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秋垂下眸,心裡在躊躇要不要和扶蘇說兄長。她嘆了一口氣,還是說了出來:“我兄長。”
一聽是兄長,扶蘇屏息凝神的小表情才鬆懈了一些。他便順着問:“那……他現在在哪?”
“在隨公孫將軍一同打仗,具體在哪裡……”呂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扶蘇瞥見呂秋衣角的灰塵,應當是方纔弄髒的。她的頭髮微微凌亂,髮絲纏繞卻鬆散。手腕上的傷痕越發明顯,隱隱血跡已經發黑。
這對一個婢女來說,自然不算什麼。有時候主子生氣,這都是家常便飯。扶蘇心裡卻不由自主的在乎,好像一丁點兒傷疼,都會放大一萬倍。
“等會給你換一件新衣服,去沐浴,然後睡一覺,其他的事,明日再議。”
扶蘇的聲音緩緩,帶着春風般的溫柔。眉眼是晚星瑰麗,是平靜的溫柔大海。
呂秋擡眸,對上扶蘇的目光,空氣靜止了一秒,如電光火石,如百般期許朦朧地閃過一念幻象。
她低下了頭。
扶蘇到底爲什麼對她……這麼好。
這樣一直被人照顧的感覺並不能讓她安心,反而覺得被高高捧起,沒有一絲保障,若是一不小心,就會掉下萬丈深淵。
母親說過,萬事只能靠自己。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最爲可信。她曾把公孫瑤放在母親警告之後,現實卻給了她一個慘痛的教訓。
雖然沒有收到什麼身體上的傷害,可是於她而言,算是泯滅了最後一絲天真和希望。也導致了她的命運在公孫瑤手中拿捏着,無法自己做主。
“不必了,公子。”
呂秋手指忽然攥緊,目光堅毅。她玩把那些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雜念去除掉。
扶蘇再好,他的溫柔,誰知是不是有目的,誰知是不是對所有人都如此,誰知是真是假。呂秋想,她若是就這麼信扶蘇,那纔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
呂秋繼續說道:“我不過是一個婢女,身家性命全在別人手上,公子對我如此傷心,也是徒勞一場。”
“信則有,不信則無。”扶蘇輕笑。
呂秋已經別過頭看窗外的月光了,扶蘇還在注視着她。
“我信你,你前方的路,不僅如此。”
呂秋覺得好笑,她轉過頭來饒有興致地說:“哦,公子說說看?教我怎樣逃婚,還是怎樣趨炎附勢,在這宮裡存活下來?”
扶蘇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可以幫你。”
呂秋的眼沉了下來:“不必了。”
良久沉默,扶蘇纔開口:“我知道你骨子裡倔強,想要獨立,不受人擺佈。可是我算了算你可以走的路,唯有跟着我這一條,最爲划算。”
“商人才會衡量利弊,斤斤計較。”呂秋回答扶蘇:“勞煩公子做這樣的下等事,是我的榮幸。可惜,恕我不能領這個情。”
呂秋很認真的回答他:“若是公子幫了我這個忙,那我剩下的一輩子才叫做可悲。我最初的願景,父親的希望,全部化爲泡沫。”
扶蘇一個字不漏地聽着,眸中閃過一起難以察覺的微笑。
呂秋心裡藏了太多,她需要人傾訴。那麼她的秘密,我會一點一點讓她說出來。兄長,商人,父親,這都是線索。
扶蘇把“那你決定怎麼辦”嚥下了喉嚨,她看着疲憊的呂秋,眼睫低垂,知道她要好好休息了。
“沐浴完後,我會在桌上放一點點心,餓了就吃。”馬車晃了晃,扶蘇說道。
“嗯,多謝公子。”呂秋輕聲應道。
現在不妥協……你遲早要來找我的。扶蘇看着呂秋,勾起了嘴角。在這個殘酷的世道上,唯有認清自己,抓出一切能向上的東西,才能活下去,漂漂亮亮的活下去。
光憑一身傲然風骨,在天寒地凍的世界裡也會被凍到折了腰。呂秋還是太年輕,有些事情要讓她親身經歷,纔會徹頭徹尾的明白。
到那時候呂秋纔會知道,怎樣的選擇纔是對的。
朱華宮到了,扶蘇把呂秋扶下了車。囑咐宮女帶着她下去沐浴。
呂秋走進了一個殿內,裡面仍是錦麗綢緞,明珠亮堂,鑲嵌着無比的高貴。中間有一個大的園池,裡面放滿了溫柔適合的熱水,上面飄浮着好聞又好看的紅色花瓣,雲煙繚繞升騰在上,朦朦朧朧恍若隔世。
宮女給她準備好了新的衣裳,放到了一旁,便退下了。
呂秋細細打量着屋子,雕欄滿布,精緻燦爛。比呂府和公孫府華麗多了,原來王家是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