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白岈因青武、青娥的包圍陷入了苦戰之際,忽地有數千鐵杵從地而出,宛如急速生長的草木,瞬間躍然如林,將數十名武者貫穿而死。這黝黑乖戾的鐵杵,彷彿能奪走人的血肉與魂魄般恐怖,無不流露着深邃的黑暗氣息。
只見有數十人迎面走來,以沫兮冷、寧小狐、荷素練爲首,甚至還有訪梅、訪蘭等訪式家族的成員。
白岈吃了一驚,心裡說不出的感覺,認同與憎恨交織在心裡,接受與不接受總是矛盾着。但事實確實發生了,沫兮冷果然站在了自己這邊。
沫兮冷沉聲道:“快走。”眸子一眨,似乎在暗遞信息,白岈不願領會,但還是憑藉着在攜秀山舫那段相處的時光而不自主的跟他飛走了。不過,面對冥雪島的重兵突襲,他們根本無法脫身,只能去了一座荒島暫避風頭。
白岈哪裡能安心,執意要追申屠司夜,荷素練氣道:“你安靜點,沒有把握,朱妤怎麼會偷襲洛城王宮。我想烏魈肯定不會爲難羽瀅,即便墨媂在場,他也不容許羽瀅受到一點傷害。”白岈朗道:“那申屠司夜呢,烏魈根本分身乏術!”
荷素練道:“聞人訪仙呢?羽瀅有難,他還會留在仙界對付雲仲陽嗎?他一走,丁若灷不得不退兵,即便不退兵,這仗也很難打起來。我早就通知聞人訪仙了,不然訪梅、訪蘭會在這裡嗎?麻煩你眼睛放的雪亮一點,腦袋冷靜一下,好好想一想,不要凡事都這麼衝動。”
白岈愣怔發呆,喃喃道:“她爲什麼不早說?”
荷素練道:“如果朱妤告訴你的話,你一定懷疑是她要羽瀅涉嫌以此來威逼聞人訪仙退兵,你會答應嗎?她也挺苦的,要想方設法打贏這場仗,還有顧及你的感受,你說她累不累?”
白岈沉默不語,眼睛斜斜的瞪了眼沫兮冷,荷素練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放心吧,他已經改過了,我勸了這麼多天,也總算有回報了。他們現在是聞人訪仙的部下,也就是訪式家族的成員,會幫我們除去奈九姮娥的。”
白岈仍舊不信,因爲這件事情太突然了,何況沫猷死在了聞人訪仙的手上。那荷素練又沉吟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既然改過,當然要給人一個機會。”白岈道:“不要避重就輕,告訴我理由。”
荷素練道:“還記得朱妤從沫猷中奪來的符篆嗎?其中有‘魔說撝呵’,還有操縱死屍的‘挾劍冥使’符篆,更有使沫兮冷、寧小狐兩人頓化爲魔的符篆。現如今,已經被朱妤洞悉了其中少許奧義,能暫時壓制他們身上的詛咒。”
白岈兀自一震,驚訝道:“朱妤……”
荷素練笑道:“你不知道嗎?朱妤不是拜了一個叫穀梁夢的師父嗎?許多黑暗文字的訊息,都是由穀梁夢言傳身受,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呢。墨媂再聰明也想不到,穀梁夢並沒有在她操縱中,臨死前就有了防備,多虧了這個機靈的師父呢。”
沫兮冷沉聲道:“我出去打探虛實。”不顧白岈的懷疑,徑自走出了山洞,寧小狐很是好奇,輕輕的走向身邊小聲問道:“我們是真降還是假降?”沫兮冷沉吟道:“荷素練把好不容易得到的‘魔說撝呵’的符篆也交給我保管,這種信任你讓我如何讓她失望?”
寧小狐努嘴道:“這麼說你還是不情願跟他們並肩作戰了?”
沫兮冷輕輕的點了點頭,嘆道:“我也不希望在追隨奈九姮娥,我想要自由,想去一個清靜的地方。只是眼下我不想傷了她的心……總之,盡力就是了……”
寧小狐輕應了一聲:“我知道了。”兩人坐於海邊吹風、發呆,談了許多心事,正情投意洽時突然發現有一對人疾疾趕來,見那爲首之人是納蘭燭,還有青武、青娥後,沫兮冷急忙吩咐寧小狐躲去島上,與白岈等人見機離開。
他緊握手中鐵杵,凝眸冷聲道:“連你都出動了。”
納蘭燭嗔怒道:“你居然忘恩負義,跟你的殺父仇人一道,你是不是活膩了!”
沫兮冷冷哼道:“養育我的怎麼看都是煉獄裡的黑暗,我想自由,想人們知道從煉獄裡走出的孤兒並不是任人擺佈的傀儡,這有錯嗎?如果你認爲我還在你們的掌控中,大可以讓墨媂念下口訣,看我回不回暴怒,會不會成爲你們的猛獸。我想,我的鐵杵,應該會爲我而戰,再不是什麼命令了。”
納蘭燭一怔,哼笑道:“即便你能脫離墨媂的束縛,也成就不了什麼,憑你的武功能打得我嗎?你的決定只會讓你早早結束性命,真是不識擡舉。”
沫兮冷道:“有些事,眼睛看不到,單憑想象的話,事實會讓你們震驚的。”
納蘭燭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自主。”話訖,默唸玄法,只見沫兮冷的身體上逐步浮現黑暗文字,秘密麻麻,如若黑暗吞噬了他,痛的青筋暴露,眼睛唯有血色而無光芒,似乎是一對翻涌的血潭。
沫兮冷大駭道:“這不可能!”他明明在荷素練的幫助下暫時壓制了詛咒,卻爲何體內的黑暗文字還是會因咒語而發作,令自己痛不欲生。
納蘭燭奸笑道:“我想知道如果發生在寧小狐身上,會是個什麼表情。”
沫兮冷氣的睚眥欲裂,恨不得衝上去將他大卸八塊,可是身子痛的像是被火燒雷擊,根本無法挪動半步。他這才明白,所謂的壓制,只不過是不入魔而已,並未減輕詛咒發作時所帶來的痛苦。單單這一點,也能讓人無法堅持,不得不聽其號令,何況是柔弱的寧小狐。
這一緊箍咒,讓沫兮冷又氣又惱,恨自己沒有在理智的情況下把奈九姮娥的一切給和盤托出。他難以難受,生怕納蘭燭對寧小狐下手,瞪着眼睛想要服輸,就在他張嘴的一剎那間,卻問道一股熟悉的香氣撲來。他吃了一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強忍着痛苦面對着趕來的荷素練。
納蘭燭見救兵趕來,不能想到白岈也趕了過來,當下拔劍,率軍警惕了起來,可是久久也不見一個人,只有這荷素練單槍匹馬的前來相救。
納蘭燭不禁哈哈大笑,譏諷道:“你想回頭,但卻不被人接受,真是可伶啊!”
荷素練秋眸凝視,冷哼道:“少挑撥離間,我是故意沒人白岈來,怕他壞事而已。你想念詛咒的話,儘管去念,看寧小狐到底會不會痛苦。實話告訴你,雖然我們參透了黑暗文字找出了破解之法,但是短期之內不可能同時救兩人。所以我瞞着朱妤,瞞着任何人,只給寧小狐解除詛咒,暫時壓制沫兮冷身上的詛咒而已。”
沫兮冷但聞此話,爲之一顫,追問道:“你的話是真的?”
荷素練笑道:“我騙你做什麼,雖然我還沒有原諒你,但是我也不忍心看你這樣。如果非要還債的話,就讓我代替你把錯誤還清……如果你讓我失望,我絕不會放過你,用魔教的話叮囑你:‘蕭蕭易索,靈魂當佐。所謂蕭佐,彼成與我。’”
沫兮冷聽得一頭霧水,荷素練又淺笑道:“成全你的‘邪月道’,不過你的心歸我了。”不待沫兮冷反應,忽地用指甲割破了沫兮冷的印堂穴,丹脣輕吻而去。沫兮冷起初傻愣,唯覺冰冷舒爽,俄而方知她是在以“歸墟大法”的功力來吸取體內的黑暗文字。
她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也等不到朱妤練出解藥,因爲她害怕沫兮冷再也無法回頭,只能犧牲自己而解決這個曾經讓她發狂的詛咒。
沫兮冷的心痛如刀割,極力的想推開她,可是身子卻無法動彈,不知什麼時候被一股怪力給封鎖住了手腳。
想要吸乾體內的黑暗文字並不是件易事,單憑荷素練“歸墟大法”的功力根本做不到,不過她卻想出另一門古怪的法子。就是以毒攻毒,先以“魔說撝呵”的魔力來定住沫兮冷的心神,不過時間非常短暫,因爲要將符篆吞入,暫時獲取符篆的力量,所以也是一種引火**的辦法。
沫兮冷哪裡料到荷素練現身時便已順手牽羊竊取了他的符篆,甚至沒看見她如何吞入,只注意她的身影而已。現在才明白,荷素練爲什麼把符篆交給自己保管,一來是利用,二來是隨時採取這種辦法來拯救自己。
他焦急萬分,卻有無濟於事,眼睜睜的看着荷素練香消玉損,腦中思緒紛雜,痛不欲生。曾幾何時想要用邪月道封印她,把她奪來據爲己有,可現在她卻自己撲了過來葬送自己的性命。
他不理解,爲什麼自己犯的罪孽沒有讓荷素練遠離自己,反而與自己越走越近,甚至連累了她。本是陰沉的眸子溼潤了起來,想回避想逃避,想發怒打碎天地,但無可奈何的蒼茫還是席捲了他的心靈,眼睜睜看着一縷縷紅色妖嬈的雲霓冉冉的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