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回到家裡,拿出他的“家庭畫本”。家庭畫本很大,幾乎有半個書桌那麼大,是他們用繪畫的方式記錄了家裡發生的一些事情。每個人出現的日子和長的什麼樣子他都畫得好好的。沈俊的傷心事、封肅在馬路上長跑、藍靖陽的復仇行動、揚展自殺時的情景還有自己拼命學畫的樣子等等,他都把這些畫了下來。家庭畫本幾乎就是整個家庭的真實記錄。但文字極少,幾乎全是畫,它們已經積累了20厚本的樣子。那些畫頁有點參差不齊,因爲有些事用那樣一張紙不好畫,於是就找一張更合適的紙,仔仔細細畫下來之後折成差不多合適的大小再裝訂到家庭畫本里去。唐青從櫃子裡把畫本拿出來又放了回去,然後他在畫板上繃上一張畫布,並把梵高的名畫《星月夜》釘在對面的牆上。他要畫的是昨晚上在睡夢中一直在他和杜若兮身邊旋轉的星河,那是他從未見到過的壯麗景象。那條星河給他的感覺同梵高的《星月夜》驚人地相似,他要把這幅畫臨摹下來,放進家庭畫本里去。
《星月夜》是梵高几乎完全憑想象創作出來的傑作。唐青還沒見到過誰能在描繪靜謐的星空時體現出幾乎要爆裂出來的激情。無論小星星還是大星星都帶着不可思議的漩渦,就連金黃色的月亮也包圍在一個漩渦裡。一片巨大的星雲象卷龍一般橫越天際,整個宇宙彷彿在某個神秘的定律下威嚴地運轉。風景在發狂,羣山在騷動,狀如火焰的絲柏翻卷上升,tian舐着雲端,整個畫面似乎被一股洶涌動盪的激流所吞噬。揚展認爲這幅畫是在瘋狂與激情都無法抑制的情況下才能創造出來的神作。梵高,一個偉大的天才,一個偉大的瘋子。唐青時常希望自己也能夠擁有那樣的天賦,哪怕變成那樣的瘋子。
他開始沒畫多久便覺得心裡有些動盪。他閉上眼睛,朝家裡的院子張望了一下,看見封肅正帶着柳幽河在做遊戲,沈俊和林夢霜也在院子裡百無聊賴地散步。他想了想,現在是星期天的上午,但是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沒待在家裡。而平時他每天上班佔據大部分白天的時間之外,下班後和整個週末他都不會再佔據身體,讓其他人也能夠出來做事。但是這些日子爲了配合治療他佔據了大部分的空餘時間,他們很少能夠出來了。
唐青看了看纔開始畫的畫,決定讓出身體。他把畫布從架子上放下來,把畫室稍微打掃了一下。他閉上眼睛後看見沈俊和林夢霜也加入了柳幽河的遊戲中。加上封肅就是三個大人在跟一個小孩玩耍,這確實有些不像話。他站在靈臺上朝他們喊:“誰來?”
幾個人看了唐青一眼,然後互相瞪着。
“我想看部電影。”沈俊既害羞又有點急切地說。
“無所謂,你們誰想去就去。”封肅很有風度地說,“晚上10點前留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給我,我該活動一下了。”
“那好,你去,不過中午我很想做飯,你得讓我。”林夢霜一般都會讓着沈俊。
柳幽河不高興的撅着嘴,都快哭了似的,唐青走過來小聲對她說:“沒關係,別哭呵,他們中午睡午覺的時候我們倆一塊出去,你想玩什麼啊?”
“我想到河邊趟水去。”
“行,下午我們悄悄去,”唐青把腦袋朝其他人方向一擺,放低聲音說,“把他們都矇在鼓裡。”
“嘻嘻,好呀。”柳幽河立刻破涕爲笑,然後她問出每次都會問的一句話,“能把揚展哥哥也帶上嗎?”
“不行,你也知道他是不會去的。”
“那好吧。”柳幽河點點頭,然後對林夢霜說,“林姐姐,中午給我做南瓜湯好不好?”
“想喝啦?”
“嗯,想喝,中午我只喝南瓜湯。”
“行,”林夢霜笑笑,然後對封肅和唐青說,“不問你們,反正我做什麼你們就得吃什麼。”
“當然。”封肅簡簡單單地回答。
林夢霜撇撇嘴就進自己屋裡看書去了,柳幽河繼續在院子裡玩,這時候封肅把唐青拉到一邊。
“唐青。”封肅低聲說道。
“怎麼?”。
“你跟杜若兮這事,我不得不問一下。”封肅看上去好像一直在等着問他問題,“你覺得跟她那個……這合適嗎?”
“我認爲沒什麼不好。”
“我認爲這簡直不可思議。”封肅摸着自己的下巴,搖着頭,“太不可思議了。”
唐青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她也好端端的。”
“你想過嗎?如果我們以後不得不關在這個身體裡的話,那你這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封肅埋着頭說,“這個可能性彷彿並不小。”
“是的,我明白。”唐青點着頭,“但是你知道嗎?它是如此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就象走在一條窄衚衕裡,不是前進就是後退,而這件事情上我從來沒想過要後退。依我的經驗,太違反自然的行爲最終都沒有好結果。”
“說的也是。”封肅點點頭,扯下嘴角代表他短暫地笑了一下,“你同她上牀不是在試探她吧?”
“不,當然不是。”唐青驚訝地看着他,“別胡思亂想。”
“我不會的,”封肅看上去有些憂心,“就怕治療會延續很長時間,這樣對你們都不好。”
“那是我的事,老弟。”唐青拍拍他的肩膀,“別爲我操心這個。”
“情況變得有些複雜了,我不太喜歡這樣。”
“別這麼想,事情永遠不會如我們想象的那樣順利,不是這事就是那事。而杜若兮只會對我們有所幫助,她絕不是那種拖累人的女孩。”唐青轉過頭看了看周圍,“你認爲我會喜歡上一個把大家帶進深淵裡的人嗎?在任何情況下,這個家都是我優先考慮的對象。”
“那我沒說的了。”封肅說話的時候看上去有些勉強,彷彿並沒有被完全說服,“你知道我們大家都很信任你,只是這事有點讓我緊張,我怕以後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