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王妃請安。”
纔回到中院,迎上來請安的人讓岑慕凝覺得很熟悉。“擡起頭來。”
欣悡擡起頭,臉上泛着淡淡的笑容。既沒有諂媚,也沒有不自然。“奴婢是主子特意指過來,爲王妃打點中院諸事的。無論王妃有什麼吩咐,奴婢都會照辦。”
“這倒是有趣了。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岑慕凝還記得她如何端起一盆髒水,毫不留情的從頭潑了她一身。
“王妃有所不知。當晚你被那幾個罪婢攻擊,是她及時通知了戍衛。”青犁少不得解釋一句。以免王妃誤會主子對她還有什麼心思。
“原來如此。”岑慕凝微微蹙眉:“那你就好好幹吧。”
“請王妃留步。”欣悡擡起頭,有些自責的說:“奴婢這十來年,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侍奉殿下。這是奴婢的主子交給奴婢的任務,所以當日被王妃破壞,奴婢纔會做出那麼極端的事情。如今,奴婢自當向王妃謝罪。”
說話的同時,三個婢子分別端了三盆水來,毫不遲疑的潑向了欣悡。
虧的是青犁擋在岑慕凝身前,否則她華麗的裙子都要被濺溼了。
“奴婢知道這麼做仍然不夠,但請王妃給奴婢恕罪的機會。”臉上的水順着髮絲往下淌,欣悡伏在地上,柔順的說:“從今往後,殿下和王妃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一定忠心耿耿爲主子盡忠。”
“去換件衣裳做事吧。”岑慕凝明白莊凘宸是什麼意思。如果連太后的耳目都對付不了,自然就更對付不了太后了。所以把這個人留在身邊,也是一把雙刃劍,既可以讓自己漸漸的聰明起來,也能反將一軍,讓太后知道她想讓太后知道的事情。
“多謝王妃。”欣悡伏在地上,渾身發冷。她是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滋味的。
“王妃,您別不高興了。主子這麼做也是……”
“殿下自然有殿下的安排。一個欣悡而已,不至於不高興。”岑慕凝溫婉一笑。
“自從王妃入府,主子雖然沒有說,但是奴婢能感覺得到,他還是很在意您的。”青犁乖巧一笑。
“我知道。”岑慕凝認真的點頭:“如果不是有殿下的庇護,我早就沒命了。皇上和太后肯寬恕我,也是因爲殿下的緣故。”
青犁有些尷尬:“王妃,奴婢說的不是這些。其實主子心裡還是……”
“哦。”岑慕凝略點了下頭:“那個人那件事不要再提了。我去看看冰凌如何了。”
她走的極快,推開了冰凌的房門。
話還沒說完的青犁愣愣的站在原地,小聲的嘟囔:“奴婢是說主子心裡還是有您的。”
“小姐。”冰凌早就已經醒了。可是這偌大的院子裡毫無半點聲音,她一個人戰戰兢兢的躲在牀榻上,並不敢貿然發出聲音。直到看見岑慕凝走進來,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落。
“你沒事吧?身上的傷還疼嗎?”岑慕凝看她哭了,趕緊摸出絹子來爲她拭去淚珠。
“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小姐了。沒想到小姐居然和奴婢同一宿命,被丟進這偌大的閻王府……”
岑慕凝捂住了她的嘴:“等你的傷好些了,咱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小姐。”冰凌疑惑的看着她:“您該不會是對瑞明王動心了?”
“他是我賴以存活,和爲母親報仇的指望。”岑慕凝微微一笑:“這個世上,除了你,他對我來說最重要。”
看着她有些複雜的眼神,冰凌沒有繼續說下去。
“倒是你的哥嫂太無情,都是至親骨肉,怎麼捨得下這樣的狠心。”岑慕凝氣不打一處來:“你放心,我一定給你討回公道。”
“不。”冰凌搖頭:“由着他們去吧。左右能見到小姐,再侍奉您身邊,也是錯有錯着。只是小姐,您方纔說要給夫人復仇,難道你已經知道仇人是誰了?”
“應該就是宮裡的那一位。”岑慕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趕緊好起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一連好幾日,岑慕凝都沒見過莊凘宸的面。
聽青犁說,他早出晚歸的,似是朝中有什麼大事發生。
只是府裡的良藥到底管用,幾日的功夫,冰凌的傷就好多了。不但能下地走動,還能和青犁一道做些簡單的事情。
這讓岑慕凝心裡安慰不少。
“王妃。”青犁快步進來,有些擔憂的說:“恪純公主來了,孔雀輦已經停在了府門外。”
“請她進來。”岑慕凝心想,她這麼過來,想必是有什麼事情。
“奴婢陪小姐去。”冰凌很不放心。
“也好。”岑慕凝點了下頭:“你去奉茶送去花廳。”
恪純公主進來的時候,臉色隱隱透着不好。
“公主這是怎麼了?”岑慕凝上前扶了她一把,發覺她的身子竟然虛弱不堪。
“無礙的。”恪純公主淡淡一笑:“其實我欠你一句抱歉。那一日,在恪純公主府發生的事情,其實都是母后的命令,我不得不遵從。西涼侯夫人的死,也是母后的人所爲。就連西涼侯小妾出來頂罪,也都是母后精心策劃,叫人挑不出毛病。而我這個只能依仗母家光輝活下去,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的公主,除了唯命是從,再沒有別的活法。”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岑慕凝不免勾脣。“過去的事情,公主無需介懷。左右這件事情,我也洗脫了嫌疑。”
“若非你急中生智,傷及自身,恐怕……”恪純公主淡淡一笑。
“原來公主早就察覺了,卻沒有在當日揭穿我。”岑慕凝因爲事情倉促也顧不上去清理那些痕跡。
“我知道你不是作惡的人。而我卻一直在母親的掌控下做那些惡事。”恪純公主笑容裡透着無奈的蒼白,臉色也陰沉的厲害。“就連我自己的孩子都沒能……罷了,今天我來,不是爲了說這些。其實當日,我是見過丞相夫人的。”
“什麼?”岑慕凝不由一驚。
就連進來的冰凌也跟着顫了一下,端着的茶盞險些打翻。
“在宮中的那一日,我親眼見到了丞相夫人。”恪純公主幽幽嘆氣:“當日我去給母后請安,卻因爲下雨路滑,不慎跌倒,弄髒衣裙。於是就讓婢子去取,留在鳳鸞殿附近的亭子裡候着。總歸不能叫母后看見我那樣沒規矩。”
冰凌放下了茶盞,繞到岑慕凝身後聽着。
恪純公主有些不安的掃了冰凌一眼。
“你放心,這是我府上跟來的婢子,是自己人。”岑慕凝連忙解釋。
“那好。”恪純公主又道:“當日,我親眼見到丞相夫人,也就是你的母親,從鳳鸞殿的側宮門走出來。奇怪就在於,當時只有她一個人出來。臉色還相當難看。髮絲凌亂的厲害,失去了往日的華貴與氣度。也是因爲如此,我纔會多看幾眼。”
恪純公主閉上眼睛,語氣微涼:“我記得當時丞相夫人急火火的從往外走。臉色嚴肅的像是換了個人。因着亭子比較高,我看的也遠些,她每走幾步就要不安的回頭看,好像身後會有人來追她一樣。當時我沒在意,若是走下去多問一句,可能……對不住了,九弟妹。”
“多謝公主告知。”岑慕凝從未見過母親張煌恐懼的樣子,這麼一想,當時母親肯定是預料到會有不測。她纔會這麼心急想要出宮,又擔心身後有人追殺。
“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麼多了。”恪純公主的話剛說完,就連續不止的咳嗽起來。
“公主,要不要傳御醫?”岑慕凝看她咳嗽的吃力,少不得問。
“不,別!”恪純公主連連搖頭:“其實我還有一個秘密,但與你無關。這世上或許沒有人會想知道。王妃願意聽我說嗎?”
“自然願意。”岑慕凝走到她身邊,拉着她的手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我並非母后嫡親血脈。當初,我的母親和母后分庭抗禮,是後宮最得寵的妃嬪。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剛滿月,母親就薨逝了。於是母后向父皇懇求,要親自撫育我。父皇點了頭。母后竟然叫人將我親生母親從宮冊上除名,後來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所生。漸漸的,知道的人也都離宮了,就連皇上也以爲我是太后嫡親的女兒,纔對我百般的好。只有我的乳母,拼死將這個秘密藏起來,在我十歲的那一年,知道了真相……”
“公主,還是讓御醫給您瞧瞧身子吧。”岑慕凝不免擔憂。
“不必浪費功夫了。”恪純公主淡淡嘆氣:“我命不久矣。這些年,我幫着母后做各種有利於她的事情,那些事,我也都記錄下來,藏了起來。若有朝一日,你能用得上……咳咳……就是最好。”
“公主……”岑慕凝看她是真的病的不輕。“不如還是……”
“王妃。”青犁匆匆進來,臉色不怎麼好:“太后身邊的人來了,說是要馬上接恪純公主回宮調養。”
“你附耳過來。”恪純公主皆不可耐的握住了岑慕凝的手:“你要記住我說的話。”
她剛剛附耳說完,一個凶神惡煞的婆子就闖了進來:“我說公主啊,您身子不好,和王妃敘舊了這許久,也該回宮了吧。莫非,您連太后的話都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