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
葳蕤軒前廳
劉媽媽從彩環手裡的托盤上端過烹製好的茶湯放在王若弗和王若與兩位大娘子身前。
王若與端起茶盅聞了聞,微微皺眉道:“妹妹,你家的茶湯怎麼還是這味兒?你能喝得下去?”
“姐姐何出此言?妹妹喝着很不錯啊。”
“嗯,也是,當時咱們王家茶湯手藝最好的祁媽媽在我康家。”
聽到此話,王若弗微微塌下了腰背,低了低頭,劉媽媽也有些慚愧和尷尬的低下了頭走到王氏身後侍立。
她之前是王老太太派到鄉下,陪着王氏長大的,自然和祁媽媽沒法比。
一旁的彩環則是心中驚訝,她還是第一次見向來坐得定的劉媽媽有這幅模樣。
康家跟來的兩位媽媽依舊微微垂頭侍立,但是用眼角對視了一下,嘴角得意的一抿,想是心中沒什麼好話。
廳中,王若弗又有些尷尬的強笑了一下。
王若與一撇嘴,放下了茶盅,瞥了劉媽媽一眼後非常得意的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張紙放在了桌子上。
“瞧瞧吧!這是之前你給我的那三百貫。”
王若弗看了姐姐一眼,打開桌上的紙,一臉的不可置信:“四百貫!?這才幾天!”
“哼。瞧伱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是哪兒?汴京!”
王若與不屑的說完,王若弗討好的一笑後滿眼金光的看着手中的銀票:
“這生意,做得!做得!”
看着妹妹的樣子,王若與一臉得色的拿起桌上的乾果嗑了起來。
這時,劉媽媽看到了門口拿着幾張帖子的小女使,她趕忙快走幾步接了過來,聽小女使在耳邊稟告完後點了點頭走了回來。
“大娘子,這是侯府讓人送來的帖子。”
說着將帖子遞到了王若弗的手裡,王若弗放下銀票拿過帖子一看:“什麼帖子?”
“這不是吳大娘子的帖子嗎?怎麼這麼多?”
聽到此話,一旁的康王氏一下挺直了腰,用眼角看去。
康王氏身後的兩位媽媽看着王若弗手裡的帖子,眼睛瞪得大大,如今這帖子在汴京可是一帖難求,怎的
劉媽媽低垂着眉眼,裝作尋常的說道:“回大娘子,是靖哥兒讓送來的。說是讓盛家的表姐妹們也去散散心。”
“這靖哥兒也是有心了!”
說着話,王若弗也挺直了腰背,
“怎的給這麼多!”
王若弗的下巴都微微擡了起來嘴角帶笑,略作無意的將手中的帖子還給了劉媽媽。
劉媽媽察覺到康家兩位媽媽看帖子視線,她收起帖子後,看着擡眼看來的二人,微微一笑。
空氣瞬間安靜了。
“妹妹!”
王若與的臉上瞬間有了笑容。
“姐姐?”
王若弗面上滿是笑容的看着王若與。
王若與眨了幾下眼道:“妹妹,我看着帖子不少,想是帶着華蘭和如蘭也夠了。不如勻給姐姐我一些,我帶着允兒也去玩一玩。”
“啊!姐姐竟然沒有嗎?妹妹以爲.”
“呃還不是晉哥兒這混小子!說這等勳貴家的賞花會沒什麼稀罕的!康家那也是世家清流,給燒了!”
“哦~~~”
“但是允兒卻是不幹了,來給妹妹.送錢的時候,找我哭鬧呢!”
“可如此,我家兩個姑娘可就去不了了!”
王若與一聽就知道王若弗根本就沒聽清楚她話裡‘送錢’二字意思。
“妹妹,你傻呀!那兩個草蓆丫頭,真要是得了誰家貴公子的青眼,你要陪嫁的可都是以後柏哥兒的東西!”
一聽此話,王若弗一愣,點了點頭。
林棲閣
周雪娘快步的走了進來
“小娘,剛纔有小女使說,大門有徐家送來的帖子!”
“帖子而已,有什麼稀奇的?”
林噙霜端詳着院子遍地素色的菊花,點了點頭和周雪娘朝着屋子走去。
“可奴婢問了那帖子的模樣,女使說是有金色的騎士揮杆圖樣,那可是.”
“吳大娘子家的帖子!可問清幾張了?”
“說是有五張呢!”
“這是讓咱們家的姑娘都去!”
進了前廳
“你說的沒錯,這有了大姐兒的好婚事,我墨蘭也能嫁的更好。”
“阿孃?你們在說什麼?”一旁的墨蘭在桌前拿着筆疑問的看來。
“好事!墨兒你繼續寫!”
林噙霜擡起了下巴道:“去讓張家錦帛趕緊送來最時興的料子!”
周雪娘正待轉身離去,
“等下!”
林噙霜沉吟了片刻後,看着周雪孃的眼睛說道:“料子,也給今安齋的送去一些。”
周雪娘先點頭,然後說道:“是!”
成國公馮家偏支,
馮老夫人的客廳裡,
那位給自家女兒一步一跪求送子觀音的馮老夫人,看了一眼手中的帖子,
一旁的兒媳問道:“婆母這是誰家送來的?”
“勇毅侯徐家。”
“之前大房不是收到帖子了?還商定了咱們家要去的姑娘。”
“大房接到的是給國公府的,自然要商議帶適齡的姑娘去以示家庭和睦團結!帖子又不是隻能送一張!其他幾房也有故舊姻親送來的帖子。”
“婆母說的是,可怎麼是徐家,咱們小房和他們家沒什麼交往。”
馮老夫人道:“有交往,盛家的老太太就是徐家的,應該是感謝你大姐替盛家奔走吧。”
“哼!”
不知道馮老夫人想到了什麼,面色一冷,哼了一聲。
看着兒媳迷惑的眼神馮老夫人道:“聽說之前有康家的管事來咱們府上問有沒有多出來的帖子?”
“是,姓祁的。”
“真是不要臉!”
“可,婆母爲什麼不讓盛家轉送過來,而且居然沒給康家送帖子?”
“嗤!可能因爲那位康王氏的‘好名聲’了!”
“婆母說的是!咱們有了這帖子,也能讓孩子去玩玩兒了!”
馮老夫人笑着點了點頭道:“之前吳大娘子的帖子就難拿,前幾日謝子爵和勇毅侯大張旗鼓的去樑家送禮逢人便說是去謝吳大娘子牽的好姻緣。”
“是啊,所以這次賞花會的帖子更難拿了。”
九月九日重陽節。
徐載靖和載章騎馬陪着孫氏和安梅的馬車朝城外走去。
汴京城中
滿是菊花的花香,
路邊幾乎所有的店鋪門口都有或多或少的菊花擺着。
幾家比較大的酒店更是直接用繁多的菊花扎爲花門,裝飾着自己的門樓。
而徐載靖和載章的戴的帽子上簪着花,馬車裡孫氏和安梅也是一樣。
就連徐家兄弟二人的坐騎鞍韉和靠近馬耳朵的轡頭上也彆着菊花,讓公馬都瞧着像是嬌俏的母馬了。
每當徐家馬車裡有喵喵的叫聲,驪駒總會歪頭看一眼。
出了了新鄭門,掛着各家牌子的勳貴官眷馬車多了起來。
巳時的時候,衆人已經到了金明池外的官道上。
此時正好是秋高氣爽,晴空萬里。
不時的有少年騎着馬疾馳而過,引得徐載靖的坐騎蠢蠢欲動,讓他不得不經常的拉一下繮繩。
到了距離馬球場不遠的時候,徐載靖眼中有些驚訝!
因爲此時馬球場早已不是他剛回汴京時候的模樣。
只見馬球場周圍被豎起了兩人高的圍氈,裡面似乎建了幾個高臺,上面居然有人在走着。
來到馬球場入口,有僕役引着各家的馬車馬匹或停或繫好,孫氏和安梅在馬車裡出來,看到四周的圍氈也是面露驚訝。
進了馬球場是一片空地,徐載靖才發現圍氈內已經是改頭換面,內有乾坤。
馬球場周圍的各家帳子居然都被加高了一層,每家都可以順着不算陡峭的木樓梯走上帶着欄杆的二層。
而帳子一層的地方卻是被打通連接在一起,許多盛開的菊花被擺放在其中,而曾經揮杆擊球的馬球場,已經被或是菊花、或是綠植、或是低矮的圍氈給隔成了一條條的小路。
徐家來的不早不晚,此時花間的小路上已是分成男賓女賓帶着各自的小廝女使,在其中走着,還有小孩兒在小路上嬉鬧着。
而在各家的二層,有各家的大娘子站在欄杆邊,不時地朝一層或者是花間小路看去。不時的有大娘子招呼來了拿着團扇簪着花的少女,或者是攢着花的少年來到欄杆邊,隱蔽的指着,或是在耳邊提示着花間小路中的某家兒郎貴女。
當徐載靖和家人走到徐家的二層平臺上的時候,球場外王若弗一腦門官司的從盛家馬車中走了下來。
王若弗本想帶着自己的嫡子嫡女來賞花會瞧瞧,結果華蘭一聽沒帶弟弟妹妹直接說讓妹妹們去。
長柏則是以讀書的理由,也拒絕了此次賞花會。
王若弗不得不帶着長楓和三個蘭來到這裡。
下了車,看到三個蘭一個楓都跟了上來,王若弗正想朝圍氈裡面走去,卻被一旁的劉媽媽給拉了一下。
王若弗疑惑的看去,劉媽媽低聲道:“大娘子,馮家的親戚就在咱們旁邊。”
經過劉媽媽提示,王若弗看到了前面馬車旁一位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婦人,正是她孃家嫂嫂的孃家弟媳。
於是兩家便一同走進了馬球場中。
吳大娘子站在一層的入口處,看到那些不經常來沒有二層帳子的人家,紛紛都被她邀請到了樑家帳子的二層平臺之上。
盛家的孩子們年紀還小,王若弗便讓年紀最大的墨蘭帶着,一起下去玩,她則是和馮家的親戚聊着天。
徐載靖坐在自家二層的平臺上,正在看着臺下小路中的兒郎貴女。
忽的察覺到一道視線看過來,他循着感覺看了回去,視線越過了幾家勳貴後,
徐載靖只看到了幾朵大大的金盞銀臺,旁邊的女使正在裝無事的四處張望,似乎在擋着什麼。
似乎是感覺到了徐載靖的目光,旁邊的一個少年朝着他揮了揮手,待這少年離開女使旁邊的姑娘低聲道:“細步,他還朝這邊看嗎?”
“姑娘,不看了。”
徐載靖收回目光,孫氏此時站在欄杆旁朝着一層揮了揮手。
很快,顧廷燁兄妹說話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廷熠妹妹,快來,你看這朵萬齡菊的顏色和狸奴像不像!”
“安梅姐姐!哇,真的。”
白氏笑着坐在了孫氏身旁,看着各自家中的小女兒相視一笑。
“靖哥兒,你和燁哥兒去下面走走。”
聽到孫氏的話語,徐載靖和顧廷燁對視了一眼,然後看了看白氏,齊齊的搖了搖頭。
白氏看着同步的二人,用手絹捂着嘴一笑,然後在孫氏的耳旁說了幾句話。
安梅也有些好奇自家弟弟的樣子,一旁的廷熠說道:“安梅姐姐,在揚州我外祖家辦了個”
“咳咳咳!”
聽到顧廷燁的咳嗽聲,廷熠止住了話頭。
“熠兒,你和姐姐去下面玩吧。”
聽到此話,廷熠有些不願意,但是安梅卻看了一眼徐載靖以後拉着她下了樓梯邊走邊道:“廷熠,你快說!”
這時,下面有人喊道:“靖哥兒,下來玩兒!”
看到安梅和廷熠下來,榮顯趕忙躬身行了一禮。
安梅二人回了禮後,後面跟着五六個女使侍女朝着花間小路走去。
榮顯則是上了樓,和白氏孫氏行了禮後朝着徐載靖二人招了招手道:“走,五郎、二郎!”
“燁兒,去吧!”
“你也去!”
“是,母親。”
徐載靖二人拱手一禮後便和榮顯下了樓,還沒走下樓呢,白氏和孫氏就說道:“姐姐,你看,那不是呼延家的十一郎麼?常嬤嬤,派人去把下面那朵木香給我搬上來!”
三人帶着小廝走在花間小路上。
而在剛纔廷熠和安梅從女賓小路上走着的時候,諸多二層上的勳貴官眷們都交頭接耳了起來。
“徐家嫡二女呼延有意思.”
“顧家嫡長女,還未定下.母親是個商賈人家的.”
“走,去徐家那邊走走。”
自從安梅二人下去走着,來顧家和徐家聊天的大娘子們就多了起來。
“靖哥兒,這和咱們在揚州走的那座橋有什麼區別!”
顧廷燁有些無奈的說道。
“走帥一點,說不準哪家姑娘就相中你了呢!顯哥兒,你這走的太輕浮了!”
徐載靖和榮顯說着話來到男賓的入口處,沿着花盆擺出的彎彎繞繞的小路走着,走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一座木質的一人高的拱橋出現前面。
上去的時候,盛家三個蘭正好經過上面,
墨蘭耳邊有一朵正好的粉紅的桃花菊,顯然墨蘭的侍女是個會打扮的;
如蘭的頭髮正中間直直的豎着一朵花,活像是從她頭髮里長出來;
而明蘭則是懷裡抱着三四朵金玲菊,都要看不到路了,
一時之間表哥、二叔之聲不斷。
“小丫頭,你抱這麼多,怎麼看路?”
“纔不要你管!”
和三個蘭錯開後,徐載靖幾人帶着小廝繼續朝前走去,很快身後呼延炯和樑晗追了上來,後面還有個氣喘吁吁的喬九。
少年們一邊說話,一邊走着,
卻忽的發現對向而來的,人數不下於他們的,六七個香衣飄飄戴金掛玉的貴女從前面走了過來。
不知爲何,看到對向來人,一向是十分外向的樑晗、喬九和呼延炯居然都有些不自在。
紛紛走到了徐載靖和顧廷燁的外側,遠離走過來的貴女和她們的女使們。
等接近了才知道,他們三個紛紛叫起了表姐。
看着樑晗他們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女孩衆多的貴女們居然紛紛用團扇擋着笑了起來。
其中笑得最厲害的就是換牙結束但是還沒長整齊的英國公張家五娘。
徐載靖站在少年們的最前面,只認識她,然後她看了一眼五娘,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門牙。
“哼!”
五娘不笑了藏到了一位身量高高挑的姑娘身後。
當你不害羞,那麼害羞的就是別人,所以當徐載靖不羞澀的看過去的時候,這羣貴女們反倒是紛紛快走幾步。
走的時候,大部分都給了榮顯一個白眼兒。
又走了幾步,對面單獨走來的正是榮飛燕,她停下了腳步,貌似看着榮顯叫了一聲哥哥。
而她身邊的細步和凝香行了一禮。
待離開了徐載靖他們,榮飛燕手裡的團扇扇的快了起來,似乎有些熱。
又走了半刻鐘,徐載靖他們便去了場邊男賓更衣的地方。
回去的時候自然不需要再走彎彎繞繞了,只需從圍氈旁的小路走回去即可。
幾人說笑着走着,徐載靖一邊稱讚着喬九家的東西好吃,一邊無意的掃視着各家二樓上的人們。
這時,有嗚嗚嗚的哭聲從一旁的花叢中傳來。
“啪!讓你哭!”
“啪!別哭了!”
“啪!你個小賤種!”
花叢花盆是放在之前各家一層的帳子邊,比地面高出兩尺,正好擋住了衆人的視線。
徐載靖聽到這個聲音後,輕輕的用力,就無聲的把一盆一人合抱的花壇挪到了一邊,幾人也看到了一層帳子裡面的情況。
是兩個穿着明顯華貴不少的少女,其中一個正在給另外站成一排的三個女孩兒甩耳光。
一旁的顧廷燁看了一眼道:“靖哥兒,是誰家在教訓小女使吧?”
“回家不能教訓麼?非得在我家馬球場?”
“姐姐,我知道錯了,你別打了!”
裡面被打的女孩兒說道。
“誰家小女使敢叫主人家姐姐?”
幾人說話的聲音被裡面的幾人聽到了,很快打人的少女回頭一看後趕忙跑出了這個帳子。
其餘四個女孩兒也跟了上去。
徐載靖幾人對視了一眼後,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很快他們就看到了帶這五個女孩兒來的那人所在的地方,
她正在和人說着話,身旁還有幾個是徐載靖和顧廷燁認識的,
一旁的吳大娘子看着臉上耳光手印未消的三個女孩兒,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