冷厲已經不見,那入鬢的劍眉,俊逸的容貌都帶着幾分柔和。
一絲柔情涌上了瀲灩的心頭,瀲灩吹熄了短榻旁燭臺上的蠟燭,只留了桌上一支蠟燭,又留了兩個小太監侍候楚曄動靜,就帶着來喜和嫣紅悄悄的退了出去。
錢華在外面的穿堂候着,瀲灩低聲吩咐道:“你去御廚房告訴他們準備陛下的宵夜,要清淡些的。”錢華領命去了。
瀲灩因笑道:“來公公,不如去耳房奉茶。”
來喜忙躬身道:“婕妤自便,奴才在這裡候着就是。”
瀲灩見來喜態度甚是堅決,不好再勸,吩咐小太監好生侍候茶水,就帶着嫣紅進了裡間屋子,依舊倚在牀上看宋詞。
天色越晚,嫣紅剪了兩次蠟花,這纔有小太監進來稟道:“婕妤,陛下醒了。”
瀲灩帶着嫣紅出了屋子,就見楚曄坐在短榻上,來喜正在服侍楚曄漱口。
瀲灩忙捧過一杯濃茶,楚曄喝了一口,瀲灩因問道:“陛下,可用些宵夜?”
楚曄點了點頭,瀲灩忙吩咐錢華去拿宵夜。
錢華去了片刻就帶着兩個小太監,拿着捧盒回來了。
瀲灩看時,卻是甜鹹兩種粥,葷素四樣點心,四個精緻小菜,因服侍楚曄淨了手。她素知楚曄不喜甜食,因此替楚曄盛了一碗火腿冬筍粥。
楚曄吃了一個點心,喝了一碗粥就不吃了。
瀲灩勸道:“陛下再用些。”
楚曄皺眉道:“點心做得油膩膩的,懶怠吃。”
瀲灩笑道:“陛下不喜歡他們做的點心,臣妾過幾日做了,陛下嚐嚐。”
楚曄笑道:“甚好。”
錢華帶着小太監收拾了,自去御廚房交傢伙。
楚曄又吩咐來喜:“你去把奏摺拿過來,朕今天就在這兒看罷。”
來喜領命去了,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來喜就帶着一摞子奏摺回來。
楚曄在窗下的書案後坐了,低頭看起奏摺來。
瀲灩拿着繡剪剪了剪燭花,又斟了一杯茶,奉給楚曄。
楚曄擡頭看着瀲灩道:“朕只怕還要一會兒子,你早些睡吧,讓來喜服侍就行。”
瀲灩聞言,深施了一禮,就進了裡間屋子。
嫣紅服侍瀲灩換了衣裳,瀲灩上牀躺下,可翻來覆去的,只是睡不着。
瀲灩索性坐起身,披了大衣裳,要去外間屋子陪楚曄坐一會兒。瀲灩出了屋子,就見來喜和錢華站在外間屋子和裡間屋子之間的屏風後低語,忙放輕了腳步,抽身退回了裡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