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山坡松柏間的一座廢棄的破廟裡,雨疾珠大,嘩嘩流水,滂沱之中簡陋的破廟像是浮蕩於海上的船隻,蒼寂空茫。
薛詩茵幾十里路走來,衣衫鞋履一塵不染,當真是“踏雪無痕”般的傳奇。
白岈羨慕不已,看看自己,狼狽不堪,又抱怨了幾句。若是師父北吹紫,自己肯定被救,不說二話,倒是她偏要試探一番,而且袖手旁觀,自安自得的架勢。
白岈低着頭,淋着雨,腦呆中浮現綰晴的身影,好想與她共在傘下,擁抱入懷。想着想着,臉蛋一紅,竟然傻笑了起來。
薛詩茵見他站在門口發愣,一巴掌拍他進房,笑道:“傻就傻,卻還沒個樣,真是無可救藥!”
白岈道:“你這個惡毒女人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薛詩茵道:“你不是中了花鴆嗎,我暫時幫你醫治一下,之後就看你的造化了。本門雖然有花鴆的解藥,但是大都用來研究用光了,所以你沒希望。我可不想師姐被你迷惑,拉進魔道。”
白岈怔怔出神,思道:“原來她不知道我搶了朱妤的解藥,瞞着最好,省得失之交臂。”
這時見她掏出一鼎桃子大小的丹爐,放於地上,施法變大,又拿出些藥瓶放在地上。白岈正被“花鴆”折磨的難受,兩眼偷溜,趁她不注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吃了起來,攮在嘴裡,吃的兩腮鼓鼓,碎末沾了一嘴。幾口下肚,頓時渾身通氣——“靠,薄荷!”
他張嘴瞪眼,一副被芥末的強烈性刺激性氣體催淚了一般,足見這薄荷味有夠濃的。蟬喘雷乾,哪裡回憶起味道,要說感覺就是重口味的芥末涼拌菜湯。不過被這藥一整,三魂六魄全部歸位,精神頭瞬間翻了十倍。
薛詩茵兩眉斜挑,見他不規矩,氣的臉色鐵青。白岈呆在一旁,見她不說話,也不敢打擾,繼續偷偷的吃藥。薛詩茵忽地秋眸一閃,心頭思量了少許,笑道:“先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衣服等我。”
白岈愣道:“水在哪,木桶在哪,衣服在哪?洗澡幹啥?等你幹啥?”
薛詩茵桃頰微紅,氣道:“難道要我給你燒水,你這個色鬼!破廟後的柳林裡有個雅居,你去那裡燒水洗澡,事後一把火燒掉。”秋眸閃爍,泛着冷冷寒光,一副不如她願,就要脅迫而去的架勢。
白岈怔怔出神,覺得她脾氣夠怪,但是茅屋後邊是一片柳林,垂枝宛如雨線,青綠迷濛,窣靜優雅,雖是優美之地,但不見有什麼雅居。
白岈知道薛詩茵沒辦法解毒,想要溜之大吉,但是她那雙水靈的眸子時刻盯着自己,不再是救自己,倒像是她不會放手的獵物。
破廟與柳林相隔十里地,柳林處下方,要是中途逃走,以她的身手不消一刻,定被她擒來沒有好果子吃。但是薛詩茵又沒有殺自己,反而考驗,這又該如何解釋?難道是她玩弄於鼓掌的奴隸,或是要拿自己煉藥?
白岈百感交集,曉得這裡是獨霸一方的郿山雨花社腳下,威名使人畏懼,王者生殺之心哪裡會有什麼定數,何況窮鄉僻壤之間,神不知鬼不覺。想到這裡背脊發毛,鬱鬱寡歡起來。
他冒着風雨六神無主,不知跑是不跑。無何,看見柳林深處有一汪湖水,碧綠怡人,湖畔東側是一座用柳木建造的雅舍,霧氣氤氳繚繞,極爲雅緻,像是女子的閨閣。戛然止步,呆望了少許,全然忘記下雨,心中猶豫不決,不敢冒然進去。
回想起薛詩茵的話後,裡面應該沒人,縱是一死,何必糾結,先看個究竟再說。對着門口拱手施禮道:“仙子莫怪,是惡毒女人吩咐的,弟子也只能照辦了。”
他疾疾推門而進,環視四周,見空靜優雅,物具不是很齊全,簡單擺設。客廳裡只有一桌四椅,廂房只有一牀一櫥和粉紗絲滑的簾櫳,飄忽忽的,徐疾不定。環視之間,目光忽然瞥見了牆上的一副畫,一股寒流瞬間在背後一掃而過,嚇得他渾身一抖,寒毛直豎!
畫中是一位美女,螓首蛾眉,臉色潔白,沒有一絲血氣,氣質陰鬱,背景古老慘敗,流露着一種陰森詭異的氣息,畫風悽悽,凋零若許。白岈驚駭了半響,詫異道:“這不是朱妤嗎?怎麼畫的這麼陰鬱!誰畫的!”見右上方是首五言絕句:
尋清樂覷山,水映柳朝南。
冷作人間鬼,陰森好雨天。
白岈靜想多時,也不知什麼意思,總之前後變化很大,也不知什麼緣故。他不敢逗留,但是一女閣之中哪裡有自己要換的衣服,薛詩茵究竟想幹什麼?
熟不知,朱妤喜歡清靜,便在這建造了雅居,方便自己研究神功,畫自然是她畫的,不過一經出手,就算是畫嫦娥,也能畫成女鬼。薛詩茵雖然手段殘忍,但是隻用來對付九幽妖徒,她見朱妤最近神神秘秘,甚至不惜用藥物來進階武藝,搞得身子有時病怏怏的,實在於心不忍,但又不敢冒然進來,便利用白岈探路。
白岈鬱悶不已,到底該信不信她?囔囔自語道:“莫非嫌我邋遢,她有潔癖,難以施針入藥?”
這種事對他來說本來很簡單,順其自然,可是從朱妤手裡拿的丹藥或許能救綰晴一命,如今的處境實在是進退兩難。以眼下傷勢來看,回不了攜秀山舫,是福是禍就聽天由命吧。
他下定決心,按照薛詩茵的意思,開始燒水。因爲他不敢褻瀆閨閣,就在柳木屋北側的涼亭下架鍋燒水。亭子是用木板簡單堆砌,四面透風,頂棚漏雨,只有石桌石椅,十分簡陋,但對他來說最好不過了。
白岈被花鴆折磨的難受,又拿着搶來的丹藥,因此想早早返回媧皇山,不願多呆,焦急的情緒也氾濫起來。
聆聽着雨聲,滴滴敲入心扉,不知不覺間思緒複雜起來,想着是解藥會如何,不是解藥會如何,兩種境況自然少不了綰晴的身影。苦想見思,情義臨摹,已是種非是即是的心思。
正揜鬱間,忽聽有女子道:“如果憂鬱是美,但與你不相干,你現在只剩下憂慮,沒有野性幽然,是誰讓你牽腸掛肚?”
白岈一驚,回頭看去,嚇了一跳,見朱妤迎面走來,生的五官端秀,窈窕俊冷,又寧靜優美,換了一身穿綠色霓裳,宛如水中菡萏,一襲齊劉海披肩長髮,腰間別着寶劍。他心裡發慌,囁嚅道:“見諒,是薛詩茵讓我來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朱妤冷聲道:“爲什麼不吃解藥,你不是中了花鴆了嗎?”她發現白岈生命垂危,而且中了“花鴆”,有解藥卻不吃它,心裡怒火高漲了許多。
白岈楞傻道:“啊?”
眨眼間朱妤突然消失,閃在白岈身後,墨發飄搖,寶劍收回腰間,周匝冷氣大增。那白岈一動不動,瞠目結舌,微風吹過,柳木屋竟然一分爲二,轟然坍塌。這時白岈,胸前一道紅血噴濺而出,愕然倒地,一動不動。
朱妤纖指一揮,紅脣默唸玄法,坍塌的竹屋竟然在雨中燃燒了起來,火勢大漲,顏色緋紅,格外的兇猛。
朱妤的指法不僅要燃燒木屋,而且要把白岈一起燒了。橫臥的白岈,面目驚恐,任被雨水沖刷,絲毫不動,眼也不眨,妃色的火焰開始瘋狂的燃燒着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