煢瑟按照廖絨玉的吩咐,將昨晚祈福殿的事情細細稟明。又怕祈福殿會出事,朝皇后行了禮,就匆匆的離開了鳳翎殿。
青犁和冰凌卻陷入沉思之中,兩個人一左一右的陪着皇后,默不作聲。
岑慕凝也將整件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她準備用一出苦肉計回敬蒼憐,這件事情除了她身邊的人兩個人,也就只有廖絨玉和欣悡知情。甚至連那尊被動手腳的佛像,都是青犁和冰凌兩個人暗中進行了,絕沒有再假手他人。
也就是說,她們身邊有人暗中使壞了……
“娘娘,奴婢心想是不是我和青犁動手的時候,被那位給盯上了,我們卻渾然不覺。”冰凌有些擔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下回行事就要加倍小心。可若不是……”
“一定不是。”岑慕凝篤定的說:“是有人將這個秘密故意透露給蒼憐。但是很可惜,她親自來求證,卻沒能成功。”
“這纔是最幸運的地方,也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青犁倒吸了一口涼氣,沉着臉到:“皇后娘娘您想啊,如果佛像真的和我們預料的一樣倒下來,受傷的就是她了。她幾乎在佛堂送命這麼大的事情,主子必然追查到底。屆時順藤摸瓜,查到是咱們所爲,無論是娘娘您想要用苦肉計挑起皇上的疑心,還是您故意對憐貴妃下毒手,最後承擔後果都是一樣的。”
“不錯。”冰凌眉心凝重,說話的時候只覺得後脊樑發冷:“可是扯斷了機關,佛像爲什麼沒能倒下來……”
“去祈福殿。”岑慕凝想要親自驗證一番。
“這時候去,會不會太惹眼了?”冰凌更擔心那位新寵不會就這麼罷休。
“惹眼也要去。”岑慕凝不喜歡這種被人識破的感覺。有些事情只有親自驗證,才能找到答案。
還沒等披上斗篷,明清就在門外輕聲請安。
“娘娘,祈福殿傳來消息,說供着的佛像倒了。”明清敘述十分平和:“可能是年久失修的緣故,皇上已經着人去修葺。索性沒有人受傷。”
“是麼?”岑慕凝覺得這裡面實在蹊蹺:“皇上是否前去?”
“是。”明清恭敬道:“皇上這時候正在祈福殿呢。”
“去準備輦車。”岑慕凝對青犁道:“你留在宮裡,以備不時之需。”
“是。”青犁明白皇后的意思,怕就怕萬一露出什麼痕跡,她在宮裡也好準備應對。防止蒼憐再有別的動作。
馬車趕到祈福殿的時候,莊凘宸果然還在。
他沉靜的看着奴才們齊心協力擡起佛像,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岑慕凝看見他的第一眼,心就怦怦跳的厲害。他會不會是在想,如果昨晚佛像倒了,他心愛的女人正在這裡,怕是要吃苦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岑慕凝心跳的很快,怕有什麼“罪證”已經落在他手裡。這種恐懼,像極了剛進瑞敏王府的時候,對他那種既渴望利用,又十分忌憚的心情。“皇后也過來了。”莊凘宸看見她的時候,語氣還算平和。“褚將軍接連大捷,朕還沉醉在欣喜之中。卻不想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岑慕凝皺眉,並未接茬,只覺得有些不對勁。
“過來。”莊凘宸衝她伸出了手。
岑慕凝將手遞到他寬大的掌心,就被他攥住走到他身邊。“皇上。”
“你看那尊佛像,面容是否還慈祥?”莊凘宸凝眸問。“朕怎麼覺得他彷彿是在瞪着朕,失去了佛祖慈悲的面龐。其實從本朝開國以來,這佛像就被供奉在祈福殿,從未發生這樣的事情。就連廢帝在位的時候,這裡也是香火鼎盛,平安寧和,卻不知道怎麼會生出這樣的風波。是不是朕做錯了什麼?”
莊凘宸一向少言寡語,即便是和她說情話,也從未這樣一大串一大串的說。
岑慕凝能感覺到此時他心中的不寧靜,微微用力攥住了他的手。
“朕……曾經做錯過一件事。”莊凘宸看着岑慕凝的眼睛,心中惴惴不安。“如今成爲一國之君,卻沒有停止征戰殺戮,致使許多將士、百姓因戰而送命。從前朕還是瑞明王的時候,又……”
岑慕凝將食指貼在他的脣瓣上,皺眉道:“皇上天命所歸,登基爲帝,一心善待百姓。善於人見並非真善,皇上雖然沒有說,但臣妾卻十分清楚。您取消了一些奢靡愛好,甚至不願意選妃入宮,將內務局許多進項免除,多餘的銀子都用來設粥廠,救濟百姓。無論是何地,只要有天災人禍,皇上總會動用私銀,命專人親自經辦,確保每一文錢都用在苦難的百姓身上。如果這樣還不夠,臣妾願意陪皇上茹素,日日抄經祈福,和宮中諸位姐妹一起,做針織女工,賺銀子貼補救濟用度。又或者臣妾可以教諸位姐妹納鞋底,做些手工活,給苦難的百姓送去一縷溫暖。”
莊凘宸以爲這些事,皇后不會知道,這後宮裡的人也不會在意。卻沒想到,她真的有關注自己的每一個舉動。就連日日爲她操持後宮諸事的敏妃也不曾察覺,到底用心了和沒有走心是不一樣的。
“皇后。”莊凘宸把她抱在懷裡,用力的揉進自己的胸膛。“只有你能爲朕分憂。”
這恐怕是最好的評價了吧。岑慕凝笑的有些虛弱無力。
“皇上別擔心了,興許只是年久失修,等宮人們重新安置好佛像,臣妾會日日來焚香祈福。”
“嗯。”莊凘宸還是不捨得放開她。
蒼憐就在這個時候,從輦車上下來就着旌僑的手。當她親眼看見皇上如此熱烈的擁抱着皇后,整個人都懵了。
這樣溫暖熱烈的擁抱,不是隻有她纔可以得到嗎?爲什麼她只是離開了一會兒,就被別人佔了去?蒼憐抓着旌僑的手都在顫抖,那種痛楚,像是把她的心生生扯開了,痛的她恨不得馬上殺了皇后泄憤。
“娘娘,不可。”旌僑看她摸出了腰間的暗器,不由得皺眉。“皇上在呢。”
蒼憐生生的忍住眼淚,好半天才把暗器收了。
“皇上……這裡……不太好。”岑慕凝臉上一熱,緋紅就透了出來。
莊凘宸看着她嬌怯的模樣,心頭一熱,脣邊就浮現了笑容。“嗯,朕晚點去陪你。”
“是。”岑慕凝這才從他懷裡掙扎出來,扯了扯被她抱的起了皺的衣裳。
“皇上,皇后娘娘。”蒼憐已經收拾好了臉色,輕盈上前行禮。
“憐貴妃來了。”岑慕凝心想方纔那一幕,她多半是看見了吧。不然睫毛上怎麼還有些晶瑩的東西在閃。看來,她是真的在乎皇上。褚培源就沒有這麼“好”的命了。
“免禮。”莊凘宸看見她來,也有些不自在。“聽聞你昨晚也來這裡祈福了。”
“是呢。”蒼憐溫和一笑:“臣妾一是祈福,二是想來跟兩位姐姐聊聊。雖說兩位姐姐是自願來祈福的,但總歸事情起因牽涉臣妾。好不容易能回到皇上身邊,臣妾不想讓別的姐妹吃心,所以就過來寬慰幾句。”
“唔。”莊凘宸略微點了下頭,轉而對岑慕凝道:“朕還有朝政要處理,這裡的事情有殷離盯着。再若有什麼不妥,皇后幫着朕打點一下。”
“是。”岑慕凝頷首應下。
莊凘宸握了握她的手指,轉身離開。
“恭送皇上。”岑慕凝與蒼憐異口同聲的說了這麼一句,又彼此互睨一眼。
蒼憐心裡的恨越發濃烈,語氣卻輕佻:“皇后娘娘今日氣色可真好。怨不得人都說這女人就像花兒一樣,得有雨露的滋潤才能開的嬌豔持久。皇上昨晚纔去了鳳翎殿,娘娘的氣色呀,馬上就好過這後宮裡任何一位姐妹了。”
“貴妃娘娘,這畢竟是在祈福殿,您說話還是避諱些好。”冰凌皺眉瞪了她一眼。
“這話從何說起?”蒼憐不由一笑:“我不過是實話實說,還用的着避忌?都是侍奉皇上的人,誰不明白這其中的深淺呢?”
“是啊。”岑慕凝看着蒼憐,笑容慢慢的綻開:“皇上一向恩澤六宮,本宮卻希望後宮的諸位姐妹能雨露均沾。若每個人的氣色都能和妹妹這樣好,宮裡又能省一筆胭脂銀子了。”
“娘娘是在怪臣妾前一段時間過於專寵嗎?”蒼憐故意這麼問。
“怎會。”岑慕凝微微一笑,語氣柔和:“新做的衣裳,誰都會樂意多穿兩次。可那得是新衣裳才行。舊酒裝新壺,咂出味來也就那麼回事了。保不齊哪天喝膩了,也就扔下了。”
蒼憐輕嗤一聲,語調微涼:“是麼?看來娘娘不知道重拾舊愛的彌足珍貴。”
這回輪到岑慕凝嗤笑起來:“這世上最珍貴的,不是失而復得,而是得不到。得不到的,纔會如隔靴搔癢一般不透徹,叫人難受。而得到了,又和別的有什麼不同?妹妹以爲,叫一個人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對方的容貌、才情還是身段呢?春日裡的花總是一茬又一茬,誰能擔保這一朵就是最美的呢?相形見絀,不過爾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