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談話讓男孩徹底傻眼了，恍惚之間，他一度忘記了控制自己與安菲雅之間的距離，回過神時對方便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一些列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因心理治療而一度忘卻的回憶又一次浮現在了腦海裡，這讓他幾乎條件反射般地保住了自己的腦袋。
只是安菲雅卻並沒有亮出熱能切割刃，或是乾脆在會議室前毆打他，她嘴角上揚，露出了趾高氣昂的嘲笑，隨即便衝着他扮起了鬼臉。
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這還是一個有配音的鬼臉。
會議室裡的談話還在繼續着。
班主任和家長們都在等待亞空的答覆，要知道他的“表弟”是衆多孩子之中被打得最慘的一個，儘管熱能切割刃造成的灼傷很快就被癒合噴霧治癒了，身上也沒有出現其他具有嚴重後遺症的內傷，但他在之後幾天時間裡只要閤眼就會在噩夢中驚醒，心理療程的時間也比其他孩子長了一些。
他們都以爲男孩的親屬會爲此事大發雷霆，考慮到對方軍隊的背景，最差結果可能是叫來一隊士兵把整個紐斯特給圍了。
“正是因爲我是他的家屬纔會這麼說。”
亞空卻面不改色，一臉正氣道，“過去三個月的時間裡，聯合政府一直都處於動盪之中，先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將人替換的蠕蟲，然後又是潛伏進人類社會的狂信徒，而賽博瘋子傷人事件更是比去年翻了好幾倍。”
這一番鏗鏘有力的發言讓會議室陷入了沉默。
亞空不愧爲專業人士，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繼續說道，“加上越來越活躍的反抗軍，局部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我們根本不知道還有多少危險在前面等着我們……而你剛纔提到了，挑事的人是他們沒錯吧？”
班主任訥訥地點了點頭。
“拉幫結派，欺負同學，放在幾年之前這本來沒什麼，但是現在的大環境不同了，在我看來這次的事是一個教訓，至少從結果來看，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結局。”
說着，他看向其他氣勢洶洶，準備好對宋嵐口誅筆伐的家長們，“超載系統加上熱能切割刃，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所有人都被侃侃而談的亞空震住了，不知不覺便地進入了他的談話節奏。
見其他人沉默不語，亞空便繼續說道，“意味着如果安菲雅同學真的有賽博精神病的傾向，那天招惹過她的人一個都跑不了，在激活系統的狀態下她能在學校的保安反應過來之前，就把他們全都切成絲兒。”
這一段話擲地有聲，也是亞空有感而發。
來紐斯特之前，他才和裝備了『超載Ⅳ型』的荒骨交過手，他是堂堂六星救助者，但兩次交手都以被秒殺而收尾，對方那戰神一般的身姿留給了他極爲深刻的印象。
“如果他們不吸取教訓，繼續像之前那樣飛揚跋扈，惹到那些隱藏着的可怕敵人是遲早之事，到了那時，我們想再見到他們就不是在家長會，而是在停屍房裡了，所以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對他們來說，這是難得的教訓。”
……
在亞空的遊說下，這場追責會議成功和解了。
出門之前，其他幾位家長甚至還雲裡霧裡地和宋嵐握了手，就連宋嵐也不得不對亞空刮目相看。
他想起了一句老話，命運在給你關上門的同時，也會爲你打開一扇窗。
儘管亞空同志在六星救助者之中是名副其實的倒數第一，在今天的測試中更是狂砍0-2-0的傲人戰績，但是他卻在忽悠人的方面展現出了極高的天賦。
而這也是宋嵐一直崇尚的以和爲貴，通過和平談判的方式解決問題。
比起打打殺殺，宋嵐更看好亞空的口才，他第一次由衷地感到這個年輕的小同志或許真的有朝一日能夠繼承他的衣鉢。
唯一一個看穿真相的，是被重新勾起了可怕回憶的大少爺。
在所有人離開後，他找上了亞空。
只有他知道，這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家屬，也不是軍隊的人，而是在家長會開始前不久，他花了15000瓦在學校門口請來的，號稱專業代開家長會的人。
即使對他來說，15000瓦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他之所以出手如此闊綽，就是爲了讓安菲雅向他公開道歉，只有對方陷入這般狼狽的境地，才能緩解他的心理陰影。
而現在，“尿褲子大王”這個稱號將有很可能伴隨他很長一段時間。
紐斯特還有不少大公司、大家族的子弟，就連軍用科技這種爲軍隊提供軍火的“上游”公司子弟在學校裡都有好幾個，以他的家庭背景遠遠做不到在學校裡一手遮天。
那些人會毫不掩飾對他的嘲笑。
“把錢還給我！”
兩人走到一處偏僻的角落後，大少爺對亞空怒目而視。
這是今年他花的最不值的一筆錢！
不但沒能享受到任何一擲千金的喜悅，反而還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
“小子，我沒有讓你加錢就已經很不錯了。”
亞空雙手環胸，“你可沒提到過安菲雅的家長來頭這麼大，我可是絞盡腦汁才救了你一命，按照行情，這個單子至少得付這個數。”
他用手比劃了出了八位數。
當他在會議室裡見到宋嵐的時候，就想好了那一套說辭。
因爲工作的緣故，他過去和中間人時有聯繫，第一區有名的中間人他就認識不少，每一箇中間人都能證明他所言非虛。
你要是打電話給他們說要對付國土安全局H1部門的頭兒，準備了15000瓦的“高價”，那些人連一句話都不會說就把你拉黑了。
這個大少爺似乎並沒有認出宋嵐的身份，這或許和他一直處於心理治療有關，時間的概念對他來說都變得模糊不清了，按照班主任的話來講，他是昨天才回了學校。
據說心理治療服用的藥物會往往會把人的大腦搞成一團漿糊，在他看來，這個大少爺就不怎麼聰明的樣子，“聽說你家裡人是部隊的，仔細想想吧，她那一身軍用級義體值多少錢？至少據我所知，聯合政府大多數正面部隊都負擔不起如此昂貴的義體移植費用。”
“安菲雅……究竟是什麼來頭？”
男孩自然也早就被打怕了。
但是在安菲雅亮出熱能切割刃和激活超載系統之前，誰又能想到一個來自邊境城市的轉校生身上安裝了這麼多連正規軍都比不上的義體？
他們要是早知道安菲雅把自己改裝得像個賽博瘋子一樣，又怎麼可能會去招惹這種人？
“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爲好。”
亞空仰頭看了一眼昏暗下來的天空，鄭重其事道，“否則難保你今天回宿舍的時候，不會成爲第一區失蹤人口之中的一員，聽說你家裡有些門路，那也應該知道最近幾個月第一區究竟失蹤了多少人。”
男孩縮了縮脖子，瑟瑟發抖的樣子更加明顯了。
“畢竟你也花了15000瓦，如果你實在好奇的話，我也可以向你透露一些細節。”
亞空說道，“十七區人的辦事風格和這裡不同，他們很少打嘴炮，也不會崇尚出打你一頓以示警告的手段，一旦他們決定動手，你就已經死了。”
“他們是……特工？”
男孩思來想去，他覺得也就只有聯合政府的某些秘密的特工部門，會把一個和他同齡的女生改裝成那種程度了。
甚至安菲雅來來紐斯特上學這件事本身都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他以前在家裡偶爾也聽說過類似的部門，爲了接近目標而潛伏在目標身邊，這是秘密特工的慣用伎倆。
家長會開始時，他也觀察了來參加家長會的安菲雅的“父親”。年輕得超乎他的想象，甚至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她的父親，用兄長來形容似乎才更符合他們年紀的差距。
這個想法讓男孩一時間寒毛倒豎。
亞空也不否認，他又問道，“你聽說過穿心手刀麼？”
男孩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你應該也聽說過一條新聞，不久之前……就是第一區陷入動盪，高階議會成立的頭一天，秘書長被人發現死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裡，按理說，那裡有着整個聯合政府最高級別的安保系統，然而當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早就斷氣了。”
亞空故意頓了頓了，才繼續說道，“不過大多數報道都隱去了屍體被發現時的狀態——胸口被洞穿，能通過窟窿清晰地看見另一端的風景，這種程度的傷口，即使移植了皮下護甲也沒法起到任何緩衝作用。”
“你、你的意思是……”
“真是撿回了一條命啊。”
說話間，亞空走向了不遠處的欄杆，胳膊撐在上面，俯視樓下逐漸散去的人羣。
停靠在學院裡的豪車正在陸續駛離，家長會結束後，有人歡喜有人憂，他也能看見一些臉色鐵青的父母把他們的孩子叫去了自己的懸浮車裡，亞空都能想象到當車門關閉時，他們將會捱上一頓毒打。
再過不久，這個學校便會如往常一樣冷清下來。
“對你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看來他們因爲某種原因沒打算對你動手。”
亞空說道，“不然我們就不會以這種方式見面了，而是在停屍房裡，屍檢報告上顯示，你的屍體被人在宿舍或是儲物間裡發現，致命傷是胸口處的貫穿性傷口，推定是當場死亡。”
他瞧見男孩哆嗦了一下，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單就這麼結了，以後離那個小姑娘遠一點，然後，享受你所剩無幾的學院生活吧，畢竟學校這種地方還是要比外面安全得多。”
……………………………………
儘管中間發生了一些小插曲，但家長會依舊算是平穩度過了。
回到家後，宋嵐把孩子之間的小摩擦告訴了陸湘。
小孩子嘛，打打鬧鬧倒也正常，尤其現在是2167年，風氣要比第三次戰爭前惡劣多了，你很難指望現在的任何一所學校沒有霸凌現象，哪怕紫藤花這種號稱全憑天賦，關係再硬也進不去的靈能力院校都是如此。
“你就沒說說她，再怎麼說，在學校裡亮熱能切割刃不是什麼好事。”
陸湘眉頭微蹙。
她沒想到自己一次沒參加家長會，安菲雅小朋友就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家長會之後我帶她和艾爾蒙去附近的小館子吃了頓飯，班主任說她的學習成績沒問題，不過如果安靜在的話，應該就不會發生了這種事了吧。”
其實他們原本打算把安靜的學籍一起轉來第一區，但靠譜的古斯塔夫先生卻在他們準備離開十七區的時候發來了簡訊，稱齊河最近的工作遇到了一些困難，需要緊急把安靜召回拉古斯基金會一趟。
安靜最擅長的是干擾型靈能，用來處理校園糾紛要不留痕跡得多。
不過以前在十七區的時候安菲雅很受同學歡迎，也自然不會成爲被霸凌的對象。
“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湘若有所思，“等這次放寒假，我親自指導她一下徒手戰鬥的技巧，這世上有很多不需要動用義體，也能給對方留下足夠教訓的手段。”
她正好就是這個領域的專家。
在啓明星上課的時候專門有一門審訊課程，聯合政府的情報人員需要掌握的技能要精細、複雜得多，尤其是在審問這門藝術上。
他們需要確保被審問的對象感受到足夠的痛苦，又不能在他們身上留下明顯的傷口，更不能危害到對方的生命。
那些動不動敲碎別人膝蓋，或是拔掉指甲蓋的手段早就沒人用了，使用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會遭到業內人士的鄙視，在他們看來，那是街頭混混和“外界”軍閥的手段，尚停留在野蠻人的階段。
“安菲雅畢竟還在上學，不能在別人身上留下太過明顯的創傷。”
使用她教的方式，則能保證對方時候想要追責時都拿不出證據來。
“老陸……”
聽到這裡，宋嵐不得不提一嘴，“我怎麼覺得你跑偏了。”
“沒跑偏。”
陸湘搖頭，“要是遇到了這種事悶不做聲，他們還會一直欺負你。”
小劇場其三百十一：
某年某月某日週四，傍晚
這個小洋芋問題很大。
宋嵐很確信她之前看的書明明是《動物研究週報》，更有問題的是究竟是誰把《每日一個戀愛小妙招》混進了他買的電子刊物裡？
人們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但他現在嚴重懷疑他們家裡的這個是黑心棉。
這纔出生沒多久，就數次讓他陷入了不利的境地。
仔細想來，這個小傢伙學會靈能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陸湘發現了他把不想吃的補品分解之後藏了起來。
現在的情況也是如此。
陸湘並非不支持戀愛，但一個連字都沒認全的小朋友接觸《每日一個戀愛小妙招》這種類型的書還是太早了一些。
經過宋嵐調查，在沙發後面啃薯片的夜鷺有重大作案嫌疑。
“夜鷺，這本書是不是你給她的？”
“對！”
夜鷺向來坦坦蕩蕩，宋嵐一問，她當場就承認了。
“爲什麼你要給她看這本書？”
“因爲她在看《動物研究週報》的時候老問我那些小動物是怎麼生小寶寶的。”
這個問題觸及到了夜鷺的視野盲區。
她只會照顧雛鳥或者孵蛋，但卻並不知道蛋究竟是怎麼來的。
但好在，宋嵐和陸湘親自向她演示過這個深奧的問題。
她振振有詞，“陸湘就是先看了這本書之後，纔有了小洋芋。”