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影突然明瞭又暗,羅華聽見有人將門敲的震天響。
“少爺,起牀了!”丫鬟小翠扯着嗓子拍十三的門。
少爺?十三怎麼成爲少爺了呢?羅華一頭霧水。
這邊十三一頭鑽到了被子裡面,裝作沒聽見。
還有人可以將幾百年如一日嚴謹十三逼着這個樣子,連羅華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小翠敲了許久都沒有人應聲,她突然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小姐交代,如果少爺還不肯起牀,她就派人將南陵的王阿婆,和河上的張娘子全請過來。”
十三一聽腦子瞬間大了一圈兒,一個媒婆已經夠讓他頭疼的了,再來兩個,簡直是要他的命。羅華見十三認命一般的掀了被子,對着光禿禿的房樑恨恨的自言自語:“早知道就該把她丟在樹林裡。”
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十三隻能磨磨蹭蹭的跟着小翠來的前廳,那宋婆子一看見十三兩眼放光,十三生的其實還不錯,七尺的身高,常年于山野行走,身材勁瘦,皮膚古銅, 眉毛不濃不淡,再配上那雙有些孤傲的眸子,很是耐看。
“哎呦,這就是初公子?”媒婆圍着十三眉開眼笑的轉了三圈。
如果換做以前,她早讓十三扔出去了,但是今日不同往昔,他強忍着心中的煩悶,擡頭看去,只見一個年輕的卻挽着夫婦人髮髻的女子微微扶着腮坐在椅子上,笑着的聽別人誇獎自己的弟弟,昳麗的面容上帶着一絲不加掩飾自豪和炫耀,像極了被人當面誇獎自己子女的爹孃。
十三悶悶的喊了一聲:“姐!”
初見月擡起身子:“嗯。”
宋婆子這是也回過身:“初家娘子,我這就給劉員外回話去。”
初見月一聽起身走到送婆子面前:“勞煩婆婆了,但是這劉家小姐和我家弟弟有沒有緣分,還得看宋婆婆了。”說罷,塞了一貫銅錢婆子手裡。
婆子暗暗一掂量,分量還不輕,笑的更是賣力:“初家娘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姐!”十三極爲不悅的又太高了音調。
初見月回過頭凌厲的目光往十三身上一掃:“閉嘴!”
十三氣急卻又無可奈何。
宋婆子千恩萬謝的離開了,十三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悶悶的喝了一口茶水。見初見月很久沒有做聲,十三忍不住看過去,只見她正輕輕揉着額間,一看昨晚就沒有睡好,“又沒有睡好?”
初見月點點頭:“嗯。”
十三憤憤的放下杯子:“一天到晚瞎操心 ,不要緊的事兒你就別去管了行不行?”
初見月放下胳膊,直起身:“什麼叫不要緊?我們初家的香火是不要緊的事兒?”
十三被氣得一時語塞,他那日將初見月撿回去後,不僅給自己撿了一個姐姐,還撿了一個姓兒,居然被她匡着跟她姓初了,真是豈有此理,十三:“你不也是一個人?”
初見月又擡起了胳膊繼續揉着太陽穴:“我不一樣,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即便你姐夫找不到了,我也是別人家的人。”
十三一聽抓緊了手裡的茶杯,沉思半天后認真的說:“我覺得我還是去找我那素未謀面的姐夫好。”
初見月漫不經心的“哼”了一聲,“你還是先去城東王夫人家,把她要的藥材送過的好!”
十三生無可戀的問:“姐,你和我姐夫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初見月有些不耐煩的拍着桌子:“我是他搶回去的,跟你說了多少次了。”
十三撇了撇嘴:“姐,我怎麼卻覺得姐夫沒準兒是你搶回去的呢?”
初見月聞言擡起眼皮,殺人一般的目光射了過來:“要不姐再去給你搶個媳婦回來?”
十三遇上初見月的目光沒來由的心裡一虛,趕緊躲開了。
一直旁觀的羅華沒想到孤傲到甚至有些可怕的十三竟然也有今天,在一邊兒笑得前俯後仰,幸好現在的十三看不見他。
從十三零零散散的記憶中,羅華大致瞭解了初見月一個弱女子怎麼從當初那個死老虎起家,又是怎麼用了一年的時間做到了今天這麼一個不大不小販賣藥材的商號,初見月的手腕,就連羅華也覺得很是了不起,這麼一個長着七竅玲瓏心的人兒,最後怎麼就癡傻了呢?羅華想來都覺得可惜。
十三也曾奇怪一個女子怎麼會有這樣的膽魄?初見月一臉憂思的說,當初她那相公雖然是個土匪,但是手裡也經營着不少商鋪,耳濡目染自然就學了不少。
“看來姐夫對你很好啊?”
每當說起姐夫,十三都能個感覺到初見月的咬牙切齒:“我現在去給你娶個媳婦,相信她對你也會不錯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一個女人能有什麼辦法?”
十三突然想起,這條街盡頭有個胡屠夫,死了老婆,見初見月一個弱女子帶着個弟弟相依爲命,還千辛萬苦的撐着一個店鋪,極爲不易,於是心生好感,隔三差五來搭訕,後來趁初見月不備還想沾個便宜,沒等十三抽出身後的砍柴刀,初見月就已經一腳將那接近兩百斤的屠夫踹了出去。
還有後街的陳記粥鋪從他們姐弟這裡買些了薏米、黃芪、枸杞,看他們姐弟單薄,仗着自己家族人多勢衆遲遲不肯結賬,被初見月在粥鍋裡連下了三天黃連,客人跑了大半,第四天一大早陳老闆反應過來,趕緊前來求和。
初見月笑着接過了陳老闆恭恭敬敬遞過來的貨款,回頭小心翼翼的將自己昨晚磨成的小米樣子的黃連收了起來,吩咐十三小心放着,沒準兒以後還用的到。
初見月她身爲一個弱女子處於浮浮沉沉的人世間確實能有的辦法不多,但是她就是有本事讓別人拿她沒辦法。
若干年之後十三回憶起來當初的情景依舊是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