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還沒大亮,屋外的燈光照着,我纔看清楚來人是誰。
“唐警官。”我說道,“你這是擾民……”
“我擾個屁的民!我還以爲你死了。你的電話,你三叔的電話都不通,得虧我是警察能找到你家的地址,不然的話,我怕是要滿世界發通緝令了。”
“我又沒犯法,你憑什麼發通緝令。”
“老子濫用職權可以不?”
我笑起來:“惹不起,惹不起,你快進來吧警官大人。”
唐警官穿着一身便服,一進來就一屁股坐在一樓的沙發裡,癱在那裡讓我給他倒一杯熱茶,問我有沒有吃的,看起來他是又累又餓。
“你在辦案?”
“老子一天沒吃東西了。”他罵罵咧咧的說道,“還不是爲了那件破事。”
“你去了紙鎮?”
“去了就好了!老子沒進去成。就在對面的山上蹲守了一天,用遠程望遠鏡觀察他們的動向,我這兒還拍下了不少的圖片和視頻,我來就是和你探討一下,上次我們出來之後你們就跟死了一樣不聯繫我,你們什麼意思?我可是在爲你們找人,臨了臨了,你們見到人了,一句話不說就把我撂下,你們夠意思不?”
“忙……”我敷衍說,“這不就打算聯繫你嗎?”
“放狗屁。我要不找上門來,你是一輩子也記不起。林長生,你這個年輕人不厚道。”
他滿嘴的抱怨,我知道對於一個又冷又餓又困的人來說,發發牢騷是正常的,於是就讓他懟我,我也像個受氣包的似的全盤接受。
我給他弄了熱水和泡麪,他三兩下吃完就拿出他的設備,讓我看他拍下來的視頻和圖片。
小小的紙鎮在視頻裡很顯眼,冬天四周的景色是蒼涼的,但是紙鎮卻是蒼涼景色中的一抹重彩,它的色彩太鮮豔,一溜溜的紙器非常顯眼。
視頻拍攝的是白天的紙鎮,小鎮上的人不多,在街上走來走去無所事事的樣子,不過隨着時間往後,紙鎮上的人越來越多,從視頻中可以清楚的分辨哪些是真人,哪些是假人。
不管是真人還是假人,他們都朝着同一個方向而去,那裡是戲臺,到了戲臺之後一批批的上去唱戲,這樣一混雜,真人和紙人就分不太清,因爲他們的身段都是一樣的柔軟了。
由於隔得遠,那些人的樣貌當然都看不清楚,但是我在戲臺上還是發現了我媽。
她是特別顯眼的一個。
她的身段我太熟悉不過。
她穿着大紅色的戲服,走來走去指揮着,那架勢看起來乾脆利索,哪兒像是平時裡畏畏縮縮的樣子?
而且她的身形是那麼好看,以前她的風韻,全都給粗布衣服掩蓋住了,現在的她看起來十分窈窕,超凡脫俗,怎麼看不是一個農村婦女的樣子。
鏡頭給了她幾個特寫,讓我更加確定就是她。
唐警官見我一動不動的盯着,不失時機的問道:“怎麼樣,想不想再進去?”
我倒是不着急進去了。
三叔不在,我不會輕舉妄動,再說,長樂已經進去了,他在裡面當臥底,我想知道什麼還不容易嗎?
唐警官見我漫不經心的樣子,他有些驚訝:“林長生,你怎麼回事?你不準備要你媽了?”
我心說那不是我媽。
可關於我們靈石家族的事情,我還是不給唐警官說的好。
我也不想他被捲入這場是非之中,我以前借給他馬燈,他還我一個人情,把我媽找到了,我們之間好像就兩清了。
何必讓人家一個無辜的警察摻和進來呢?他不知道內情,白白害人家死掉的話,我這輩子內心也不會安穩的。
於是我淡淡的說:“唐警官,我們進去過,我媽不願意出來,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我……還是不去勉強她了。她跟着我爹,整天捱打捱罵,那樣的日子她過夠了。”
他用怪怪的目光看着我:“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那個哭着叫着讓我幫忙找媽媽的小男娃,去哪兒了?你長大了。”
“是,我長大了。我尊重我媽的選擇。”
“那要是我把你媽抓起來,你也沒什麼意見吧?”
我一愣,問道:“你爲什麼要把她抓起來?”
唐警官也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你都不關心她,你還問這些做啥?”
“你來我這裡,不會就是爲了吃點東西喝點熱水的吧?”我說,“唐警官,你有話就說唄。”
他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水,說道:“林長生,之前我說過,你媽這個人在我們的數據庫裡找不到,是個黑人。但是我們翻看了一些案宗,我們有些懷疑她的身份。她在你們村來歷不明,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她是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唐警官,這是什麼意思?”我問。
唐警官壞壞的一笑:“你不是不關心她嗎?”
“你快說吧。”
“那你配合我的調查嗎?你還裝出一副酷酷的樣子,表示這事和你無關嗎?”
“我服了你了。吃我的喝我的還威脅我。”我說,“警官大人,我配合你的調查,你就快說吧,不然我的胃都要被你吊出來了。”
他抽了一支菸,那樣子很享受,慢吞吞的從包裡拿出一疊厚厚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我迫不及待的打開看,是一疊舊報紙和舊雜誌。
看起來是有些年份的報紙,有一些還是上個世紀的,泛着歲月的黃色,但是很平整,保存完好。
“你給我看這些做什麼?我可沒心思看。”
“我知道你沒心思看,你一看就是念書不認真的人。不過我讓你看的,你一定感興趣。”他說,“看重點,裡面我都劃了重點。”
我打開第一份報紙,這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東西,唐警官劃的重點是一個民間故事。
故事裡說,在雲南邊境,有一個民間奇人,會易容術。他的易容術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能把一個人完全變樣,連親媽都認不出來。
從描述裡可以看出,被他易容後的人就跟換了一個腦袋換了一張人皮似的,不過他不輕易出手,而且價格不菲,不是平民能接受的,除開價格不菲之外,還有額外的條件,當然具體是什麼條件,文中沒說。
我不知道唐警官讓我看這個老故事是幾個意思,他示意我繼續往下看,我翻開接着的那幾張報紙,上面都有這個人的傳說,一張比一張吹得神,簡直就跟看神話故事似的。
有一篇裡甚至還說,這人其實用的是巫術,誰要是被看重給換了臉,那被換的這個人就死了,易容後的這個人就頂着死去那人的身份和陽壽活着。
“你什麼意思啊警官大人?你來就是讓我看這個?”
“對,把這個會易容術的看了,我再讓你看另一個。”唐警官說,“接下來你看這個。”
他把一張紙遞給我,上面是一則案件的通報。
當我看見那上面幾個字時,我的腦袋裡轟隆一聲。
我知道唐警官是什麼意思了!
這個通報裡寫着,雲南一個名叫玉珠的女子被殺害,兇手潛逃,描述了兇手的大致輪廓,舉報有獎。
玉珠,這不會那麼巧,就是我媽……
就是紙鎮那個公主玉珠。
我強壓住心中的激動和不安,唐警官又拿出幾張照片給我,說這就是那個死者玉珠。
我把照片拿過來一看,這是一個穿着民族服裝的女人。
藍色的民族服裝,精緻的頭是,女人彎彎的眉眼,笑起來就像是明媚的月亮。
這個女人很美,美得高貴,美得不沾一點人間煙火。
“這個女子的頭飾說明她在那個民族有着高貴的地位。據說是當地一個首領的女兒,人稱公主玉珠。”唐警官說,“林長生,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吧。”
我笑了一下,我這一笑一定比哭還難看。我又不是傻子,唐警官如此提醒和暗示,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媽就是那個公主玉珠。”我說,“可是,她好好的公主不做,跑來做我爹的老婆,還換了一張並不比自己漂亮的臉,她圖的什麼?”
說實話,水晶棺材裡的那個瑾瑜和玉珠本人,並不是一個檔次的。
玉珠更比瑾瑜好看,瑾瑜身上沒有玉珠那種異族的風情,更少了一些嫵媚的氣質。
如果瑾瑜是淡雅的菊花,那玉珠就是怒放的玫瑰。
唐警官說:“我們經過多方的調查,懷疑你媽就是公主玉珠。我也想知道她圖的什麼?林長生,這就要你配合我了。你爹,絕對不是她想要得到的,她一個異族的公主,跟你爹在一起,那完全不搭。她忍辱負重在你家快二十年,我就想知道她圖什麼?”
“對啊。圖什麼?”我也納悶。
“不圖你爹,更不圖你家的財產,那就只有你了……你是玉珠所圖。”唐警官說,“林長生,現代先進的科技可以讓你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你父母親生的。”
“你什麼意思?”我豁的一下站起來,“唐警官,你說什麼?”
“你別激動。你自己身體的特徵你知道,我也知道。你何必跟我繞彎子呢?”唐警官說,“你別忘了,我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警察,我還是靈異事件調查組的人。我調查的事情,都是非自然現象,所以,在我眼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我愣了。
“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你媽就是公主玉珠。”唐警官說,“我也有能力把她帶走調查。但是……我還不想打草驚蛇。就讓她暫時頂着別人的臉,頂着別人的身份,我不打草驚蛇。但是林長生,你得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我腦子裡一團糟。
我不知道從何說起,腦海裡冒出了一個巨大的疑團。
玉珠爲什麼要易容成瑾瑜的樣子?
她跟瑾瑜之前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