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什麼？我，我是不是死了？”
“你要......要做什麼？我從來沒有做過壞事，我，我父母齋僧佈道，我應該去，去什麼長樂世界，西方淨土的！我......你，你要做什麼？”
......
“唔......”
......
“回答我！讓我回家！我要......”
......
“唔......”
......
“不要只說一個‘唔’，你告訴......”
......
張雲的話停住了。
因爲他又看到了另外一隻巨大的手掌！
他知道自己已經把眼睛瞪大到了極致，死死盯着面前新出現的巨物。
但事實上他並不清楚，他此時的麪皮已經逐漸融化成霧氣，模糊不清。此刻，兩團發出暗淡紅光的霧團正深嵌在他骷髏般頭部的眼窩之中。如火焰般的光，彷彿帶着生命的燭火，正在頭骨眼窩內固執的跳動着。
除了恐懼，還有被壓抑的憤怒！
莫名的，無法描述，沒有理由，不可解釋的憤怒！
......
霧海依舊翻滾，空間中依舊死寂。
新出現的手掌沒有完全孵出霧海，只能隱約看到它在動，偶爾露出手背，偶爾露出手指。同時，霧海中還翻滾着某種咕嘰咕嘰，如手捏爛肉般令人噁心的聲音。
張雲閉了嘴，不在掙扎。轉瞬間，他的四肢、周身皮膚、肌肉、血管......已經全部消失，只剩下一個八歲男孩兒的頭骨、肋骨。無關他此刻身處活人還是死人的世界，都只有眼窩中跳動的火焰，胸肋後跳動的心臟還能證明他......
依舊存在！
他只是看，認真的看着。
於是，霧海中那隻手的動作逐漸變慢，一點點浮出霧氣。最終，呈現出同張雲身下這隻巨手一樣的姿勢，便再也不動了。
那手上託着的同樣是一個人形！由霧氣凝聚而成的，它一點點翻滾、凝實。最後，他變成了一個八歲男孩的樣子！身上居然還穿着張雲極其眼熟的長衫。
那不是別人，那就是張雲的樣子！除了......缺少一條左臂.
......
“唔......”
......
又是一聲長長的“唔”聲。
張雲身下巨震，兩隻巨手，一隻抓着骸骨張雲，一隻抓着霧氣張雲。再更爲劇烈翻滾的霧海中握在一處，用力的揉捏起來。
咕嘰咕嘰......咕嘰咕嘰......
最後，某隻手掌似高高舉起，抓着早被揉捏成一團血肉、霧泥的東西狠狠向彷彿深淵的霧海深處丟去！
......
無盡的下墜......
時間依舊以無法感知的方式流逝......
......
許久、許久......
噗......
六識、五感全部消失的張雲就像一個從極高空墜落的死人，重重摔在“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噗嗤”聲，沒有粉身碎骨，也沒有濺起塵土。
沒什麼痛苦，更沒有希望。
當然，如果這片漆黑如墨，摸上去完全沒有實體感覺，散發着微光彷彿黑色光膜的無盡平面可以被稱爲地面的話。
趴在地上的張雲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已經重新擁有肉體的眼珠直勾勾的瞪着前方濃郁的霧氣，瞳孔沒有焦距。
但那瞳孔背後卻似乎隱藏着兩團跳動的火焰，彷彿永遠都不會熄滅！
猛然間，小張雲毫無預兆的直接爬起身！
身體的感覺恢復了，六識五感回來了！張雲想都沒想，直接在濃郁如灰墨的空間中朝某個毫無意義的方向開始奔跑，瘋狂的跑！
哪怕毫無意義，毫無結果。哪怕自己幾乎忘記了一切，哪怕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但只要他知道“自己是自己”，他就要拼盡全力離開這個可以徹底泯滅自己的鬼地方。
張雲恐懼這個地方，憎恨，甚至於噁心這個地方！就算無能爲力，至少不能停下嘗試逃離的腳步！
......
由於少了左臂，尚無法適應身體的重心。周遭霧氣濃郁，張雲的步伐有些踉蹌。
一直跑，一直跑......
不知距離這時間的盡頭還有多久，不知距離這空間的邊際還有多遠。
已經徹底失去理性，忘記一切，仿若受驚野馬般狂奔的張雲忽然重重撞上了什麼東西。
這一下撞的實在，只把他裝了個七葷八素，筋痛骨酸。
......
小張雲緩緩伸出右手，充滿恐懼的向霧氣中探去。
“誰？”
“是誰在那？”
之所以發問，是因爲張雲在之前那一撞時感覺到面前擋住了自己的東西是個有皮膚、有肌肉、有肉體的東西。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是活的還是死的。
“哦......哦......”
“哦......”
“咳......咳咳......”
這是一個微弱、沙啞，有些蒼老虛弱的聲音。他似乎正在努力嘗試着發出聲音。
小張雲稍微愣了愣，身旁除了濃霧一無所有。他低下頭，發現身上還穿着一件缺了左邊袖子，胸前有道口子的長衫。不知哪來了一股力氣，張雲一把撕扯下長衫下襬，對着面前霧氣狠狠扇了起來。
隨着霧氣散開一點點，藉着黑色地面發出的微光。
一個赤裸老者出現在了張雲面前。
這老人跪在地上，身週四根石柱延伸出四條鎖鏈，鎖着他的四肢。而後背部則壓着一塊巨大的石碑，壓的他深深弓下腰，附身跪地，麪皮幾乎貼在了地面上。
“哦......”
似乎用盡了全部力氣，老者擡起頭。
這是一張瘦弱到接近枯骨的臉。張雲又用力扇了扇撕下來的長衫下襬，讓霧氣再臨時散開一些。硬着頭皮往前湊了湊。
他這纔看得更清楚了一些，這老人的身體就跟之前的自己一樣，也在霧氣中緩慢的消融着。不同的是，消散掉的肌膚血肉正在以同樣的速度生長。一生一滅相互抵消，以至於沒有變成真正的枯骨或者虛無。
而壓在他後背的石碑上隱約畫着一個......
似字非字，似畫非畫的某種符篆。
“爲......”
“什麼是個......”
“孩子？”
......
老者晦暗的眸子在張雲周身掃了掃。周圍霧氣過於濃郁，張雲剛有些力竭氣喘的感覺時便又重新聚攏起來。以至於張雲沒能看清對方的表情。
由於對方發出了一聲“哦”，而不是令人絕望的“唔”。並且還說了句小張雲聽得懂的話。小張雲頓覺精神大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