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裡走着,徐載靖放眼看去,這兩進的院子位置頗好,能看到周圍的潘樓、綺雲樓等木樓的飛檐樓頂,顯然距離不遠。
進了頗爲寬敞的前廳,徐載靖這纔看到數個小桌繞着一處舞臺擺放,
臺上四位盛裝且戴着面紗的姑娘,身後各自跟着侍女,或是抱着琵琶,或者捧着玉簫,或是揹着古箏,俏生生的站在上面。
而在臺邊,還站着兩個健婦。
看到衆少年進了屋子,紛紛蹲身一禮。
屋子裡一位三十多歲的媽媽笑着道:“六郎,還以爲你來不了了呢。”
小小年紀的樑晗卻是熟練的一擺手道:“阮媽媽,今日我帶了我靖哥來,他的那份銀子算我的!開始吧。”
說完,衆人紛紛落座。
“靖哥兒,你是不知道,今日來的這四位,都是樂舞俱佳的,我費了心思託阮媽媽請來的。”
徐載靖點了點頭:嗯,古代頂流潛力女愛豆初舞臺。
當徐載靖和樑晗坐在阮媽媽的院子裡聽曲兒的時候,
興國坊,
寧遠侯府白氏正在二門處和吳大娘子、孫氏一起朝院子裡走去。
大着肚子的平梅也在白氏的屋子裡等着,她身後的青霞手裡還捧着幾本書,和一支有些舊了的毛筆。
進了正堂,
吳大娘子和孫氏對視一眼道:“哎喲,你親家這是知道咱們是爲什麼來的了。”
白氏也是笑着看着二人道:“昨日煜哥兒就讓他的小廝把這些都找了出來,說是預備着呢。”
吳大娘子趕忙道:“喲喲,這東西可不興送,得心誠求來的纔是好的。”
“那姐姐,伱打算怎麼求啊?”
“這那我就給妹妹”
看着吳大娘子的姿勢,白氏趕忙笑着扶住她道:“您這怎麼還來真的!”
“我就知道你會扶住我,當然得來真的了。”
三位大娘子說說笑笑的落座,
房間裡沒有別人,開始聊起了一些婦人的話題。
大着肚子的平梅在一旁聽得不住的點頭。
“恨恨恨!阮媽媽,真的不能讓這芸娘揭下面紗嗎?”
院子裡,一位少年捧着自己的玉佩,眼神跟隨着下臺的女子,朝着阮媽媽問道。
阮媽媽看着飄然下臺的姑娘,蹲身一禮道:“九郎,您又不是第一次來,這姑娘的面紗可不是一塊玉佩就能揭的!”
“唉!可恨我年紀小.”
“九郎,這芸娘還要兩年纔會到飛雲臺,您也彆着急。”
“阮媽媽說的是,到時可一定知會我,我定會前去捧場。”
看着徐載靖疑惑的眼神,樑晗低聲道:“靖哥,我看這位芸娘如此年紀便舞姿曼妙,過兩年到了飛雲臺登臺,沒有千貫左右,她是不會褪了那面紗的。”
“而且,飛雲臺的姑娘長得肯定是好看的!”
徐載靖看了看廳中少年,還有舞臺旁邊兩個健婦:深耕汴京貴少年市場,且嚴格與‘粉絲’保持距離和神秘感。
怪不得這兩家做得大呢。
下了臺的芸娘來到院子裡的廂房中,看着帶自己來的飛雲臺管事嬤嬤,搓了搓手臂道:“媽媽,這羣少年年紀不大,但是看人的眼神真的是.”
“這羣小爺你不能嫌棄,到你登臺的時候,就靠他們給你擡身價呢!”
“媽媽說的是。”
“來換身衣服,等綺雲樓的表演完,咱們再跳一支。”
芸娘坐在菱花鏡前,侍女給她重新梳着髮髻:“倒是那樑六郎旁邊的公子,看我的眼神頗爲有禮,不知是哪家的。”
“好像是勇毅侯家的!這等勳貴人家,家中的女使都比咱們要金貴,不是咱們這等賤籍能想的。”
那芸娘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前廳,
被教坊中的樂師挑選的有天賦的小姑娘,自懂事起便日日練習琴技。
動聽是毋庸置疑的。
但也是蒙着輕紗,讓人不得看到容顏。
歡快俏皮的一曲奏完,倒是沒有剛纔喬九郎那般捧着玉佩求見容顏的。
但是少年們的視線卻是跟着這位姑娘的身影一直消失在屏風後。
阮媽媽站在前廳中,蹲身一禮道:“諸位小官人,這位是咱們汴京琵琶第一,湯大家的關門弟子,芳娘。”
“小女子見過諸位貴客。”
戴着面紗,抱着裝飾繁複琵琶的魏芳直在衆人面前蹲身一禮。她如今的樣子可不是神保觀外的小姑娘,而是濃妝豔裹的綺雲樓花魁備選。
妝容下的美目靈動,流轉之間,停在了徐載靖身上。
但就這份面紗後的風情,也就只有剛纔的芸娘有十之五六。
樑晗小小年紀,有些驚歎的看着這位芳娘,剛纔進門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啊!
少年們順着芳孃的視線看去,紛紛起鬨。
徐載靖沒有和少年們一般雞貓子鬼叫,而是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後,拿起茶盅遙遙的感謝了一下。
魏芳直收回了視線,微微低頭,開始在專心的彈起了琵琶。
一首曲子彈完,少年們卻似乎仍沉浸在曲子中無法自拔。
喬九郎在桌後輕聲道:“芳娘,可是有什麼心事,如若有我喬九能幫到的,還請直言。”
聽到喬九郎的話語,樑晗也是點頭表示同意。
魏芳直站起身,抱着琵琶蹲了一禮道:“多謝貴客好意,此曲名爲愁腸百轉,小女子並未有心事!”
徐載靖嘆了一口氣,怪不得古人喜歡勾欄聽曲,只是一把琵琶獨奏,聽着就如同是一個姑娘在和你傾訴心事,讓人如何不喜歡。
一番表演完後,隔着一塊模糊的屏風,少年們和四位姑娘一同用了飯食。
歇了半個時辰後,
四位姑娘便開始你彈琵琶我敲鼓,你彈古箏我吹笛。
向衆位少年們表現自己的多才多藝,最後是和少年們談論詩詞歌賦,姑娘們隔着面紗,不時的唱幾句詞牌,聲音婉轉動聽。
因今日是七夕,牛郎織女的故事又是悽美的,
“盈盈一水.”
“.不得語”
所以姑娘們唱的也多是格調哀婉悲楚的,鶯鶯軟語之間,似乎那詞牌裡可悲可嘆的男女主角就是她們和在座的貴公子們。
徐載靖在座位上喝了一口甘甜的涼茶,轉頭看着那邊支着下巴一臉迷戀看着芸孃的喬九郎,還有同樣姿勢眼中含淚盯着芳孃的樑晗,搖了搖頭。
倒是琵琶彈的最好的芳娘說話說的最少。
“芸娘放心,到時我定會去捧場!”
“芳娘,不知你何時才能登臺?我從此時便開始攢錢!”
“玉娘.”
他要不是心理年齡大,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
“恨人間,會少離多。”
正在陪喬九郎聊天的,剛纔跳舞的芸娘唱完詞牌,輕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淚,看了一眼喬九郎道:
“九郎哥哥我們聊了許多,離開後你不會忘了奴吧?”
“不會~”喬九郎態度堅定的搖着頭。“奴是個笨的!那記的奴,會耽誤九郎哥哥讀書!”
“不會!”喬九郎搖頭。
“可還未分開,奴便已開始想念九郎哥哥!你我七夕相識相知,命運會不會如那牛郎織女一般.”
“不”
徐載靖聽着此番對話,藉着舉起茶盅寬袖遮擋翻了個白眼兒,
“九郎哥哥,如若以後不能相見,你就忘了奴吧!奴不想讓九郎傷心,奴”
“只會心疼哥哥.”
“噗!!!”
“芸”
徐載靖接過魏芳直遞過來的手絹,趕忙擺手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咳咳!”
正沉浸在悽美愛情幻想裡的樑晗,聽到徐載靖的聲音,有些生氣的看了過來:“靖哥,你幹嘛?”
“你們繼續.咳。”
“五郎,這甜茶裡有糖,來這裡洗洗吧。”一旁的魏芳直道。
“好,青雲!”
說着話,兩人起身來到了前廳後面的廂房裡。
徐載靖對着想要跟進來的芳娘搖了搖頭道:“讓我小廝跟進來就行,多謝。”
魏芳直在門外行了一禮。
兩人進了廂房,青雲用水洗着衣袖道:“公子,這幾位看着年紀不大,本事都不小。”
“嗯。從小就開始練,不行的早被淘汰了。”
洗完,徐載靖從廂房裡出來,卻發現這位芳娘居然等在門口。
兩人朝前廳走去,芳娘輕聲問道:“五郎,不知你剛纔可是爲芸娘話語發笑?”
徐載靖擺擺手道:“與她無關,只是想到了其他事而已。”
“哦。”
回到前廳,又坐了大半個時辰,日頭西斜衆少年們這才起身,在院子裡侍女手中的盆中洗了一把臉準備離去。
趁着洗臉的功夫,四位姑娘已經站在了院兒門口。
陽光下,四位姑娘面紗似乎更加透明瞭些。
少年們離開的時候,都得到了四位姑娘親手送的禮品,有的是手絹,有的是荷包。
徐載靖還看到喬九郎被那位芸娘在他手心裡抓了一下。
徐載靖衣袖中有剛纔擦拭嘴角的手絹,手裡得了個芳孃的荷包後便一隻手拉着要幫他出錢的樑晗,給了青雲一個眼神後就把樑晗拽了出去。
小院兒裡,青雲給了阮媽媽銀錢後,又掏出五兩銀子對要走的魏芳直道:“芳姑娘,這是我們公子賠芳姑娘手絹的錢。”
魏芳直一愣後行了一禮,接過了銀子。
走出小院兒,
潘樓前的街道上人更加的多了,徐載靖和樑晗二人走了不近的路纔回到馬車上。
在回馬車的路上,
路邊的數家秦樓楚館門口都擺放着精緻的磨喝樂,大大的谷板,還有一些水上浮被放在門口的大木桶中。
供奉磨喝樂的桌子上滿是瓜果,似乎是在攀比誰家的更豪華奢靡。
雖然馬車停在樹蔭下,但是水箱裡的冰塊已經化成了溫水。
又在一旁的店裡換了冰塊,兩人才上了車回到曲園街。
而此時吳大娘子和孫氏還沒回來,兩人又去了徐載靖的小院兒葡萄藤下乘涼。
待吳大娘子回了徐家和樑晗一同離開,太陽很快落山。
孫氏將一套有些舊的文房四寶放在了院子裡的魁星供桌上。
夜幕降臨,
街上穿着新衣的姑娘兒童多了起來。
而徐家人則是在主母院裡吃着瓜果乘涼,
徐載靖和兄長兩人早早的在魁星供桌前焚香禱告,期盼着自家姐夫用過的筆墨紙硯上的文氣能讓他們倆的祈禱上達魁星耳邊,早日實現夢想。
待到戌時快過的時候,半個明亮的月亮掛在天空中。
在孫氏的帶領下,安梅將自己的繡品放在供桌上,然後第在月光下努力的穿着針眼,成功後跪在供桌前誠心的乞巧。
她結束了後,青草、葉兒等女使婆子繼續。
盛家,
因爲老夫人喜靜,
盛家的乞巧樓建在了葳蕤軒,待長柏長楓在綵樓下唸完詩詞誠心跪地禱告後,王氏才領着四個蘭,如徐家一般穿針乞巧,看着夜空中的玉盤和星辰,她們誠心祈禱。
整個大周朝的疆域內,乃至白高、北遼,以及域外藩屬國,
在大周文化圈裡的無數的人家在月光下誠心燃香祈禱,或是乞巧,或是祈禱科舉高中。
而在皇宮內,因爲皇后有孕在身,且按照醫官診斷多半是個公主,所以這次皇后乞巧的十分認真,
盼着肚子裡的能夠是個巧手聰慧的姑娘。
待禱告結束,皇后在女官的攙扶下和皇兒趙枋一同回到了寢殿。
待女官將趙枋領走去休息,
皇后卻看到早先回來的皇帝看着手裡的皇城司密報皺着眉頭,
“陛下,怎麼了?”
皇帝散開了眉頭擺了擺手道:“沒什麼事,就是些揚州府的後續事情而已。”
看着皇后不相信的表情,皇帝嘆了口氣道:
“說是之前幾個藩王,自枋兒出生後停了動作,但是最近皇城司在東南幾路開始恢復,發現還有些別的事,有些錢糧賦稅是被揚州西南方向的藩王給侵吞了。”
說着,皇帝將手裡的密報遞給了皇后。
皇后大體的看了看道:“陛下,這些錢糧養.您乾坤獨斷即可.什麼靖哥兒!?今日下午去阮家院子了?”
“啊?”
皇帝面上有些尷尬和故作驚訝,隨後道:“年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嘛!少年人.”
皇后仔細的看着密報上的文字,點了點頭道:“還算是個有分寸的!這個樑家的樑晗,居然把靖哥兒這麼好的孩子往這裡領,我看是欠教育了!”
“嗯,皇后說得對!朕這就讓內官去申斥一番。”
“陛下,何須如此大張旗鼓,讓人給樑家的傳句話就行。”
永昌侯府,
樑晗糊弄着在綵樓前的魁星神像前唸完了詩詞,忽然打了一個大噴嚏。
沒了。
如有錯別字和不通順的地方,還請尊敬的讀者們不吝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