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微風和煦,一片楓林之內發出撲哧之響,朱妤盯着一鼎八卦爐目不轉睛,但見白霧蒸騰之後緊張的倒咽口水,等霞韞染從爐中取出一株鮮豔的芍藥花後,朱妤又驚又疑道:“沒什麼變化嘛!”心下思道:“難道她還不如婼苒?可惜婼苒必須藉助神犼的‘血祭壇’才能做到……”
霞韞染道:“你仔細看看。”
朱妤不厭其煩,以爲她糊弄過關,細審之下,見芍藥花比之採摘前更爲鮮嫩,似欲垂玉,宛如晨起之花,隱隱散發這綠綠清輝,芬芳瀰漫四起。朱妤乜斜道:“比前番水靈了些,讓你種花算是天下無雙。”
霞韞染臉色一沉,厲聲道:“少廢話,不許挑剔,難道你還想霸佔吳嬌綠的肉身?”朱妤秋眸微怨,並非不捨得,只因吳嬌綠從此於人間消失,她心裡酸楚不已。耐不過霞韞染逼迫,朱妤只得魂入芍藥花內,一經變化,出落的似如曩夕十九之貌。
看着溫柔如水的吳嬌綠,朱妤心生不捨,思道:“她生得這麼美,真想據爲己有。”餘光瞥見霞韞染冷冷的眼神,朱妤視若無睹,心不甘情不願的將吳嬌綠火化葬於楓林之中。
霞韞染道:“日後管好你自己,不許多人宿魂。”話後,輕盈而去,再不管她。朱妤立在墳前憂傷不已,其實她已經把吳嬌綠當成了自己,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肉身,再一次遠離了人間一般。忽地搖頭嘆氣道:“唉……不吉利……不能有這種感慨,我還想從‘暗獄’裡活着出來。”
三步一回眸,走了良久纔看不到吳嬌綠的墳墓,心頭仍舊思念不已,等到了摩天崖邊這種心思才被幾縷懼念替代。她沉吟自語道:“假若我回不來,她們會找我嗎?會以爲我離開,還是以爲我死掉?白岈還會爲我流眼淚嗎?”
輕嘆了幾口,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攀巖而下。之所以不敢用輕功,只因涯底有黑暗漩渦,散發無比吸力,又時有狂風吹來,身邊若無所依,必死無疑。
行夠多時,仍不見崖底狀況,只覷見了一片黑乎乎的烏雲,雜有銀雷之絲。朱妤疲憊不堪,大有放棄之念,猶豫之時但聞得海嘯之聲,霎時狂風暴雨,一不留神便被旋風席捲而下。朱妤掙扎不可得脫,任被吹去,唯覺身子被電擊火煉,疼痛難忍,彷彿血肉即將化掉。
她嚇得魂飛魄散,驚愕道:“納蘭燭在這裡成了骷髏人,莫非我也難逃此厄?他尚有長生燭續命,我又如何保得性命?”
心裡焦急不堪,想到自己復活而來,雖不是殺害吳嬌綠的兇手,但難免讓白岈以爲是自己拿走了她的性命,什麼事都沒有做,就這樣死掉,豈不是讓白岈更痛恨自己?
念及此處,皓齒噙咬丹脣,滿是不甘。忽覺陰風陣陣,鬼厲陰霾,彷彿墜入了幽冥。一提及陰寒,朱妤首先想到的便是綰晴,若是她會用太陽真火抵禦,還是用太陰真氣抵禦?
自己皆不懂此功法,唯有純陽真氣以及陰柔真氣,如果選擇不當,不但無法剋制崖底的邪氣,反而會被邪氣剋制,終將死的更慘。一般人想到陰之氣,便想用陽之氣來剋制。
但是朱妤今番卻有截然相反的答案,思道:“這陰霾之氣似欲吞噬人間,飛於天上,使得乾坤顛倒。憑我的功力難以剋制,何不賭一把,讓其以爲我是同類,或許能包容於我。反則不成,順其魔性。”
想罷,放棄掙扎,逆來順受,暗暗運氣微不足道的“太陰練形”的內勁,起初如入寒冰煉獄,痛苦百倍,忍不住要用陽火取暖,與其拼一把。誰料剛得到的芍藥金身,自己還尚未身與魂合,在痛苦之下使不得半點力氣。認爲必死無疑,唯是恨恨不甘,體內太陰真氣減弱,痛苦又是翻倍。
朱妤恨嘆道:“難道‘伊阿那’也抵不住暗獄魔氣?”這時在“太陰練形”的內氣即將化之無形時,忽覺周身風兒減弱,寒氣漸退,須臾過爾如沐春風,問的陣陣彼岸花香之後,頓覺全身暖洋洋的,極爲舒適,驀地裡如夢驚醒,但覺身子輕盈無比,毫無傷勢可言。
朱妤又驚又怪,落定於海面之,摸摸胸脯,捏捏臉蛋,見自己真的沒有受傷,當下喜道:“幸虧我沒有用陽之氣來抵抗,否則必死無疑。這暗獄也着實古怪,竟通人性,彷彿是人建造的機關密室,並非天然而成,怪哉,怪哉。”
環視四周,見空蕩無物,不禁疑惑道:“莫非傳言是假?納蘭燭只在墜落途中就變成了骷髏?這崖底出了海水什麼也沒有嘛!”
她茫然無措,四處尋覓終不見一人一物,無聊之際,以水作鏡,略整妝容。忽見海底黑影飄忽,概是峽谷之貌。隱約可見海底有幾個人影,被鐵鏈拴縛於岩石之上,其貌不清,威嚴如炬,氣質十分陰沉,並流露着極度渴望脫困的眼神。
朱妤凌風錯愕,以爲倒影,起身環視四周,見除了懸崖峭壁之外空無一物,感覺古怪,輕輕地跳入水中,尋視良久也不見先前所見,唯是一片平凡無奇的海底。她游出水面,待水平靜之後,又見海底奇貌。朱妤驚詫道:“這是怎麼回事?究竟在哪裡?”苦苦尋找了大半日還是一無所獲。
身心俱疲之下,輕步而回,由於迷霧重重,不辨路徑,等攀上懸崖已是黃昏時分。眼前赫然一幕陌生的景物讓她如患魔怔,驚愣出神。那一片片紫薇花樹,花團緊蹙,飄落的花萼宛如下雪一般毫無停息,而樹枝上始終有花綻放,並無顯得凋零之處。
心奇之際,被景色着迷,瀏覽少許,忽見有數十個黑衣人持劍而來,朱妤見勢不妙極轉入草叢裡俯下身子,但聽得一名女子說道:“族長,這裡就是紫薇崖,與摩天崖比鄰,是納蘭燭之處。”
朱妤但聽得族長二字後,心頭猛然一震,思道:“我怎麼來到了紫薇崖?這女子聲音耳熟,卻是何人?”輕輕的探出螓首,觀其眉宇又覺面善,這時人羣分開,沫猷按劍而出,神色威嚴,盡顯老辣,回說道:“我聽說紫薇崖與摩天崖之間有一座崖上湖,名曰‘長生池’,是在何方?”
沫猷很少離開墨仙湖,對外事深有耳聞,但並未親身來此。女子道:“長生池裡的蠟燭已經被納蘭燭植入體內,再無新奇之處,族長去那裡做什麼?”沫猷陰笑道:“長生池池水流經摩天崖而後落於海,這便是‘一線泉,摩天崖’了,你說我想要做什麼?”
女子一怔,暗不發言,顯然不知其意。而花叢裡的朱妤卻是嚇了一跳,於心憤恨道:“這老狐狸,莫非想下毒?”
沫猷道:“教主雖然死了,但‘靈魂當佐,彼成與我’,是會保佑我們重建攬月教。我身上帶有教主親手畫的符篆,暗含黑暗文字,可於長生池中施展‘魔說撝呵’,讓飲水者中詛咒而死,就像歐陽涯那樣死的不明不白。”
朱妤氣得面色紅彤,恨不得將沫猷大卸八塊,但顧慮他身邊的四個黑衣人,顯然各個身懷絕技。這時反身而回,恐怕爲時已晚,必須阻止他們不可。於是拔劍而起,分花拂柳而出,凜然一笑道:“老狐狸,怎麼不去救你寶貝兒子,在理做些傷天害理之事?”
沫猷嗔怒以對,見搴裳使四人見到朱妤後竟然嚇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向後躓踣,顯然心有畏懼。
那朱妤也感覺莫名其妙,暗忖道:“這四人是誰,爲何這般怕我?我見他們各個眼熟,想是曩夕的故人。但我所見之人,多是陽間武林中人,於冥界中又有誰會怕我?”
沫猷冷聲道:“妖女,你欺師滅祖,居然趕來送死!”
朱妤強裝鎮定,笑道:“哼,墨媂、蒲遙都非我師父,何來欺師滅祖之說?不要以爲你們人多勢衆就可以囂張,你們可知道,穀梁夢、歐陽小巧、丁若嵐、端木劍這四人可是被我一劍所殺?”
沫猷吃了一驚,輕傲道:“就憑你?天下厚顏無恥之徒,非你莫屬。”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暗暗驚疑道:“她是‘伊阿那’難道還隱瞞了什麼驚人之術?聽說她的‘伊阿那之死’有記憶取代之法,可喚白岈魔影,堪比‘月道’中的精神魔像,若非她是憑此功一劍殺了獵奇將軍四人?可是獵奇將軍他們明明打得白岈落花流水,朱妤不可能比白岈還厲害。”
朱妤道:“你不惜把你親兒子送入煉獄裡磨練,成爲墨媂的傀儡,已是天地不容。至今死不悔改,我今天就替天行道!”
沫猷心頭一怔,略怕了幾分,見朱妤氣焰囂張,又不似說謊,而穀梁夢四人確實以死,當時劍紅傘對戰墨媂,白岈負傷未醒,只有她與婼苒、四娟,即便聯手也足以看出她的厲害所在。今日又眼睛搴裳使四人對朱妤心有餘悸,更加重了他的疑心,認定朱妤必身懷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