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燁打了個響指，玻璃牆上頓時浮起了一層幽光，迅速分解着其上的血跡。
看着驚魂未定的趙央，成名燁道：“小央，不要驚訝。這樣的場景，在之後你會見的越來越多的……要儘快適應哦。”
趙央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清醒平靜下來：“好……我知道了。”
能看的出來，趙央確實被嚇得夠嗆，平日裡身爲天才的那點子矜持也有點把持不住了，這會眼神中的驚魂未定尚還沒有消退。
半響，他才弱弱開口道：“那個……老師，剛纔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也太真實了吧，那種濺一牆血的場景……恐怖如斯。
“當然不是。”成名燁穿好大褂，拍了拍胸口，“剛纔，我可是確確實實地死了一次。”
趙央：“……”
“禁卡師嘛，當然就要有點禁卡師的保命手段。”成名燁一笑，“放心，你的師父沒那麼容易被殺乾淨。”
“好……我知道了。”
趙央心情複雜。
什麼叫不容易被“殺乾淨”？
哪有這麼形容自己的！師父你屬蟑螂的嗎！
這時，於蒼看向成名燁：“所以你這麼做……和‘與禁卡和睦相處’有什麼關係？”
直接衝進去，成爲禁卡的使用者再被其反噬，這相處過程怎麼看都稱不上“和睦”吧？
“和睦相處？”成名燁稍有些疑惑，“我爲什麼不是單純地爲了嚇你們呢？”
於蒼虛着眼看着成名燁，沒說話。
“好吧好吧，真無趣。”成名燁切了聲。
他整理好衣服，舉步越過兩人，來到了玻璃牆之前。
此時，血跡已經清理完畢，玻璃變得比之前還要乾淨、透明瞭。裡面的黑霧緩緩涌動，其中的紅光有規律地張弛，彷彿在呼吸。
比起之前，明顯少了幾分暴戾。
“瞧，這小傢伙安靜不少了。”成名燁道，“禁卡普遍擁有‘僞人格障礙’，都會存在某種‘開關’，只要觸碰，就會暴走。而眼前的這隻怨羣，‘開關’就是使用者詢問自己‘該不該殺’。
“按照那位禁卡師原本的設想，這張禁卡攻防一體，只要怨魂一直認爲自己不該殺，那麼就會擁有耐久不俗的護盾，但很可惜，不完整的禁卡製作儀式和他蹩腳的三流劇本，讓怨羣的這個機制出了點小bug。
“當使用者將怨羣的目標指向別人時，這張禁卡還能稍微受控制一點，但一旦目標是使用者自己，那麼就一定會被全體殺——甚至，哪怕不是使用者詢問，隨便一個路人只要在心底發出類似的疑問，都會被怨羣響應，從而失控。”
成名稍稍一頓，而後才道：“假如一直放任其怨念積累的話，那麼這個bug還會進一步惡化，保守估計，最後怨羣會化作一個籠罩數千米的濃霧，其中的怨念會對身處其中的目標施加心理誘導，讓他們不自覺地回憶起生平做過的虧心事，並且加重自我審判。
“說不定，有人只不過是小時候隨手將一件垃圾扔在了地上，都會被怨羣影響在心中產生‘我是否該死’的疑問，從而觸發怨羣的攻擊。
“而想要緩解怨羣的怨念嘛……除了用一些圖騰手段之外，那就只有定期找個‘使用者’，故意觸發僞人格障礙，給他殺一殺了。”
於蒼眉頭一揚，他似乎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啊……按照你這麼說，那麼怨羣殺人越來越多，怨念也該越來越強纔對，怎麼會緩解？”
“這個嘛……兩個原因。”成名燁一笑，“首先，我是作爲‘使用者’被它殺掉的，禁卡在將使用者反噬掉後，都會進入一段時間的迷茫期，這個時候反而會穩定下來。”
於蒼眨了眨眼。
啊？迷茫期？
賢者模式是吧。
“其次嘛……我與其他人不一樣。我從來沒做過‘虧心事’。”成名燁嘴角的笑意更甚了幾分，他回過頭，目光落在於蒼身上，“怨羣殺人得到的怨念，很大一部分都來自於被他殺死的人的自我審判，我成名燁行事向來坦蕩，哪裡來的怨念讓他吸收？”
於蒼沉默。
好好好。
小時候那樣捉弄自己一個小孩子，你竟然……不，你果然沒有什麼愧疚之情嗎！
果然，自己還是儘量遠離這個男人的好。
於蒼算是聽明白了，成名燁這傢伙就是個頂級樂子人。
他身爲收治局的禁卡師，身上沒點血腥於蒼是不信的，但即便如此，心中也毫無愧疚……按理來說，就算心理素質強大，在第一次接觸禁卡這種東西的時候，也得留下點心理陰影吧？
結果，完全沒有！
成名燁沒有注意到於蒼古怪的表情，而是繼續道：“禁卡的反噬暴走是無法被徹底阻止的，這張怨羣能存在七百年，是重重巧合迭加在一起的成果，其他禁卡很難做到。
“我今天要教伱們的就是——對於禁卡的反噬，堵不如疏，有的時候，還是要讓禁卡適當反噬宣泄一下，才能更好地和睦相處。”成名燁的目光無意中瞥了另一個房間一眼。
棋兒就呆在那個房間裡。
在開始授課之前，成名燁就將棋兒轉移到另一個房間去了——裡面有很多玩具，溫度也很合適，可以隨便玩。
雖然他心中很希望看到棋兒在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之下會產生什麼反應，會不會碰巧激活出她的僞人格障礙開關……但他知道，真要是那麼做了，於蒼肯定得發狂，所以還是提前做好了準備，沒有讓棋兒看到剛纔的那一幕。
成名燁嘖了一聲，而後繼續道：
“當然，最重要的是——要讓禁卡明白，誰纔是老大。”
趙央連忙問道：“這是什麼原理？”
而成名燁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自己去悟——等你有了自己的禁卡，親身體驗一次反噬，你就明白了。”
趙央：“……”
“好了，接下來，處理數據。”成名燁道，“禁卡反噬之後的數據很重要，小央，過來看。”
“哦哦……好！”趙央連忙應下。
成名燁坐到了電腦前，於蒼和趙央則是站在他的身後。
看着電腦之上滾動的數據，於蒼心中所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之前還沒發現，但是現在看着……禁卡的這種僞人格障礙，怎麼和荒獸這麼像呢？
荒獸的特點就是，雖然可以擁有智慧，甚至可以形成聚落、帝國，但是卻始終要被無法抑制的慾望所支配，殺戮欲、貪慾、爭鬥欲、食慾……種種慾望混雜在一起，便會形成一幅混亂恐怖的地獄圖景。
要是對比之後就能發現，荒獸的“慾望”，不就正是禁卡的“開關”嗎？平時好好的，一遇到事情就暴走起來了。
這其中……莫非有着某種關係？還是說只是單純的相似？
其實從俞夫人的“亡夫”就能看出來，禁卡和荒壓根不是一種東西，就算是在禁卡之中，“荒人”都非常少見。
但是如此相似，便難免會讓人多想。
就像……拉曾經猜測過，識蟲也是模仿荒所誕生的一樣，說不準，禁卡和荒之間，也有着類似的關係呢？
不過假如禁卡真是參考荒所誕生的，時間倒是對不上了。
最初的禁卡可以追溯到炎皇圖騰時期，那會還沒荒呢。但於蒼總有種感覺，這裡面應該確實有什麼聯繫，只不過是被自己忽略了。
成名燁處理數據的速度越來越快，於蒼也只能暫時收起了心緒，開始將注意力集中在上面。
成名燁或許注意到了於蒼稍微有點走神，但他沒在意——畢竟他已經默認，於蒼是有點基礎的，所以主要的教導目標還是趙央。
時間就在成名燁一邊處理數據一邊講解的過程中，悄然流逝。
期間，他又進去試驗場，如法炮製地幫怨羣進行了兩次“反噬”。
這幾次，倒是沒有像第一次那樣血腥了——這也證明，第一次那鮮血噴灑的場景，確實是成名燁故意的。
不過，就算場面和善了很多，趙央的心裡還是忍不住地發毛。
自己以後……也要這麼玩嗎？
救命，他可不敢保證自己能在怨羣的能力放大下毫無虧心事啊……而且也沒有成名燁這麼難殺啊！
他現在總感覺，成名燁已經不算人了，簡直就是怪物！
“好了。”成名燁活動了一下肩頸，“今天先到這裡……回去之後，晚上可不要做噩夢哦。”
趙央：“……”
“嗯，還有一件事。”成名燁坐着椅子，轉過身，“兩天之後——小央，做好準備，兩天之後，你來親手製作一張魂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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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央的瞳孔猛地一縮：“……我？”
“當然。”
看着成名燁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趙央只覺得心跳速度直接快了幾拍，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畢竟成名燁的筆記裡提到過，禁卡，只能以人爲素材，不能是荒獸，也不能是靈獸！
也就是說，他，趙央，在兩天之後……要殺人！
這個詞彙，離趙央這樣從小便在象牙塔里長大的人來說，太遙遠了。
假如他是魂卡師那還好些，起碼應該也殺過荒獸，心裡能有一點建設，但他只是一個制卡師啊，連雞都沒殺過！
頂多制卡的時候用到過某些荒獸血液，但是也不多。
所以，這兩個字一出，直接讓趙央的心裡複雜了起來，緊張、失措……甚至有些興奮。
成名燁的眼神饒有興趣：“既然來到了這裡，總不會這點心理建設都沒有吧？”
“不不……我……我知道。”趙央的拳頭捏緊又鬆開，掌心全是汗，“那，我能問一下，我兩天之後要……那時的……額，那時的素材，該用什麼？”
“你可以自己選。”成名燁道，“選項有簽了協議的死刑犯，當然……大部分材料，都是局裡出了意外的特派人員，和被抓起來的‘禁卡師’。”
趙央愣了愣：“禁卡師？”
“沒錯，他們常年和禁卡打交道，算是相當合適的素材了，而且這羣人渣沒什麼值得同情的地方，既然以製作禁卡爲榮，那死在製作禁卡的過程中，想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成名燁笑了笑，“也算是爲禁卡體系化做出一點貢獻吧。”
趙央點頭，但心裡還是有些沒底：“可是我還什麼都不會……”
就看過了筆記，一點經驗都沒有，上來就實操嗎？這步子會不會太大了些？
“沒關係，還有兩天時間呢，足夠你學會了。”成名燁似笑非笑，“小央，別忘了，你可是天才呢。”
趙央：“……”
“況且，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這次只是練手，就算失誤了也沒關係。”
“啊……？”
“你真正的本命禁卡，要等我死後才能擁有。”
“……”
“用不着驚訝。”成名燁站起身，“這是收治局的規矩——弟子會在老師死後，將老師做成禁卡——別這麼看我，我老師他比我還難殺，硬活了這麼久，我也沒辦法。”
“可是這樣的話。”趙央看了看於蒼，欲言又止。
不是，拋開別的不談，您可是有兩位弟子呢。
這咋分？
額……是不是不該這麼想。
於蒼也面色古怪：“別吧，成名燁，你別來這套……讓我用你身體做魂卡，我是有點噁心的。”
“放心，沒你的份。”成名燁拍了拍於蒼的肩膀，“包括兩天之後的禁卡製作，也不包括你。”
聽到這，於蒼卻是一愣：“爲什麼？”
剛纔成名燁說那些話，屬實是把他也給整緊張了。
不開玩笑，他也沒見過血……荒獸不算。
結果他在這緊張了半天，你告訴我沒自己的份？搞什麼。
而成名燁卻笑了笑，道：“老侄，你早晚要見血的，但不能在這裡——在收治局見了血，就走不出去了。所以，老老實實學點東西，到時間後麻溜滾蛋，別想着那些有的沒的了。”
於蒼：“……”
“行了，走吧。”成名燁揮了揮手，“小央，你留一下。”
於蒼神色複雜地看了成名燁一眼，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去一邊的小屋子裡帶上棋兒，便離開了這個房間。
實驗室中陷入了安靜。
成名燁坐回到椅子上，片刻之後，才道：“有沒有覺得不公平。”
“……沒有。”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嗯，是於蒼吧。”趙央道，“他進了收治局還能出去，我就得呆一輩子。”
“說說吧，怎麼想的。”
“很簡單。”趙央理所當然道，“他比我強，理應有這種待遇。”
“……你小子。”成名燁不由得忍俊，“吃了這麼多打擊，還這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