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市中心醫院手術室門口,白色的大門擋住了人們探尋的目光,這些目光裡有希望、有絕望,有焦躁不安、、、、、、、,這扇大門見慣了人間生死,看淡了世態炎涼。
一身便服的周少衣沉着臉站在手術室門口,一邊踱步,一邊看着門口不斷滾動着手術信息的屏幕,二號手術室的燈始終處於手術狀態,他皺着眉頭走到等候區窗前,習慣性的伸手從褲兜裡摸出了一包煙,剛拿出一根刁到嘴裡,還沒有等點上,一個彬彬有禮的護士小姐走了過來,聲音裡帶着職業性的溫和:“您好,我們這裡是無煙醫院,如果您要吸菸,請去醫院吸菸區。”
“靠,醫院就是事兒多!”周少衣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是畢竟兩面三刀慣了,他立即收回了香菸,無比紳士的笑了一笑,本就高挑的身子站的筆直且微微前傾,聲音無比抱歉:“對不起”。
小護士被他這麼一看,竟然面頰微微泛紅,一個羞澀的笑容後點頭離開,周少衣看着美女護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又松下端着的肩膀,痞裡痞氣的再次掏出了煙點上,深吸一口,然後將背靠在牆壁上,吐出一口菸圈,眼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和這不停升起的煙霧一樣,讓人看不清理不明,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等在這手術室門口。
門又開關了好幾次,周少衣不知道第幾次看過去,終於那個近期令他困惑的人從那冰冷的手術間走了出來,只見那人裡面穿着寬鬆的綠色手術服,外面套着白大褂,很難得的沒有扣扣子,雖然臉上略微帶着一些疲憊,但是依舊讓人覺得風度翩翩,遠遠的聽不見他和家屬交代什麼,但是從家屬感激涕零的表情中,周少衣知道他肯定是又順利的救了一條性命。
也許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羅華突然轉過頭正好和周少衣的目光遇上,不知爲何被羅華溫潤的目光一掃,周少衣沒來由的有些心虛,他乾笑兩聲後自覺的掐滅了煙,也許這就是欠人家的吧。
羅華安慰了一會兒家屬,轉身走向周少衣,淡淡的聲音帶着疲憊和一如既往的儒雅:“周支隊,有事?”
羅華這人行事溫和,接人待物彬彬有禮,但是不知爲何,周少衣就是覺得他這份儒雅的裡面藏着拒人千里的疏遠,周少衣“嘿嘿”笑了兩聲,同時抖了抖衣服,在外人看起來,他是想耍個酷,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羅華生活很講究,尤其討厭吸菸喝酒這些作命的行爲,他這是努力的想要扇去這一身的煙味兒。
“羅醫生,好久不見!”周少衣也不知爲什麼就那麼心甘情願的陪着笑。
“周支隊,好像我們上個周剛見過。”
也是,醫生這種生物,一個周可能只有一天回家,人家好容易回家一天,還見你一面,確實不少了,周少衣心想這還真是和我們刑警挺般配的。
“我是想和你瞭解一件事情。”周少衣收起了自己玩笑不恭的樣子。
“什麼事?”羅華淡淡的問。
“你還記得侯俊嗎?”
“侯俊?”羅華皺起了眉頭,“誰?”
周少衣無奈的搖搖頭,也許這羅醫生腦子裡除了內外婦兒百科全書就只剩下病人病情,剩下一點兒地兒,能記得家門在哪裡就不錯了。
“就是六個月前你搶救的那個車禍腦外傷的混混。”周少衣提醒道。
羅華恍然:“哦,不是早出院了嗎?怎麼了?”
周少衣吸了口氣:“他是我們對本次案子的重要嫌疑人,但是一直苦於沒有證據,不能捉拿歸案,六個月前在警方的嚴密的圍剿中,他還是毀滅了所有的證據,突圍出來,但是路上卻遭遇了嚴重的車禍,腦出血,送你這裡來了。”
羅華點點頭:“這個我記得,當時他有腦疝,九死一生。”
周少衣坦誠的說:“我們都覺得他是死有餘辜,雖然無法給他定罪,但是也不希望他再度禍害人間,誰也沒指望他能活。”他還記得當時自己的組員也只是看着他沒有斷氣,人道主義一下,叫了一輛救護車,但是沒想到叫到了出診的羅醫生。他還記得羅華當時沉着的面色,清晰卻極爲快的語速,乾脆利索的急救動作,在他們眼裡,這是一個罪無可恕的罪犯,在羅華眼裡這是他的病人,警察的職責是維護秩序,讓壞人不能逍遙法外,醫生的職責是救死扶傷,不分貴賤老幼,也許在警察的眼裡世界分爲好壞,在醫生眼裡或許只有生死。
事後周少衣問羅華:“你救了一個壞人,等他好了,沒準他會殺一百個無辜的人,你說你是救人浮屠,還是助紂爲虐?”
羅華那時只是淡淡的回答:“凡人都應有一次悔過的機會。”
確實侯俊生還後很是感激,特意吩咐下面的人定製了一面錦旗,上面寫着“盡忠職守,一心爲民”,周邊還煞費心思的整了一圈兒五彩斑斕的掛珠,看起來花裡胡哨挺與衆不同的,然後就大搖大擺敲鑼打鼓的送到了警察局,並且要求親自交到周少衣手上。
周少衣接過錦旗的剎那,張璐、陳昊氣的臉都綠了,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把將侯俊碎屍萬段,簡直太囂張了。
周少衣面無表情地收下錦旗後,交給偵查科檢查一遍,確定沒有監聽設備,就帶回去掛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最醒目的位置,每天早上一上班就看見侯俊那幾大字兒掛在自己眼前,然後告訴自己一定要將這個王八蛋繩之以法。
羅華看着周少衣問道:“他又去逼良爲娼了?”
周少衣苦笑一聲:“他倒是想,但是隻怕沒機會了。”
“怎麼了?癱了?不會吧,出院的時候評估過,日後生活自理應該沒有問題。”羅華語速平穩,清晰。
周少衣一聳肩,有些遺憾:“死了。”似乎在可惜不是他親手宰的
羅華愣了一下:“死了?怎麼會?”
周少衣點點頭:“不但死了,還死得很慘,幾乎是活生生被人片成人棍了,最後才一刀致命。”
羅華聽到這裡,微微抿了抿嘴,似乎有所不忍,別開眼睛:“既然人已經死了,那麼周支隊來我這裡做什麼?”
周少衣:“就是想了解一下侯俊住院時羅醫生有沒有注意到什麼可疑的人來過,比如可能接觸到他的”
羅華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若有所思:“我”。
周少衣愣了片刻之後啞然失笑:“還沒有發現羅醫生你還能這麼幽默。”
羅華認真的看着他:“我是他的主治醫師,自然能接觸到他,而且還最多。”
周少衣搖搖頭,笑着問:“沒有別人了嗎?”
羅華又仔細想了一想:“有?”
周少衣眼神裡閃爍着一絲一閃而過的精光:“誰。”
羅華淡淡道:“你。”
周少衣猛得被噎了一下、、、、、、
“還有病房門口那幾個便衣。”羅華認真的回想着。
周少衣忍俊不禁:“羅醫生還真是讓我有了新得認識。”
羅華此時已經不願意在和周少衣糾纏,他邁步走向電梯,聞言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周少衣:“周支隊的閒情雅緻也讓我刮目相看,出了命案不去現場,卻來醫院待着,難不成還要我給你參謀。”
周少衣:“我總覺得吧,你當時費了那麼大的勁兒救了他,他這條命沒了,就理所應當和你通報一聲。”
“叮——”一聲電梯到了,羅華擡腿走入電梯,周少衣也邁步跟上,羅華看着周支隊不客氣的慫道:“這死亡通知書你下錯家屬了。”
周少衣笑了笑:“不說他了,晚上有空沒?”
羅華一翻手腕兒,一塊普通的手錶,帶着這人精瘦的腕子上,竟然也顯得高大上,就連那廉價的樣式,也變得清高淡雅起來,周少衣以前總覺得人靠衣裝馬靠鞍,現在方覺那是衣裝、馬鞍沒有遇對人。“沒時間。”羅華一臉認真的回答。
周少衣無奈的搖搖頭,好歹自己也是個支隊長,在這個小醫生面前竟然這般心甘情願被慫,連賴皮都耍上了:“馬上中午了,那你請我吃個飯吧?”
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羅華卻不惱,他的眼神似乎空洞了一下看着電梯的角落,好像真的在考慮能不能請周少衣吃個飯,片刻回神:“晚了。”
周少衣、、、、、、
羅華有些遺憾的看着周少衣:“剛纔他們就給我訂了一份兒手術餐。”
周少衣氣的雙手一插兜:“沒見過這麼摳的。”
羅華看着周少衣,緩了緩:“要不盒飯給你,我再訂?”
周少衣一聽嫌棄的說:“就你醫院那三素一湯沒葷腥的盒飯,你還是自己留着吧,難怪你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都是一天到晚吃那盒飯整的,今晚乾爹打電話讓我回家吃飯,你回不?”
羅華擡起眼睛,似乎剛想拒絕,然後頓了頓:“下午有臺大手術,我可能會很晚。”
周少衣一個燦爛的笑容:“等你!”
羅華好笑的看着他眉飛色舞:“你就爲這事兒?”
周少衣收起玩笑的樣子:“切,太高看自己了,你不過順便而已,我去監控室了。”
羅華:“直接去調監控,你午飯怎麼辦?”
電梯到了一樓,周少衣邁着大長腿瀟灑的浪了出來:“我的工作餐,包子加豆漿,比你那盒飯強,要不要給你一份兒?”
羅華搖搖頭,笑着就轉了身,周少衣看着羅華頭也不回的走了,忍不住有些悵惘,自己最近是怎麼沒了?想什麼呢?他甩了甩頭,朝監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