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就讓你們下崗了，能奈我何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哪怕我一個工人不要，設備我照樣能夠拉走。即使9327廠的設備無法拉走，趙興邦也同樣會給我提供完整的從熔鍊到機械加工再到後面的表面處理的各種設備。”對於於成等人的擔憂，雲非並不覺得這是一回事情。
自己手中掌握着趙興邦想要的東西，還是能夠讓好幾家上千人規模的工廠起死回生，即使9327廠的下崗工人鬧將起來，大不了雲非不從9327廠裡面拉設備，讓這些當年國家花了不少錢與精力搞到的設備放在山洞裡面生鏽。
“於爸爸，你們都是長輩。雖然你們吃的鹽比我吃的米多，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多，但是對於工廠這方面的事情，你們絕對不會比我更懂。你們知道嗎，如果我全盤接手9327所有的工人，要不了一年，這個工廠就會再次面臨現在這樣的困境。”雲非喝掉了杯中毛家老四給他倒的酒，嚴肅地對着幾人說道。
“以後，你們將會是新工廠的管理者。說句我這個晚輩不該說的話，收起你們那可笑的同情心！咱們是什麼？是私人。我們建廠的目的就是爲了掙錢，如果一個廠，管理成本高得公司利潤無法承受，那我們還開着這樣的廠幹什麼？說實話，就是把整個工廠的人全盤接受，對於新工廠的利潤也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工廠壯大了，整個工廠裡面都是各種關係戶，工廠還能生存的下去嗎？”雲非的話，越說越重。
這個時候，他面前的這些人，不再單純地是他的長輩，還是他的下屬。自己之所以要9327，就是看重了他設備的齊全。產業鏈的完整。
這些日子，雖然他忙得腳不沾地，但是他還是每天都在想着未來的發展方向。他的目的，不是掙錢，而是要搞搞出可以跟歐美媲美的數控機牀。靠着幾年沒有開工的9327廠裡面的這些沒有愛，沒有同情心的大爺，他的這個夢想。這個目的，不過是給整個世界笑柄。
“整個大山裡面轉爲生產民品還沒有搬出去的工廠，看起來最紅火的9321廠，去年，全廠三千一百七十一人，毛利潤八百二十九萬兩千六百三十一塊。純利潤只有讓人笑掉大牙的一千八百零九塊二毛三。也就是說。9321廠，平均每個人幹了一年，爲整個工廠創造了五毛多一點點的純利潤！”雲非丟出了一組讓在座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數據。
這個數據，是後來任志國離開的時候到蓉城坐飛機的時候告訴他的。也正是因爲這樣，趙興邦才把整個基地的工廠高層來了一遍大清洗。究其原因，不僅僅是因爲管理層太腐敗，最爲主要的是。9321廠跟其他的廠一樣，一個幹活的人，得養着好幾個甚至十個不幹活的。哪怕是清潔工，到手的工資獎金，都不會比一線幹活的人少多少。
管理人員，技術人員，級別越往上走，資歷越深。就比別人拿得越多。在國營工廠裡面，拿得越多的人，乾的活也就越少。9321正因爲看起來紅火，所以原本只有一千八百多人的編制的工廠，在兩年內成爲了一個擁有三千多職工的大廠。這些新晉的，大多數都是關係戶，關係深厚的。直接就在管理崗位跟技術崗位上面，關係背景不足的，就在最好的崗位上面當學徒。
9321廠的數控車間，一臺機牀。五個工人！
這樣一來，9321廠的純利潤還能高得起來，就讓人震驚了。
“怎麼可能？”聽到雲非的話，幾人震驚的無以言表。雲非說出的這些數據，把他們嚇到了。
“有什麼不可能？”雲非抽出一支菸之後，把煙遞給了其他幾人，點燃之後才繼續說道：“整個9321廠，一線幹活能夠產生直接效益的工人，只有五百多名。想象吧，一個廠，光是檢驗都有兩百多人，一個班組正副班組長三人，全部脫產；一個車間也就三個班不過十多個班組百來號人，每個班組一個檢驗，然後還有技術員，車間主任，調度，工藝員，大師傅，後勤管理……你們自己算算，光是每個車間，就有多少不幹活的人？然後總廠裡面還有各個部門數百號人，這些人，每個月光是管理成本都近百萬，如果不是因爲他們做的產品利潤可觀，你們覺得還能有利潤？”雲非耐心地對着幾人解釋着。
他這樣一說，除了毛家老四沒有在廠裡面呆過，不瞭解外，其他的幾人都明白了。9327同樣也是這樣的情況，只不過幾乎沒有開工，根本就沒有產生什麼實際的利潤，所以這個問題就暴露的特別明顯。他們在9327廠裡面這麼多年，同樣是那麼多崗位，同樣那麼多生產任務，剛開始進入工廠的時候，幾乎天天加班都幹不完，到十年之後，人數增加了一倍，如果一個月任務跟十年前一樣，依然會天天加班都幹不完。
人數增加了，幹活的人卻沒有增加。雖然幹活的工人增加了，反正幹也是領那份錢，不幹同樣領那份錢。誰還願意幹？
幾人無語。都開始沉思起來，他們應該如何去面對那些下崗之後整個家庭都會陷入困頓的工友們。雖然以前工廠的人對於他們一直是鄙視有加，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這些天有不少的工人上門求情，說自己失去了這份工資一家人會變得怎麼怎麼可憐。
“遠的不說，咱們就說離我們這邊不遠的航天的那個基地吧，別人的規模不比我們的大吧，整個基地也就只有幾個工廠，但是看看別人，除了總裝車間以及那些火箭核心部件的生產還放在大山裡面，其他的廠都準備搬到蓉城。看看別人，工廠沒有我們多，人沒有我們多，每年的財政撥款同樣沒有我們多，但是別人爲什麼這次搬遷，能夠一次性拿出數千萬？你們以爲上面不想把九院的基地搬出去？沒錢！在蓉城建廠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建設工人的生活小區，那個開支甚至會超過建設工廠的開支！航天在蓉城那邊一共建設了五個工人生活小區，每個小區最少都是超過兩百棟七層高的樓房，每棟樓最少兩個單元，你們自己算算，這得多少錢！”
雲非知道，他們的沉默。不是因爲他們明白了自己講的這些東西。所以最後直接拿離九院基地直線距離只有十多公里的航天系統的基地說事兒，讓他們自己去想這裡面的門道。
毛英傑、於成等人聽到雲非說的這些話，終於意識到了，整個九院現在的這種狀態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了。原來國家開始提出計劃生育的時候，九院因爲特殊地位，並沒有嚴格執行。但是航天執行得無比徹底。再加上人口基數沒有九院這邊的大，所以，就造成兩邊這樣大的差異。以前整個九院的基地，都在嘲笑着航天那邊的傢伙，現在呢？
一頓飯，菜沒吃多少，酒卻喝了不少。到最後。幾人離開的時候，除了雲非，其他幾個人都是左腳靠右腳，東搖西晃的。
第二天十一點多，趙興邦就再次到了基地。他這次來，不僅是爲了雲非搬9327廠的設備，更爲了看到其他那些廠的清查結果。
趙興邦剛一出現在基地，就被重重的人羣給包圍了起來。
“工廠屬於所有工人。不允許任何人賣掉工廠！”
“把工廠賣給私人，就是對國家的犯罪！”
“堅決抵制盜賣國家財產！”
“賣國家工廠給私人，就是賣國賊，打倒賣國賊！”
“盜賣國家財產的人，是國家的蛀蟲！”
在趙興邦跟雲非被那些9327廠以及一些閒的無聊看熱鬧的人給圍起來之後，數條橫幅在兩人不遠處的人羣中被立了起來。趙興邦看到那些橫幅上面的內容，被氣得臉色鐵青。這些橫幅。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地罵趙興邦，但是跟指着趙興邦的鼻子罵人，也沒有什麼兩樣了。如果不是趙興邦經歷的風雨多，說不定這會兒就已經倒下了。
“老趙。你們的這些工人中人才不少嘛。看來你們九院的騰飛指日可待吶……”雲非看到那些橫幅，滿臉揶揄地對着臉色鐵青的趙興邦笑道。
鬧吧，鬧吧，鬧得越大，才越好玩兒。到時候看那些軍方的老傢伙們怎麼收這個場。
“前面的人請讓開，有什麼事情，咱們坐下來慢慢談，不要圍着趙主任……”得到消息地9327廠的十多名內部保安很快就趕了過來，他們一邊拿着大喇叭對着人羣喊話，一邊向着趙興邦所在的位置擠過來。
“我們不要下崗……”本來沉默地圍着趙興邦的工人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然後其他的工人也跟着喊了起來。剛開始的時候，喊聲還很凌亂，很小。但是越到後來，聲音就越整齊，越大。
震耳欲聾。
雲非拿過了擠得滿頭大汗的保安隊長手中的鐵皮喇叭。對着工人們餵了幾聲，讓整個場面安靜下來之後，才一臉陰笑地對着圍着他們的人羣吼道。
“就你們現在這個樣子，跟下崗有什麼區別？你們口口聲聲說別人是蛀蟲，你們纔是真正的蛀蟲！工廠在你們的手中，那是白瞎了。你們真當這些老舊的設備整個中國都找不到？我爲什麼要這些設備？爲什麼要這個工廠？因爲它是我外公一輩人用血和汗水建立起來的。是你們這些蛀蟲讓9327變成現在這樣。我就是要讓你們下崗，你們能奈我何？”雲非說完，才發現，整個人羣都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