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聽了衛恕意所言,心中並無考慮太多。
只覺是孃親因自己成婚一事有所傷感罷了。
離開盛家,明蘭與顧廷燁便前往冠軍侯府。
這幾日,衛淵都賦閒在家。
一是因爲講武堂第一期學員要畢業了,他這個名義上的祭酒,總是要參加他們畢業典禮的。
講武堂設在代州雁門,此去路途千里,來回只怕要不少時日。
趁着這段期間,留在家裡,陪伴家人,也是好的。
此去講武堂,還有再去三州之地瞧瞧,爲來年的大戰做準備。
二來,朝中軍改已經結束,至於一些細枝末節,也無需衛淵操心了。
至於王安石他們的改革,說實話,與衛淵關係不大,他也不想將手伸得太長。
既然朝中無事,衛淵便也一身輕鬆,想要好好歇上幾日了。
這時的張桂芬,已經在爲衛淵收拾行李了。
春意閣那邊。
衛淵瞧着已經煥然一新的偌大院子,心中很是滿意,向身旁的張桂芬笑呵呵道:
“只怕宮裡的院子,也不過如此了。”
張桂芬瞪了他一眼,“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衛淵道:“又無旁人,怕什麼?”
周圍的人,早就被衛淵驅散出去了,因此,有些話,他說也就說了。
張桂芬道:“明年北伐,你約莫着要打多久?”
衛淵想了想,“少則兩年,多則五載。”
張桂芬皺眉道:“要打那麼久?”
第一次北伐,將契丹人驅逐出雁門關外,都沒打那麼久啊!
衛淵解釋道:“第一次北伐,是傾舉國之力,必須要速戰速決,否則,被朝廷施加重賦的江南百姓,怎麼活?北地百姓,又怎麼活?”
“這一次北伐,朝廷提前準備了一年,可以徐徐圖之,沒必要不計代價的衝鋒陷陣。”
朝中諸公,真正能想着百姓的,屈指可數。
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
第一次北伐戰役,所有軍民加起來,死傷了多少,具體是怎樣一個數字,沒有人關心。
他們關心的只是成敗。
但那個問題,衛淵是認真考慮過的,整個北伐戰役,死傷軍民約有五百萬人。
北地不少州縣,都已被屠戮殆盡了,家家盡縞素,戶戶無完人。
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再則,大戰期間,朝廷爲了錢糧能跟得上,將杭州、蘇州等地的賦稅,都強加到三四年以後了。
原本,那裡的百姓,即使生活在最底層的那些人,逢年過節,都能吃上肉。
現在呢?能吃飽,就已是託了祖先的福澤。
衛淵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否則,他身居高位的意義是什麼?
僅是讓自己的家族延綿嗎?若真是爲了這個,從現在開始,他什麼都不做,就已達成了。
這幾日以來,他也在思慮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收復燕雲十六州是一個。
消滅西夏與遼國乃至整個異域的威脅,儘量維持住邊疆較長的一段太平歲月,是一個。
還有就是給壯哥兒留下一份家業。
還有呢?
那就是爲天下百姓多考慮考慮了。
第二次北伐,儘可能的減少傷亡,儘可能的,用閒時務農,戰時養戰的方式,去打那一仗,如此,也能讓各地百姓的日子好過一些。
衛淵沒有太大的心思,若真能做成這幾件事,也算不枉此生了。
就在他與張桂芬閒聊期間,田蓁來報,說是明蘭與寧遠侯來了。
聞言,張桂芬皺眉不解道:“今日不是他們回門的日子麼?怎麼來咱們這兒了?”
衛淵也心生好奇,吩咐田蓁,將他們請到春意閣這邊來。
稍後,張桂芬看着佔地極廣的院子,悵然道:“花費巨資,就爲建造這座窮盡奢華的院落,若你是什麼勳貴之後,只怕要被人罵敗壞家業了。”
事實上,春意閣的許多庭院、閣樓,還沒有建成,至少還需再耗費一年半載的光景。
衛淵道:“幸虧咱是建業的一代。”
說笑間,顧廷燁夫婦已經來到這裡。
明蘭見他們二人有說有笑,存着逗弄的心思,跳脫着來到二人身後,笑呵呵問道:
“舅舅,舅媽,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莫非是想再給我生個表弟?”
張桂芬瞪了她一眼,“都爲新婦了,還這麼沒個正形。”
頓了頓,她特意擺出一副嚴肅的神情詢問道:“今日該是你回門的日子,怎麼來我這了?”
明蘭故作委屈道:“莫不成,明兒成了婚,都不能來這兒了?”
“罷了,既然舅舅與舅媽不歡迎,那明兒走就是了。”
衛淵大笑道:“是你舅媽不歡迎你,我可沒說。”
張桂芬掐了一下明蘭的胳膊,“死丫頭,就會拿我取樂。”
明蘭連忙躲閃,“好舅媽,饒命!”
既然顧廷燁夫婦來都來了,自然就沒有讓她們再走的道理。
衛淵讓後廚準備了一些酒菜。
期間,衛淵告訴了顧廷燁一件事,
“原本計劃講武堂第二期在下半年開展,其中就有你的名單。”
“但北伐在即,我思來想去,決意任你爲隨軍參將,你意下如何?“
行軍作戰時的職務和尋常職務多有不同。
所謂參將一職,其實是個模糊的概念,可大可小。
待他談到這裡時,明蘭的臉色明顯緊張起來。
而坐在她身旁的張桂芬,一直輕輕拍着她的手背,當是在安撫她。
說實話,自國戰結束以來,武將們能獲得功績的地方就太少了。
而且,顧廷燁還沒有正兒八經的與遼軍交過手。
有這樣一個機會,他自是不願錯過,
“講武堂什麼時候都能去,但北伐的機會可不多。”
說着,他豁然起身,作揖道:“末將願往!”
聞言,明蘭的臉色瞬間不好了。
但是,自家舅舅做的決定,她也不好反駁什麼。
而且,這是建功立業的機會,大周多少將領,想去都難。
如今,衛淵將這個機會擺在他們夫婦二人面前,不該有拒絕的心思。
只是,新婚燕爾,被窩還沒捂熱乎呢,就要目送自家郎君出征,擱誰心裡會好受?
張桂芬笑道:“一家人,這麼見外作甚,快坐下。”
衛淵瞧了眼明蘭,“明丫頭,給舅舅將酒給滿上。”
後者照做。
隨後,衛淵語重心長道:“行伍出身,不立軍功,極難在京中立足,有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也保不了萬世富貴。”
顧廷燁深以爲然。
明蘭接連點頭,“舅舅說的是。”
開武三年,七月初旬,衛淵出發前往代州雁門。
在中旬左右,他纔算是到了講武堂。
第一批學員,大都是出身代州的將領,還有幾位種家兄弟。
衛淵出席畢業典禮,並發表了重要講話,
“本侯希望,往後數十年乃至百年,當後世人提到講武堂第一期將領時,會由衷豎起大拇指,對你們有所稱讚。”
“而你們,也將肩負起興盛講武堂的責任,讓世人看一看,從講武堂走出的將領,究竟有多麼不一樣。”
“.”
足足說了一刻鐘的功夫,纔到了頒發結業勳章的環節。
陳大牛最近下足了苦功夫,耗費日久,總算是將一些粗淺的兵法文字給記住了。
說實話,當陳大牛學那些兵法的時候,會有一種觸類旁通的感覺。
他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了,即使沒讀過什麼兵書,僅憑直覺,也能打好幾場戰役。
衛淵之所以讓他來,是因爲要讓他走出講武堂之後,成爲一名‘正規將領’,不能再用以前的野路子來領兵作戰了。
在結業典禮結束之後,衛淵與徐長志二人又特意去了應州。
上次前往三州之地時,衛淵因感此三州之地,被異族佔領太久,已失民心,便沒了興致繼續去應州巡視。
這一次,經過兩年的休養生息,當地百姓逐漸接受大周的管轄。
隨着衛淵等人去到應州之後,三州之地的刺史負責人,也都陸續趕來,面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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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地方官眼裡看來,如今的衛淵,就是當之無愧的權臣、擎天大佬。
他的一句話,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比如,衛淵一句,你在應州做得不錯,傳出去,對那人來說,都是極大的功績證明。
不過,對於這些地方官所爲,衛淵不願牽扯太多。
索性只是匆匆見了他們,說了幾句話,便讓他們各自回去了。
因爲,接下來,他與徐長志所言,不能被太多人知曉。
應州城頭之上,衛淵拿着附近的地形圖,指着遠處幾座險峻的山道,向身旁的徐長志緩緩開口道:
“來年北伐,你領一路兵,從此地進軍雲州蔚州,我領一路兵,攻雲州。”
“我已想好,由你擔任副帥,陳大牛與郭顥爲先鋒,樑達爲前軍將軍,蕭逾明、沈青分別爲中後兩軍主將。”
徐長志皺眉道:“不如由小弟攻打雲州,雲州之地勢太險峻,衛兄是三軍主帥,不易輕動。”
衛淵笑道:“我是三軍統帥,我出現在哪,就代表我軍主力就在哪,遼軍纔會將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爲你奪取蔚州爭奪時日。”
“再不濟,咱們就退回寰州,與遼軍打一場持久戰。”
“走,隨我再去寰州瞧瞧。”
跟在二人身後的樑達道:“衛帥,徐帥,近日寰州附近,有遼軍騎兵出沒,還是別去了吧?”
聞言,徐長志瞪了他一眼,“你覺得我與大哥會怕這個?”
衛淵更是大笑道:“寇可往,吾亦可往。”
“更何況,寰州城頭上插的旗幟,是‘周’,不是‘遼’。”
“你與遼軍每年都要對上幾陣,怎麼瞧你這意思,反倒怕了遼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