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劍與副指揮交換了下眼神,點點頭,這些不過都是形式而已,他們事前早就把工作做足了。
到了下午,陸滌飛出場。找了輛麪包車,把名記們浩浩蕩蕩地帶往江心島。康劍這時已經不舒服得很厲害,不時掏出手機看時間。他向衆人打了招呼,沙啞着喉嚨說要回去休息。
名記們開玩笑地問他是不是昨晚勞動過度了,他大笑,把名記們送上車後,便讓簡單送他回去。
陸滌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朝康劍看了看,似笑非笑地傾了傾嘴角。
康劍一直閉着眼,簡單把車開進小區,停到樓下,他才睜開眼來,一時有點不適應下午時分從西方射進車內的強光,眼本能地眯了眯。這一眯,看到小區的大門外有輛車停了下來,車門一開,出來的那人是他老婆。
康劍怔住了,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在上班嗎?
緊跟着,從車子的另一側下來個男人,身材瘦高,面容清俊,舉止間流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冷漠的男人走到白雁面前,低下頭,像是在叮嚀白雁什麼,白雁搖頭、眉心擰着。
男人很體貼地挪了個方向,替白雁擋住西射的太陽,從口袋裡掏出條手帕。
白雁低下頭,接過手帕,拭着眼睛。
康劍不知覺坐正了身子。他沒見過這男人,可是這男人卻讓他嗅到一股不正常的氣息。
他可以忽視陸滌飛的威脅,卻有一種本能的直覺,不遠處這個冷漠的男人遠比陸滌飛危險太多。
冷漠的男人也許連自已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眉宇間溢滿了愛憐與溫柔。
這是送白雁紙玫瑰的男人嗎?白雁急着離婚,是爲他嗎?
康劍的心突地象被什麼緊緊地壓着,壓得他都無法呼吸,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
兩個人站得那麼顯目,簡單也瞧見了。
他戰戰兢兢地偷眼瞟向康劍,不敢出聲。下車不好,不下車也不好,手握着方向盤,眼簾低着,大氣都不敢出,心裡面替白雁捏了把汗。
跟着康助幾年了,瞧着他現在是面無表情,可是就在這張空白的麪皮下,一座火山正在急於噴發。
終於,男人拉開了車門,默默凝視着白雁,有點割捨不下的抿了抿脣,把車開車了。
簡單悄悄地吁了口氣。
康劍“砰”一下推開車門,“咚”地甩上,迎着白雁走了過去。
簡單不敢久留,爲了保命,飛快地把車駛離風暴中心。
白雁埋頭走路,沒看到前面有人,不留神撞上了康劍。
“對不起。”她的聲音帶着哭腔,也沒擡眼,繞過康劍,又往前走。
康劍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過頭。
康劍愣着了,白雁看着他的眼神是鄙夷的、憤怒的,如同看着一個恨之入骨的仇人。
“白雁,怎麼了?”他皺着眉頭,問道
。
“沒怎麼,我只是在深刻反省。”白雁瞪着他,抽回手,沒有上樓,而是走向小區裡的一個八角亭。
他跟了過去。
“反省什麼?”
白雁深呼吸,目光咄咄,“我在反省我是怎麼淪落成一個小三的。”
“不要胡說。”康劍面容一僵。
“我有胡說嗎?”白雁音量突地一高,“你是別人深戀兩年的男友,就在結婚前一夜,你還和她一夜狂戰四回,以至於早晨匆忙離開時,婚戒都丟在了她的牀上。你體貼的女友還特地送到了我的化妝間。我看着她,真是又感謝又愧疚。我是和你結婚了,可是爲什麼我們的婚姻會弄成現在這樣?我檢點,我反省,原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真正勝利的小三。”
康劍沉默着,耳朵、脖頸脹得通紅,而面容卻白得懾人。
白雁冷笑,“你心裡面是不是在猜測我到底知道多少?康領導,我知道的遠比你以爲的還要多太多。可是我一直隱忍着不說,因爲這不是些什麼有趣的事,如果決定要分開,何必弄得太難堪。可是我今天不想忍了,你知道嗎,你……你的前女友搶了柳晶的老公。你聽到沒有,柳晶的老公呀,柳晶愛了十四年的老公,以爲會跟她到牙齒掉光光的老公。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你是個聰明人,想到沒有?”
康劍一言不發,其實,他能說什麼呢?他已經窘得無地自容。
白雁兩眼通紅,憤怒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也不去拭,兩隻手在空中揮來揮去,她哆嗦好一陣兒才說出話來。
“這一切都是你,罪惡的源頭是你,是你……”她指着康劍的鼻子,哭着喊叫着,“我只有柳晶一個好朋友,可是她卻因爲是我的朋友而受到這樣的傷害,你……說,我怎麼對得起她。她現在很痛苦,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想自殺,我想留下來陪陪她,她卻要我滾……我是根雜草,你怎麼踩我沒什麼,可是柳晶不行,李澤昊是她的全部……康劍,我真的挺恨你的……”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嘴巴里嗚嗚哭開了,眼淚一路小跑衝出眼眶。
康劍沒有動作,麻木了一般,眼睛發直,耳朵裡嗡嗡作響。
好一會,他纔想起來伸手去抱白雁。
“不要碰我,”白雁往後連退幾步,環住雙肩,好像他是瘟疫一般,“我不想和你再有牽扯。我要離婚,要離婚……”
“白雁……”康劍咬着脣,不放棄地又伸出手。
白雁甩開,他還伸過來。
白雁用了力氣把他推遠,他再次張開雙臂抱住白雁。
白雁掙扎不開,只得用腳踢他,他紋絲不動,手臂緊緊地圈着白雁,任憑白雁象頭憤怒的小獸在懷中擰他、踹他。
白雁無奈,憤怒地咬上他的手臂,想讓他鬆開自己。
他痛得抽氣,手臂卻如鐵鉗一般,緊緊卡住白雁的腰肢。
白雁氣急,以頭撞擊。眼前金星直冒,但他就是
不肯撤手。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白雁沒有亂指責,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無顏去說後悔,他也恨自己的所作所爲,可是……做了就是做了,這樣的苦果,只能硬生生地吞嚥。
他沒想到伊桐桐會以這種方式來回擊他。不得不說女人發起狠來,是很可怕的。他更沒想到柳晶對白雁是這麼重要。白雁面對自己的委屈時,一笑了之,從沒在他面前掉過淚。說得最重的一句話就是“領導,你欺負我”。而今天,她連名帶姓地喊他,一遍遍地說“康劍,我恨你!”
他聽着,心臟停止了工作,靈魂出了殼,整個人都空了,眼前一團迷糊。他忘記了剛纔那個冷漠男人令他妒忌到發狂的事,顧不上心底泛上的厚厚羞恥,他不想要自尊,不想辯白,他只知道,不管怎樣,他都要緊緊抓住白雁。
兩個人的動作很大,天氣又沒黑透,小區的居民們站在陽臺上,很有幸地目睹了小兩口吵架的全過程。有兩個和李心霞平時一同遛狗的老太太,邊看還邊感嘆:打是親,罵是愛,年輕真好,你瞧瞧,剛剛還哭得個淚人兒似的,現在又摟作一團了。
要說,白雁的嘴皮子功夫是不弱的,可是你對着一個始終沉默如山的人發揮,也就是在唱獨角戲,吼了幾句,有種心力交悴之感,突然覺得說什麼都沒意思了。但在心裡對康劍的失望之餘,又多了一層輕蔑。
她沒有力氣掙扎,胡亂地拭去臉上的淚,情緒緩緩平靜下來。
“康領導,你知道陳勝、吳廣爲什麼要起義?”大腦恢復運轉,她毫無表情地擡起眼。
康劍給她問得愣住,不知這話有什麼玄機,也就沒敢接。
“人被逼到一個份上,就忍無可忍了。我不想毀壞你的形象,本想和和氣氣地分手,儘量把我們的關係維持到人大選舉之後,現在,你認爲我們還能在一起嗎?我是尊泥菩薩,顧不上你了,你鬆開你的手,我不想再和你說什麼,以後,橋歸橋,跟歸路,我不想沾你的榮光,你也別打擾我的平靜。你放手,這樣摟摟抱抱算什麼,我不想打擊你,可是我真的挺嫌你髒的。”白雁嫌惡地皺皺鼻子,語調平平。
康劍連耳朵邊都羞恥得通紅,他緩了點力度,手仍然沒有鬆開。
“白雁,”他深呼吸,閉了閉眼,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厚着臉皮,也是需要勇氣和膽量的。對於他這麼個驕傲而又被寵大的人,就更需要了。他不去想那些,只要能留住白雁,哪怕讓他脫光了衣服,後面背一捆荊條,他也願意。“我確實是做了許多混賬事,我不爲自己辯解。我現在所說的,不是爲了什麼市長選舉,而是出自內心的。建立一個家不容易,我們別毀了。給我機會,我們忘掉過去,從頭來起,好嗎?”
“忘得掉嗎?”白雁盯着他擱在腰間的雙手,不想拿兩家父母的事說事,溫婉地嘆道,“如果能輕易忘掉過去,我們就不會在一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