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使出一身的本領,總算是救回太后的命。
但即便如此,太后中毒已深,毒素入侵五臟,想要恢復到從前的樣子,是不可能了。他皺眉走到皇帝身邊,恭敬道:“皇上若將太后鳳體交由微臣照顧,相信可保三五年平安。”
莊凘宸臉色微僵,語氣不怎麼太好:“只有三五年嗎?”
“皇上。”赫連如實的說:“下手之人用的是一種罕見的毒藥。這種毒通過傷口入侵神經。太后先前的傷逝過重,並未復原,毒混在太后的傷藥裡,入侵全身經脈。能保太后三五年平安,已經是微臣最大的本事了,還請皇上恕罪。”
“可否能追查到毒物的來源?”莊凘宸冷着臉問。
“微臣會盡量試試。”赫連也只是這麼說。
“知道了。”莊凘宸擺一擺手:“去忙你的吧。”
“遵旨。”赫連心想,皇上這是答應讓他來照顧太后了。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替皇后保全太后,躲在背後動手的人,等同於得罪了太后,說不定太后能幫上皇后的忙。
莊凘宸進了內室,聞到很濃的燒焦味道,不免皺眉。
“這是什麼?”他沉眸問一旁侍奉的婢子。
“回皇上的話,這是副院判大人用絹子爲太后引出的毒血。大人說只有焚燒才管用,防止再有人中毒。”那婢子乖巧的回答。
這時候,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人還沒進來,啜泣的聲音已經很清晰了。
“皇上,太后鳳體無礙嗎?”軟珥含着淚,語氣裡透着委屈。“都是臣妾無能,纔會讓母后吃這樣的苦。是臣妾未曾料到……”
她的心跳的極快,卻並不是爲太后擔心。實際上,她更擔心她自己的安慰。那個人,已經喪心病狂的對太后下毒手了,更別說是她們母子的命。有好幾次,她都想告訴皇上,下毒的人就藏匿在鳳鸞殿。可是話到嘴邊,她卻不敢說,就怕惡人還沒被抓住,她這個贗品就帶着還沒出生的孩子送命了。“你自己有孕,也是不便。”莊凘宸凝眸看着她:“這些日子多虧你在母后身邊照顧,才減輕了母后許多痛楚。朕會記得你的好處。”
“皇上……”這番話讓軟珥頗爲意外,她有些不知所措。“這是臣妾的本分。”
“朕想陪母后待一會兒,你回去歇着吧。”莊凘宸伸手握了握她的指尖。
“是。”軟珥含着淚,朝她行禮,依依不捨的退了出去。
莊凘宸讓那婢子用熱水絞了帕子,輕輕拭去太后頭上的冷汗。“你先出去吧。”
“是。”婢子輕快的退下,關上了房門。
“母后,朕記得年幼時,朕病了,您也是這樣守在朕身邊,無微不至的照料。如今您病了,朕能爲您做的太少了。”莊凘宸邊理順她的髮絲,邊輕輕的說:“這些年,兒子對您太疏遠了。”
太后雙目緊閉,嘴脣發烏,好似根本聽不見皇帝的話。
“朕只是不明白,同樣是您的孩子,爲什麼他就不如朕這般好運?”莊凘宸凜眉道:“就因爲他生來便不是安好的模樣嗎?母后可知,再不濟,他也是您十月懷胎留下的骨肉……”
親見那次的事情之後,莊凘宸的心裡就存了陰影。每每看見太后慈愛的樣子,總能回憶起她辣手無情的模樣。身爲母親,能親手扼死自己的骨肉,還做的那般從容鎮定,這種恐懼,讓他無法對她親近。更讓他覺得,生於皇室,根本就沒有骨肉親情可言。
一旦被權勢左右,最親近的人,隨時會變了嘴臉,送你去死。
“如果知道有一日,母后你會成爲太后,母儀天下。當年,那個決定會不會變?”莊凘宸凝視着她的臉,腦海中又浮現出可怕的一幕。額頭上的青筋慢慢的凸起,他緊緊攥着絹子,直到水滴在太后的臉上,才丟在地上。
他起身,泫然離去。
太后睜開眼睛,眸子模糊到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原來當年的事情,他看見了!
這纔是他們母子之間的心結嗬!可惜太遲,她知道的太遲了……
太后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可是手顫抖的厲害。她想喊人端一盞溫水進來,喉嚨裡嗚嗚的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微臣勸太后您還是留些力氣好好養傷會比較好。”赫連端着藥進來,和別人的藥不同,他準備的藥是用搗碎的藥碗兌溫水調製的。所以不費事。
太后看着是他,眉心緊蹙,更加不滿的想要坐起來。
“有時候,病人是沒有什麼尊嚴的。”赫連直截了當的說:“該吃藥吃藥,該休息休息,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太后,微臣知道您一向不信任微臣,覺得微臣是皇后的人,但經過今天的事情,微臣必須提醒您一句,正是微臣這個不被信任的人,將您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您若還想活着,替自己討回公道,那就好好的服藥。若您不想,這就認命了,那微臣便也不勸了,由着您自生自滅。”
太后吃力的瞪着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是悲慼之色。
赫連這纔過去扶她坐好,把碗裡的藥送到她脣邊:“這就對了。命就一條,誰不惜命呢。何況,您大半輩子在這深宮之中算計旁人,就這麼被人算計,指定是不能甘心的吧。”
說到這裡,赫連幽幽一笑:“微臣既然答應皇上會好好照顧您的身子,就必然會助您達成心願。想來,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是誰下的毒手吧!”
說到這個,太后不禁激動起來。一口氣沒有抽好,一大口藥嗆進了氣管,嗆的她大口大口的喘咳起來。
赫連這邊正要替她順背,就聽見房頂上有些不尋常的聲音。
“來人。”赫連喚了一聲,兩個婢子連忙進來。“太后嗆了藥,趕緊照顧着。我再去準備一碗。”
“是。”兩個婢子連忙照辦。
赫連前腳出了房門,便直接扭到不起眼的一處,飛身上了房樑。
那黑影雖然微有驚訝,卻很快翻飛着往別處引他。趁着夜色,兩個人就這麼你追我趕的來到避人之初。
“你終於肯出現了嗎?”赫連輕嗤一聲:“這一連串的陰謀,都是你精心謀劃的,你到底想幹什麼?”
對方沒有做聲,袖子裡的兵刃卻已蓄勢待發。
赫連剛靠近一步,那兵刃就趁着夜色飛了出去。
幸虧他早有準備,躲避的同時,手裡的銀針也朝着對方飛出去。
兵刃的聲音,遮掩了銀針在風裡穿梭的聲音,對方悶嗯了一聲,像是被針射中了。不等避開兵刃的赫連再出手,黑影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哼。”赫連冷哼一聲:“若不是我沒有準備,用了你的毒塗抹銀針,保管有你好受的。”
他幽幽嘆氣,心裡還是不安寧。雖然暫時制住這人,但憑她對鳳鸞宮的熟悉,對後宮的熟悉,想要將她引出來徹底消滅,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今晚的交手,只能讓她心存忌憚,再想要對太后下手,恐怕不易。
但是……要怎麼斬草除根呢?
殷離揹着莊凘宸,偷偷給青犁送了信兒去。
告訴她太后暫時脫離危險,赫連正在鳳鸞殿侍疾。還特意補充了一句,說皇上始終相信皇后。
這消息,讓青犁感動了一整晚。
比任何甜言蜜語都管用,畢竟這是她此刻最想知道的。
“娘娘,您這是……”她剛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皇后,就看見皇后臉色發青的從後院走過來。“這大晚上的,您怎麼不在房裡安歇?您這臉色是……”
岑慕凝溫眸一笑,輕輕道:“不打緊,本宮只是睡不着,出來吹吹風。”
這話說的雲淡風輕,實際上,她昨晚在青犁和冰凌安歇之後,便在後院坐了一整個晚上。一夜刺骨的春風侵襲着她單薄的身子,終於扛不住難受起來。
“娘娘,您……”青犁扶了她一把,覺出她身上滾熱:“奴婢這就去請御醫過來。”
“不,別急。”岑慕凝微微勾脣:“本宮還能堅持。”
“堅持?”青犁一臉狐疑:“娘娘您到底想幹什麼?”
“苦肉計。”岑慕凝笑的有些得意:“本宮爲太后整夜祈福,體力不支就病了,皇上知曉,必然會來探望的。所以,千萬別去請御醫。”
“奴婢明白了。”青犁雖然心疼,卻還是扶着她往祈福的內室去。
冰凌準備了早膳端來,才發現皇后發了高熱。“娘娘這麼做,又何必呢?”
“她用這樣的手段,想讓皇上對我起疑。可偏偏皇上卻對我關懷備至……”岑慕凝笑容明媚:“你說她會怎麼做?”
“您這是要用您自己做餌,引她上鉤啊!”冰凌擔心的不行:“可萬一……”
“沒有任何萬一。”岑慕凝脣角微微上揚:“皇上來後,她必然會沉不住氣,到時候,就看你和冰凌的了。”
青犁和冰凌互睨一眼,連連點頭。
岑慕凝卻依然不放心:“記住,我不要活的。不管她爲什麼而來,爲什麼這麼狠毒都好,只有死人才能平息這場風波。”
女人有時候會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岑慕凝此刻便有。那女人若活着,怎麼都是禍害,只有嚥氣才能叫她安心。
“遵命。”青犁和冰凌毫不猶豫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