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7-8 8:52:00 本章字數:5366
飛瀾的額頭已經侵出了冷汗,她一面應敵,一面想着應對之策。卻不曾想,敵人暗中使詐,拋出一把白色粉末,她躲閃不及,一時間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竟是在丞相府中,她平躺在柔軟的牀榻上,墨眸清冽,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頭頂的天花板,讓人辨不清她此刻的情緒。牀榻旁,顧非凡負手而立,靜靜的凝望着她,眉宇溫潤。
“終於醒了,不過是一點迷.藥,居然昏睡了一整個下午,本相不得不懷疑你這戰神將軍是浪得虛名了。”顧非凡一笑,自顧倒了杯茶遞到她面前。
飛瀾淡漠起身,接過他遞來的水,大口喝了起來。“西域的迷迭香,千金難得,到了顧相口中,竟成了不值一提的迷.藥。既然表哥對藥效有異議,不如親自試一下,看看能昏睡多久?”
顧非凡失笑,又道,“你這張利嘴,我說不過你。珂”
藥效未過,飛瀾身體依舊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只能癱軟的靠在牀壁。
“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或者說,感謝我的救命之恩。”顧非凡玩味的問道。
飛瀾冷然一笑,道,“慕容飛瀾多謝顧相不殺之恩。阡”
顧非凡沉默了片刻,嘆息一聲,“女人有時候還是糊塗一點可愛。”
“飛瀾從未覺得自己是可愛的女子。”飛瀾淡漠回答,而後又問,“表哥打算什麼時候給飛瀾解藥?”
顧非凡笑的甚爲無奈,“若你沒有服下解藥,三天三夜也醒不過來。放心吧,一個時辰之後,藥效過了,你身上無力的感覺就會消失。難道,飛瀾連與我獨處一個時辰都不願意嗎?”
飛瀾不語,而後,是良久的沉默。顧非凡的目光幽幽探向窗外,若有似無的輕嘆,“我說過,一定會爲慕容氏滿門報血海深仇,無論是豫南王,還是君墨舞,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飛瀾微眯了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視着他,即便是顧非凡,在這樣的眸光下,依舊有些心虛。“表哥刺殺豫南王世子,計劃可稱天衣無縫。只可惜,並非是爲了飛瀾,而是爲了你的主子寧王吧。豫南王不爲寧王所用,規勸謀反的摺子在豫南王手中便成了威脅寧王的把柄。若君墨舞真的將摺子拿給皇上,寧王便坐實了謀反之罪。所以,表哥纔會鋌而走險,除掉君墨舞。”
顧非凡沉默不語,靜靜凝視着她,眸中是掩藏不住的讚賞。飛瀾的確很聰明,甚至聰明的有些過了頭。
“可是,表哥有沒有想過,若君墨舞出事,只會激怒豫南王,後果更不堪設想。”飛瀾擰眉,凝重道。
顧非凡一笑,反問,“難道這不是你所期望的嗎?豫南王若敢造反,皇上自會處置他,借刀殺人,豈不更好?”
飛瀾面容蒼白,一雙墨眸些許空洞。“皇上羽翼未豐,若豫南王謀亂,只會讓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這就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局面嗎?”
顧非凡苦笑,“說來說去,你心裡想的還是他。”
飛瀾搖頭,神色黯淡,似有所思。她與顧非凡自幼一同長大,飛瀾以爲自己足夠了解他,卻不知,他是何時開始被權利、***衝昏了頭腦。竟可以致天下蒼生於不顧。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揚言要爲天下蒼生請命的顧非凡究竟到哪裡去了?五年,真是一個漫長的歲月,足以物是人非。
“道不同不相爲謀,飛瀾該離開了。”她說完,搶撐着身體下牀,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好在顧非凡手疾眼快的攙扶住她。
“就這麼急着離開嗎?藥效剛過,你休歇一會兒再走吧。你若是不想見我,我離開便是。”他無奈嘆息,將她扶回牀上,而後轉身離開。
顧非凡推開.房門,管家早已侯在庭院中,“相爺。”
“她還沒有離開嗎?”顧非凡蹙眉問道。
“恩,公主在後園中,喝的爛醉如泥。”管家回稟。 шшш⊕ тt kán⊕ co
“隨本相去看看吧。”顧非凡神色有幾分不耐,隨着管家向後園而去。並未留意,身後房門輕開,飛瀾悄悄跟了出來。
後園迎春花開的正盛,花海之間,女子身體癱軟的依靠着石桌,手中依舊緊握着碧玉酒壺。仰頭,又灌了一口烈酒。她美麗的臉龐上掛着兩行清淚,緊蹙眉心,模樣痛苦至極。
顧非凡在她身邊停住腳步,伸手用力握住她手腕,冷聲道,“公主醉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永河仰頭看着他,半響後,狂笑不止。“顧非凡,我是醉了,卻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清醒。我知道,我不該再出現在這裡,不該恬不知恥的奢求你一絲憐憫。可是,我管不住我的心,五年了,我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卻依舊沒有忘記你。”
顧非凡看着她,眸中並非沒有動容,若他的生命中不曾出現過飛瀾,他或許會愛上面前的這個女人,他不得不承認,她熾烈的感情,讓他心動過。只是,他的心中有了心愛的女人,已經沒有了永河的位置。
“顧非凡何德何能,不值得公主如此。”
永河嘲諷的大笑,“是啊,不值得,太不值得。顧非凡,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是我們孩子的忌日,六年前的今天,他從我的身體中生生的剝離,那種喪子之痛,你是不會懂得的。”
狂笑,突然變成了大哭,她哭得痛徹心扉,顧非凡沉默了,震驚中又帶着莫名的凝重。“你,你說什麼?”
永河痛哭着,撲入他懷中,身體不停的顫抖着。“非凡,我們的孩子沒有了,六年前就已經沒有了。對不起,是我沒用,是我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非凡……”
“不,你騙我,你在騙我對不對?”顧非凡有些失控的推開她,低吼道,“那無憂呢?無憂又是誰?”
永河哭着,呢喃着,“無憂,無憂是飛瀾的孩子……”
躲在廊柱後的飛瀾大驚,她沒想到醉後的永河會如此口不遮攔。只是,她受迷.藥所致,藥性剛過,身體虛軟,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公主!”她踉蹌的從廊柱後面走出來,來到永河與顧非凡身旁。她感覺得到,顧非凡看着她的眼神,不可置信中,又帶着疼痛,而疼痛中又藏着恨。是的,他恨她,恨她委身與另一個男人,恨她爲那個男人生了孩子。
“她說的是真的嗎?”顧非凡隱忍的問道。
飛瀾苦笑,“不是說酒後吐真言嗎?永河公主所說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顧非凡突然踉蹌了兩步,看着她的時候,好像看着陌生人一樣。
啪的一聲脆響,是永河推翻了手中的酒壺,碧玉酒壺墜落在地,瞬間四分五裂。酒醉的永河哭的像個孩子,撲入顧非凡胸膛,想要尋求安慰,而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將她推了出去。永河踉蹌了下,摔倒在地。
她受傷的看着他,淚無聲的劃落,而後,她動作緩慢的爬到飛瀾腳下,姿態卑微的祈求着,“飛瀾,飛瀾,我求求你,將非凡還給我好不好?我愛了他整整十年,我真的不能沒有他……”
飛瀾低頭俯瞰着她,蒼白絕世的容顏,淡漠的沒有表情,卻又有種若有若無的淒涼,讓她周身的空氣都蔓延出悲涼的哀愁。飛瀾脣角微揚着,苦澀而嘲諷。她該如何回答她呢?她沒有資格將顧非凡讓給任何人,因爲,他從來都不曾屬於過她。
飛瀾俯身,輕輕的將永河從地上扶起,然後,坐到了石桌旁。她沉默的爲自己斟了一杯酒,辛辣的酒液劃過咽喉,眼前竟變得模糊起來。再次斟了酒,她敬向顧非凡的方向,“今天是你孩子的忌日,表哥難道不悼念一下嗎。”話音方落,她將杯中酒緩緩倒入腳下泥土之中。
顧非凡無聲的在她對面坐下來,修長的指緊緊的攥住手中酒杯,半響的沉默後,才沉聲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飛瀾苦笑,似乎並不太想去回憶那段不堪的回憶,但她想,顧非凡有知道的權利。“大軍趕赴邊塞的途中被敵軍突襲,爲了逃命,公主從戰馬上摔下來,小產了。”飛瀾仰頭,又是一杯酒,一飲而盡。一雙眸子卻是空洞一片的,那個時候,生死一線,她們能存活下來,已屬不易,太多鮮活的生命留在了風沙大漠,其中就包括那個尚未來得及看到這個世界的小生命。
視線越來越模糊,飛瀾強忍着不讓淚落下來,她再次舉起酒杯,卻突然被顧非凡按住了手腕,低沉的聲音中依舊有淡淡的關心。“你身上有傷,別再飲酒了。”
飛瀾笑,墨眸中閃動着瑩瑩流光,而後,一把甩開他的手。“拜顧相所賜,一點皮肉傷,還死不了人。”
“飛瀾……”顧非凡微嘆,剛要開口,卻被她打斷。
“顧相,今日叨擾太久,下官與公主也該告辭了。”飛瀾起身,用力扯起酒醉的永河,向園外走去。
回府的馬車中,永河昏睡不醒。飛瀾空洞的目光淡淡散落,她想,這樣也好,醉了總好過清醒的疼痛着。
暮色四合之時,下起了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飛瀾孤身坐在院落中,如牛毛般的細雨,一絲絲鑽入碧色錦袍中,貼在她細膩的肌膚之上。蒼白的小臉微揚起,雨水和淚水膠合着落下。
耳畔回想着金戈鐵馬的叱吒聲,六年前的一幕又一幕好似就發生在昨天。
那是與三藩王的第一場仗,整整打了一天一夜,她從戰場上回來,腹中突然一陣刺痛,眼前一黑,就從戰馬上翻滾下來。
“飛瀾!”風清揚飛身上前,一把接住她,將她抱入營帳中。
飛瀾很快就醒了,側頭看向坐在榻邊的風清揚,他一臉凝重,兩指依舊搭在她腕間。
彼此間是長久的沉默,氣氛說不出的詭異。許久後,他纔再次開口,沙啞的聲音,微微發顫。“飛瀾,你知不知道……”
“嗯。”未等他將話說完,飛瀾便悶應了聲。她眸光些微的渙散着,容顏蒼白淡漠,手緊貼着平坦的小腹,壓抑而隱忍着。又是良久的沉默,她看似平靜,內心卻慘烈的掙扎着,最後,歸於平靜。
她合起明眸,乾裂的脣片輕顫,“替我準備藥,將孩子拿掉吧。”
“你們說什麼?”一道厲聲響起,帳簾突然被人從外掀開,永河臉色慘白,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
“公主,你剛剛小產,還是去休息吧。”飛瀾的聲音異常平靜。
永河跌坐在牀邊,失去血色的雙手緊握住飛瀾的手,泣聲道,“飛瀾,將孩子留下來吧,我不想你像我一樣經歷喪子之痛。”
飛瀾淡漠的搖頭,“大戰在即,身爲主將,難道我能躲起來生孩子嗎?他會拖累我們的。趁着他尚未成型,將他拿掉吧,我就當,他從來不曾存在過。”她的聲音平靜的近乎無情,只是一雙眸子,空洞的可怕。
“不,不要拿掉他。飛瀾,這些天,我夜夜都噩夢連連,孩子的哭聲一直在我耳邊迴響着。我真的很痛苦,飛瀾,求求你將他生下來吧,他以後就是我的孩子,是屬於我的孩子……”
時隔六年,永河的哭聲與風清揚的嘆息聲似乎還響在耳畔。她對永河一直心存感恩的,是永河在最關緊的一刻,保住了無憂的命。
頭頂的天空,突然晴朗了。飛瀾擡頭,頭頂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青色大傘。永河身着豔麗裙衫,顯得臉色更蒼白了。
“公主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飛瀾溫聲問道。
永河搖頭失笑,用指尖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你知道我酒品一向不好,昨夜怎麼了?我竟完全記不得了。飛瀾,我有沒有丟臉?有沒有說錯話?”
飛瀾搖頭,手掌輕輕握住她的,“沒有,你昨夜從外面回來後就一直在昏睡。我讓逸雲熬了醒酒湯給你。”
“我沒事,倒是你,怎麼獨自坐在這裡淋雨,心情不好嗎?”永河擔憂的詢問。
飛瀾側頭看向東方天空,天邊已顯出一片魚肚白。“沒什麼,只是心中煩悶而已。”
“快進屋將溼衣服換掉,小心感染風寒。”永河撐着傘,兩人並肩向臥房而去。飛瀾剛剛換了一身乾爽的錦袍,便有小廝前來稟報,宮中的馬車已經等候在門外,來者是怡景宮蝶妃娘娘的內監。
“奴才參見慕容將軍,我家娘娘請將軍入宮一敘。”
“宮規嚴謹內臣與後宮嬪妃接觸,不知蝶妃娘娘召見駙馬有何貴幹?”永河蹙眉問道。
“回稟公主,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將軍隨奴才前去,不就知道了嗎。”內監躬身,賠笑道。
飛瀾起身,雲袖一拂,溫聲道,“那就有勞公公帶路了。”
“飛瀾……”永河眸中現出憂心之色。
“無礙,蝶妃娘娘不過是找我敘舊而已。”飛瀾安慰的一笑,隨內監離開。
怡景宮中,飛瀾坐在偏殿中飲茶,她已經等了整整一個時辰,蝶妃還未現身,飛瀾倒也不急,悠哉的品着清茶。
“蝶妃娘娘到。”隨着小太監尖銳的一聲喊,蝶妃一襲華美宮裝,在侍女的簇擁下,緩緩步入偏殿之中。
“讓慕容將軍久等了。”莊曉蝶聲音嬌媚。
“娘娘嚴重了。”飛瀾起身,緩緩而拜。
“坐吧。”莊曉蝶一拂雲袖,坐在了軟椅之上。“慕容將軍莫怪,只因皇上昨夜留在了怡景宮,皇上折騰了一夜,本宮侍寢實在辛苦。”莊曉蝶俏麗的臉蛋上浮起一抹緋紅,紅脣嘟起,卻難掩得意炫耀之色。
飛瀾低頭飲茶,面上不溫不火,只淡淡說了聲,“恭喜。”
此時,有宮女捧了盆栽,雙手捧在蝶妃面前,瓷盆中,是一盆盛放的雙色菊。蝶妃拿起水勺,盛了清水倒入盆中。她傾身上前,深吸着花香,脣角得意的上揚。
“蝶妃娘娘找飛瀾來此,不知有何貴幹?”飛瀾淡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